江辰心頭一震:“原來是神秘人!”
飛豬妖點點頭,也不多話,垂手站在一旁,眼角餘光悄悄打量著江辰。江辰試探著問道:“你們今日對我暗中相助,就不怕惹怒允天麼?”
飛豬妖神色不變:“我等有恩於護法大人,自然要以護法大人的號令為尊。”指了指胸前,青銅甲冑上赫然鍍烙著一對閃亮的金銀雙環。
江辰疑心盡去,滿臉笑容:“這次多虧了你們。不然我早就力竭戰死了。”
飛豬妖不卑不亢地道:“是公子神勇過人,才能殺出重圍,小的們怎敢居功?”
江辰親熱地拍了拍飛豬妖:“閣下太過謙了,我江辰怎是不知好歹的人?以後有機會,定要報答諸位地救命之恩。”
話雖這麼說,但江辰心中終究不安,貌似什麼都在那神秘人的掌控之中,“六道輪轉界,他一個人便行了,為何需要拉上我?此事斷然不是這般簡單。”
飛豬妖彎下腰,惶恐地瞟了江辰一眼:“江公子身份尊貴,在下可配不上兄弟這個稱唿,切莫折煞小的們了。”目光流露出來的惶恐,似乎有點刻意做作了。
“尊貴?我又是什麼身份?”江辰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飛豬妖垂目不語。讓江辰無從套問口風。
好一個機警的豬妖,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江辰愈心癢癢的,急於搞清楚那神秘人到底知道了些什麼。想了想,江辰進一步試探:“麻煩兄弟一件事,能否為我畫一張北極聖地的地圖?最好能標出妖主軍隊的駐紮地,省得再被他們纏上。我小命不保。”
這是逼對方表明態度的一手。從他的迴應江辰可以得知,在他和允天之間,神秘人究竟選擇了誰。
飛豬妖從懷中掏出一卷繪畫山河的精美細致地圖,攤在地上,俯身一邊標誌妖兵地點,一邊解釋道。“這卷北極聖地的地圖,是護法大人四年前親手繪製。讓我等帶在身邊,以備公子急需。”
江辰的心忽地一跳,四年前,恰好是江辰離開靈音派之時。看來在那次事件後,他就做好了江辰重迴北極聖地的準備。
臉上不露聲色,江辰笑道:“護法大人倒是頗有先見之明嘛。莫非他的法力能夠預見未來?”
飛豬妖迴答得滴水不漏:“主上和公子都是顯貴人物,大人物地心思。小的們是猜不透的。”
江辰打了個哈哈:“四海之內皆兄弟,哪來什麼顯貴、卑微之分?你雖然是護法大人的親信,卻是我江辰的恩人。”
飛豬妖連稱不敢,江辰瞥見他左翅上鮮血凝結的小傷口,立刻撕下衫角,親自替他包紮,並讓毒影吐出幾件芳香撲鼻地丹草,不容推托地塞過去。
“公子,小的當不起。”飛豬妖低頭瞧著珍貴地丹草,眼神裏沒有一絲喜貪。反倒似在思索什麼。
江辰一擺手,朗聲道:“你再口口聲聲小的小的。我可要翻臉了。”目光掃過四周的妖怪,頗有深意地道:“多年前,我江辰隻是一個低微的小弟子,也曾顛破流離,飽嚐世間疾苦,出身和大家沒什麼兩樣,甚至還遠遠不如。更不是什麼高高在上,裝腔作勢的大人物。看得起我,各位就稱唿一聲兄弟,別用那一套淡出鳥的禮節來客套。你們不煩,老子還嫌煩呢。”
最後幾句話,說得妖怪們哄然大笑,不再像剛才那般拘謹了。飛豬妖若有所思地看著江辰,沉默許久,目光閃動,欲言又止。
江辰留心觀察他每一個細微的神色變化:“護法大人還有什麼話要你帶給我的?直說吧。”
飛豬妖眼中閃過一絲欽佩之色,頓了頓,喝退左右妖怪,才壓低聲音,近乎耳語道:“主上讓我牢記,要比效忠主上更忠心地效忠公子。主上還說,有幾句話,需等時辰到了,才能讓我對公子明言。”
“哦?要等到什麼時候呢?”江辰好奇地追問。
“以在下剛才所聞所見,這個時候已經到了。”飛豬妖神色冷靜,一字一頓地道:“主上言道,天命所定,人力難違,哪怕是雲界第一高手也得認命。公子隻管放手去做,主上定會鼎力支持。有朝一日,公子權掌天下,請不要忘記護法大人他。”
“哪怕是雲界第一高手也得認命?你在說笑?”江辰雙目精光暴閃,厲電般緊緊盯著他。這個飛豬妖心智頗深,從江辰籠絡眾妖地一番話裏,瞧出了話鋒暗中貶低允天的用心。
飛豬妖坦然麵對,臉上毫無一絲慌亂,盡顯從容不迫:“主上說出這番話之前,護法大人曾經三上紫禁之巔的雲虛宮。”
與飛豬妖對視片刻,江辰忽然單刀直入,**裸地問道:“中州那批人現在何處?我要找到他們。”勿庸置疑,眼前的妖怪一定是神秘人的心腹死黨,否則不會知曉那些隱秘。此妖頗多機智。如果江辰耍小聰明套話,被識破反倒不好,不如直言更顯得胸懷坦蕩。
“連月廝殺轉戰,中州十多萬精英隻剩萬餘。”飛豬妖指著地圖左角,“根據前幾日地消息,他們被困在雲岡、煙丘一帶。那裏已被允天的十萬妖軍包圍,逐寸推進。不斷縮小搜索範圍,各條通道均被重兵卡死。如無意外,除了中州僅餘的有限地高手可以逃出,其餘人必死無疑。”
江辰注意到他隻提允天,不談妖主二字,沉思許久。問道:“有雲浮島的動向嗎?”
飛豬妖苦笑一聲:“雲浮島蓮華會的事已經傳開了,允天、主上以及其他妖王都收到了請柬。照我看。蓮華會隻是一個噱頭,想將中州最後的力量收為己用,順便壓製允天才是雲浮島真正地目的。隻是雲浮島的使者神出鬼沒,行蹤飄忽,至今查不到他們在北極聖地的下落。”
江辰點點頭:“到了下個月圓之日,他們定會現身北極聖地。這一個月時間,其實是雲浮島與允天之間的某種妥協。”
“不錯。如果雲浮島現在就強行幹預,帶走中州眾人,允天拚著和對方開戰。也絕對不會答應。這一個月的緩衝,給了允天足夠的顏麵,才能逼得他不得不就範。如果在下一個月圓前無法消滅中州一行,允天也無話可說,隻好乖乖放行。”飛豬妖瞇起細眼,瞳孔內仿佛有銳利地光芒閃動,“權勢的鬥爭,有時需要雙方各退一步,再做較量。本屆蓮華會相信會很精彩,允天是不會輕易咽下這口氣的。他會在雲浮島找迴場子。”
江辰出神地看了他一會。剛開始,此妖在江辰心目中隻是一個機敏的親信。但深談下去,越來越現他是個不凡的人物:“護法大人的親信中,你是最擅長計謀地一個。”
“公子何以見得?”
“若非如此,護法大人又怎會委派你作為傳話之人?”
飛豬妖謙恭地道:“在下雖然愚鈍,但如果公子有用得著的地方,我萬死不辭。”指著地圖,侃侃而談:“為了一舉覆滅中州地餘孽,允天並不急於展開決戰,而是不斷調兵遣將,從各地向雲岡、煙丘一帶慢慢合圍。再過十天,那裏的兵力將增至百萬,連隻蒼蠅也休想飛出去。”看了看江辰,又道:“這恰好是公子進入的良機。”
江辰恍然道:“你的意思,是讓我混入前去支援的妖軍隊伍裏。”
飛豬妖欣然道:“公子玲瓏心肝,一點就透。各方妖軍魚龍混雜,冒充妖怪混進去並不難,隻需喬裝打扮一番即可。難的是,公子如何要把人救出來。”
江辰眼角情不自禁地跳了跳,麵上的笑容略微僵硬:“你怎麼知道我打算救人?”
“公子打探中州眾人動向,原因不過有二。一是救人,二是殺人。後者允天自會代勞,那麼理所當然就是前者了。公子有心博弈,想必此行是為了救出中州的人們。”飛豬妖語氣平靜,“公子為了那些人不惜以身犯險,無論出於何種目的,這份勇氣豪膽都令在下欽佩不已。”
無論出於何種目地?我瞥了一眼剛剛調息完畢的離笙,澀聲道:“你叫什麼名字?”
“在下豬哥亮。”
“諸——葛——亮?”江辰一下子傻眼了。
“豬——哥——亮。”飛豬妖不解地望著江辰,“難道公子以前聽說過區區陋名?”
江辰哭笑不得,反複瞧了他幾遍。肥嘟嘟的臉孔白裏透紅,朝天鼻,招風耳,眼袋浮腫如水泡,哪有諸葛亮羽扇綸巾的儒雅派頭?
“有些耳熟。依你看。我這個險值不值得冒?”雖然此豬哥亮非彼諸葛亮,但他的智計也讓江辰刮目相看,忍不住開口問策。
“值!”豬哥亮毫不猶豫地道,“此事一旦做成,全天下的人都會知道,公子是一個肯為朋友赴湯蹈火,兩肋插刀的人。誰不願意和這樣的人成為朋友呢?如果整個北境地人都想成為公子的朋友,那麼公子一旦起事,必然響者雲集,一唿百應。”
江辰猶豫了一下。望向離笙:“我要和豬兄單獨談幾句。”
離笙撅起紅唇,撒嬌道:“有什麼話我不能聽啊?”
又是不依不饒地瞪了江辰一眼,才悻悻走開。
江辰無聲歎了口氣,從什麼時候起,自己連她都要隱瞞了。夜色晦沉,林木被風吹得黑影幢幢。離笙的背影被密垂的藤蘿一點點遮住。
豬哥亮一言不地等待著,顯得非常有耐心。
沉默半晌,江辰石破天驚般地道:“我可以令青樹凋零。”
豬哥亮紋絲不動,臉上一閃而逝地震驚表情沒有逃過我的視線。“您,您去過紫禁之巔了?”他遲疑著問。
江辰猛然一震,心道:“他的意思是紫禁之巔便是有一棵青樹!”
心頭一平靜,便是故作深沉道:“你說呢?”
“自從您離開北洲以後,允天座下等人率一支精兵。滿雲界地搜尋公子的下落。”豬哥亮閉口不談妖主一事,卻婉轉透露出允天對江辰的重視。
江辰突然道:“在眾妖麵前。允天會不會讓我登上紫禁之巔?”
“您太急躁了。”豬哥亮小心翼翼地瞧著江辰的神情,“允天多年積威,在北極聖地的地位如同天神。即使您可以讓青樹凋零,也不見得能推倒重來,證明你就是雲界之主。”
“我的時間不多了。隻要雲浮島蓮華會事了,允天就會全力對付我。”
豬哥亮的眼袋微微顫抖:“看來允天真的知道了。也由此可見,主上的判斷沒有錯。”
“豬兄好高明的試探手段!”江辰心裏一寒,這個妖怪越來越讓我刮目相看。
豬哥亮略一躊躇,道:“雲界之主大人見諒,此事關係重大。亮不敢輕易置信。”
“雲界之主大人。”江辰默念了幾聲,苦笑:“我現在隻是一個四處流浪,毫無根基的野小子罷了。我也從來不認為自己是什麼顯赫地大人物,哪怕我真是傳說中的雲界之主。我要爭的,也不是一個威令天下的位置。”
握緊拳頭,江辰望著夜空閃爍的星辰:“我隻想證明,低賤的石頭也不是可以被人一腳踢開地。”
豬哥亮沉吟有頃,正色道:“您比起允天縱有千般不如,但有一點,您遠勝於他。”
“允天永遠高高在上。俯視蒼生。我會畏懼他,尊崇他。卻不會把他當成一個親密的朋友。他更像是一個難以接近地神。”
“但您不同。和您相處,我覺得很輕鬆,您具有一種天賦的親和力。掌天下的雲界之主是自己的朋友呢?”
江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這也是你的希望嗎?”這個豬妖顯然早把江辰的經曆打聽得一清二楚。
指了指翅膀上簡陋地繃帶,豬哥亮道:“我很清楚,您這是為了籠絡我,可我還是覺得心裏很舒服。這就是我的答案,因為允天永遠不會為我做這些。”
江辰仰天大笑:“我相信,你在北極聖地絕非一個寂寂無名的小人物。”
“過去是,但將來不會是了。”豬哥亮笑了笑,“戰亂會為像我這樣一直默默無聞的人、妖,提供一展所長的機會。”
江辰仔細咀嚼他話中的含意:“你是說,我要重視那些現在還沒什麼名望,但有真才實料,將在戰亂中崛起的人、妖。”
“隻有剝掉外層的石皮,才能看見深藏的美玉。”豬哥亮神色冷靜,緩緩脫掉青銅甲冑,露出裏麵柔軟的輕袍:“主上已把我作為禮物,贈送給了您。所以,請讓我成為您地第一位臣子吧。”倒,肅聲道:“豬哥亮拜見雲界之主大人。”
黑暗中,江辰從豬哥亮幽亮的眼睛裏,看到了自己同樣幽亮地眼睛。江辰意識到,他們是同一種人,都在等待機會,褪落外層粗陋的石皮。
“豬兄快快請起,我不習慣別人這樣行禮。”
“會習慣的,您也必須習慣一些過去不曾習慣的東西。”
江辰沉思片刻,道:“請豬兄指教,我該拿什麼和允天鬥呢?”
“您隻要讓他和別人去鬥,到時落井下石便可。”豬哥亮不慌不忙地道,“您要建立自己的部屬,自己的聲望,然後耐心等待。允天和浮雲島、東洲的矛盾遲早會爆,那就是您的機會。當允天的軍隊無法抵抗雲界最強大最神秘的雲浮島,當允天連年征戰,勞命傷財,卻無法給妖怪們帶來期望的完美世界,當允天的人氣威望不斷低落,才是您登上紫禁之巔,給他重重一擊打落穀底的大好時機。那時候,北極聖地絕對會相信你才是真正的雲界之主,允天不過是一個欺世盜名之徒。”
“允天並不蠢,他已脅迫我訂下明年雲虛宮之約了。”江辰冷笑一聲,“他是打算解決掉我這個後患。”
“脅迫之下的約定,您不必遵守。”
“我躲得了嗎?我越是不敢前往紫禁之巔,允天就越是懷疑我的身份。何況此行牽扯到我的道境修為,我根本無法逃避。如果修為遲滯不前,哪怕我當上了雲界之主,也會死在允天手裏。”
“我明白了,您隻有一年的時間。”豬哥亮皺眉苦思了一會,搖搖頭,“可惜允天孤家寡人,沒什麼親人可以拿來脅迫。”
天空中夜梟飛過,尖厲的叫聲令江辰的心一下子抽緊,手腳僵。允天的親人?那隻妖狐?江辰竭力抹掉了這個充滿**的念頭。
“還是先考慮眼前的事。我該如何在允天的千軍萬馬中,把中州眾人救出來?”
“亮有一計,不知您是否聽得?”豬哥亮重新指向地圖,沉著地道,“雲岡煙丘一帶,地處南方,每到七、八月便會迎來漫長的雨季,出現山洪爆、泥石瀉流的現象。”
江辰聞弦而知雅意:“你是想借水勢?”
“這還不夠。隻有數計兼施,才能萬無一失。”豬哥亮的手指在地圖上不停劃動,聲音漸漸悄不可聞。
江辰乜斜他被陰影覆蓋的側臉,暗自狐疑。這麼一個堪稱智囊的傑出角色,為何心甘情願屈為那神秘人的親信,在北極聖地混得毫無聲息?雖然他是神秘人派來輔佐江辰的心腹,但言辭舉動過於熱心了一點,表忠心似乎也太早了。脫掉標烙那神秘人徽的青銅甲冑時,江辰看不見他臉上有任何的眷念。
然而,此時此地,他是江辰需要的人,其它的可以暫時放在一邊。就像豬哥亮說的那樣,江辰必須習慣一些過去不曾習慣的東西。
四周萬籟俱寂,夜風沁涼,江辰忽然感到一絲說不出的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