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充滿了濃烈色彩、豐富聲響的宇,它像噴薄的彩汁,恣意揮灑,它是狂躁的怒獸,泄著旺盛的精力。
然而,它和江辰想象中世外桃源般的神界差得太遠了。
在這個宇前,是鋪天蓋地的蒼穹靈藤。晶瑩剔透的藤蔓像一張密不透風的巨網,封住了宇。偶爾滲漏進來的宇的力量,令他心驚神悸,不能自持,連氣也喘不過來。
“這不是宇。”望舒突然道,“這是天壑!”
江辰驀地驚醒,如果神界是一個宇,雲界是一個宇,那麼在兩個不同的宇之間,必然存在天壑。否則彼此力量撕扯,早就崩潰爆炸了。
“原來是天壑。”江辰怔怔地道,在這狂暴絢爛的天壑對麵,可是傳說中的神界嗎?就算如此,我又有何能可以越過呢?
望舒平靜地道:“如果你能越過天壑,你會去嗎?拋下一切,拋下你所追求的東西,你會去嗎?”
江辰一呆,木立良久。
生命終究不是個體,也不可能是個體。就在同時,一個個曼妙的魅舞姿態在腦海乍現,與眼前天壑的萬千氣象交相輝映。“卷”、“裂”、“轟”、“斷”、“封”、“化”、“纏”、“刺”、“纏”、“衡”九字訣的真髓仿佛化作魅翩然起舞,神識八象術脫胎換骨,與魔胎徹底融為一爐。
冥冥氣息在體內流轉,盈虧循環,完滿如意。充滿了生命力的神識氣象術猶如蒼穹靈藤的一部分,不再受它牽引吸取,可以輕鬆抵達它的任何分枝,進出自如。
在心境空靈,精氣充盛的巔峰狀態下,幾種不曾修煉成功的秘道術、甲禦術也水到渠成,豁然貫通。
眼前地天壑奇景萬千,氣勢磅礴,蒼穹靈藤氣息蓬勃,生機昂然,是罕見的絕妙修煉場所,錯過實在可惜。略一猶豫,江辰放下一切,潛心修煉未成的各種法術。對照變幻的天象,以神識八象術充滿生命力的氣息為導,進境勢如破繡,迅功行圓滿。
江辰施展嶄新的神識八象術,從容離開蒼穹靈藤,進入雲窟,又借助刺字訣,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觀涯臺下。
“江公子,你去了哪裏?”黃鸝長老清冷的聲音遙遙傳來。
“四處逛逛,不想迷了路。”江辰聳聳肩,左顧右盼,“明陽掌門和天刑宮座長老的比試結束了嗎?誰打贏了?唉,錯過一場千載難逢的好戲。”
黃鸝審視我片刻,道:“江公子好手段,數千菩提院的長老搜索了方圓萬裏,居然都找不到你。為了等你,比試延遲,明陽掌門他們在一盞茶前離開,此刻剛到天刑宮。江公子,你倒是有眼福。”
江辰哈哈一笑,在黃鸝的領路下,騎上月空雁,飛往天刑宮。飛了半個多時辰,拂麵的清風忽然生出了幾分寒氣,再到後來,清風鋒銳如劍,隔得肌膚隱隱疼痛。月空雁驀地一聲悲鳴,猶如被無形的劍氣割裂,碎成片片光羽。
急施羽道術,江辰穩住身形,向遠處依稀浮現的宏偉宮宇凝望。“錚——錚——錚”,金鐵摩擦石頭的清鳴一聲響過一聲,猶如利劍刺心,鋒銳無匹。又似鏗鏘的擂鼓,敲得人心驚神搖。
“嘩啦”,天空中飄浮的雲朵,剎那間散作絲絲白絮。雖然看不見,但他的神識清晰感應到,在宮宇盡頭,一柄劍正慢慢褪去塵埃,展露出不可一世的鋒芒!
氣無處不在,籠罩了天刑宮方圓數千裏。江辰不得不體蝕骨的劍氣。
“天刑宮座長老?”江辰詢問地望向黃鸝。
黃鸝點點頭,在半空輕靈翻躍,腳下生出一朵五彩的筋鬥雲。雲團不斷被劍氣扯動,仿佛隨時會裂開消散。
天刑宮共設十八重天闕,一路而來,每一重天闕化為嵯峨高山、無盡沉淵、滔滔惡水、熊熊火海。無一不是兇險極惡、殺伐騰騰之地,法力差的人別說通過,就連看幾眼都會心悸魂飛,難以自持。
“十八重天闕暗含天道刑罰之理,奪人心魄神誌,殺勢威懾驚人。林公子的心神居然沒有一絲波動,不愧為雲界第一後起之秀。”黃鸝略帶訝異地看了江辰一眼。
“明掌門和天刑宮長老的一戰開始了麼?”江辰避開黃鸝的話題。比起那個狂暴璀璨的天壑,十八重天闕如同小巫見大巫,根本算不上什麼。在天壑前修煉過的他當然不會受眼前一幕的影響。
“公子無需心急,天刑宮座還不曾出手呢。”黃鸝袖中飛出一枚古樸玉符。玉符散出柔和的青白色光暈,十八重天闕不停地晃動,驚濤駭浪般的殺氣漸漸平緩。
“天刑宮座的法力恐怕不在梵摩之下吧?”江辰試探著問道,天刑還沒有出手。就催出如此淩厲披靡的劍氣,要是真動手,場麵還不知有多驚人。如果換成他是明陽真人,此刻隻有強行攻擊,破除對方不斷高漲地劍氣。才能化被動為主動。否則等到天刑蓄勢至巔峰,隻能坐以待斃。
意外的是,江辰始終沒有感應到明陽真人出招的氣機。
“兩位座修行的道不同,難做比較。”黃鸝圓滑地答道,玉符驟然分裂成閃耀的光雨,紛紛嵌入天闕。“轟隆隆”,十八重天闕慢慢變成十八扇巍峨壯麗地宮門,重重開啟。
“玉符化咒?原來黃長老還是咒術大行家。”江辰盯著繽紛激濺的光雨,暗暗沉思。細若遊絲的咒力隨著閃爍的光點變化無窮。至少蘊含了十多種不同的咒術。
“我可沒有這樣的能耐。”黃猶豫了一下,道:“這是天刑宮座長老恩賜的通行令符。”
江辰頗感吃驚,天刑不但劍氣披靡。居然還精通咒術,他和明陽真人的決戰必然精彩無比。江辰不由加快度,向前趕去。
每一重宮門內,守衛著無數長老。與菩提院靜坐地長老不同,天刑宮地長老們頭戴式樣各異的高古戰冠,身披光彩燦爛、千奇百怪的戰甲,手執五光十色的法寶、利器,一刻不停地騰挪揮舞,似與無形地敵人征戰不休。一時間。四周響聲如雷,寶光迸濺,殺氣衝天。
“這是天刑宮長老的修練方式?果然別具一格。”江辰沉吟道:“天刑宮莫非是以戰修道,以殺養生?”
“好眼力。”黃深深地看了江辰一眼。“當今雲界紛亂。江公子如此人才,可要辨是非、知取舍啊。”
江辰微微一笑:“古語說。識時務者為俊傑。雲浮島號令雲界,眾望所歸,在下自然不會做出逆流而上的蠢事。”
黃鸝臉上露出滿意的神情,領他進入最後一重宮門。四周驟然變暗,烏黑黝沉的巨石砌成封閉的甬道,盡頭是一座恢宏無匹的大殿,寬百丈,高千丈,散出陰寒的氣息。
劍氣滔天巨浪般衝來。
一人跪坐在地,低著頭,長長的銀垂落覆臉,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他們進來。在他地膝前,擺放著一塊黑沉沉的磨劍石。此人雙手虛捏,仿佛握著一柄有形的長劍,專心致誌地磨劍。每一次摩擦,磨劍石出鏗鏘激越的鳴響,一道道劍氣破空而出,縱橫披靡,令人生出磨劍石上真地有一柄絕世寶劍地錯覺。
毫無疑問,磨劍之人正是天刑!在他對麵一丈開外,明陽真人懷抱琵,飄然而立,風姿優雅出塵。
允天負手立在外圍,靜觀兩人對峙,若有所思。半空中,赫然懸浮著觀涯臺,梵摩端*上,無顏站在一邊。此時的觀涯臺宛如雲霧凝結,朦朦朧朧。江辰心中震驚,觀涯臺明明在菩提內院裏,怎地這裏又出現一座?
“小子,怎麼現在才來?去哪裏鬼混啦?”無顏笑嘻嘻地向江辰招手,“別傻看了,這是梵長老用觀涯臺地靈氣煉成的觀涯臺分身,你還不快點上來,以免被劍氣波及。”
江辰楞了一下,器物也能被煉出分身?雲浮島的絕學還真是五花八門,難怪眼前的觀涯臺和菩提院的有些不同。略一躊躇,江辰拒絕了無顏,獨自走向殿角。
黃鸝也和江辰一樣,退到了邊上。在觀涯臺上觀戰,猶如隔霧觀火,雖說輕鬆安全,不會被雙方氣勢波及,但也失去了磨煉自身的機會。隻有親涉險地,深處戰鬥的暴風核心,才能真正體會這一戰的精義,了解歸墟大成期高手的境界,為江辰將來的突破打下基礎。
江辰心知肚明,如果明年達不到歸墟大成境界,紫禁之巔便是他的埋骨之地。雖然當初允天承諾決不殺他,但他也不會輕易放過江辰。
“鏘鏘——咣咣——咚咚”,磨劍聲愈來愈響亮,耳畔猶如炸開接連不斷的驚雷,重重轟擊心神,一般人甚至會被劍氣的轟鳴直接劈倒。旁觀者尚且如此,當其衝的明陽真人可想而知。
直到此刻,明陽真人還是紋絲不動,任由對方劍氣一浪高過一浪地催逼。江辰暗暗納悶。明陽真人並非允天,不會等到對方使出最強手後再摧毀。他之所以甘願被動,必然有原因。
響聲不絕於耳,我突然察覺,天刑的動作從來沒有出現過絲毫停滯。磨劍地姿勢與聲音完美融合,帶動奇異的韻律,層層疊疊,無窮無盡。無論明陽真人何時出手,都會陷入磨劍的節奏中,被拖動挨打。
江辰立刻醒悟,難怪明陽真人靜立不動,分明是要等待對方露出破綻,才給予痛擊。一舉破除天刑的磨劍韻律。同樣。如果明陽真人不能成功打斷對方的節奏,就不得不迎接天刑攀至巔峰地驚天一劍。
“轟”,磨劍聲不斷拔高,剎那間猶如龍吟。恍惚中。一道雪亮的劍氣滾滾射來,遍殿生寒。與此同時,明陽真人指尖拂過琵琶,弦音清鳴,剛好擊在磨劍聲的餘音上,奔騰的劍氣頃刻斷開。
江辰忍不住為明陽真人恰到時機的一記喝彩,接下來,就是他反客為主,大舉反攻的時候了。
“叮咚”。明陽真人手揮四弦,琶音猶如水銀瀉地,洋洋灑灑,琮琮綿綿。瞬息壓過了磨劍聲。
“明陽真人要出事了!”望舒忽然道。
江辰疑惑不解。如今形勢倒轉,明陽真人處於主動。望舒何出此言呢?
望舒道:“天刑的磨劍之音暗藏後手,高亢的音律烈而不斷,餘音別有轉折,應該是故意引誘明陽真人的琵琶音切入。”
果不其然,無論琵琶音如何浩浩蕩蕩,磨劍聲始終猶如一根纖細地絲線,弱而不斷。表麵上似乎明陽真人占盡上風,但細細聆聽,卻似乎是被磨劍聲牽著鼻子在走。隨著磨劍聲由輕而重,琵琶音不得不跟著水漲船高,仿佛一條巨龍被繩索捆綁,左衝右突,竭力掙紮。
望舒嘻嘻一笑:“沒說錯吧。論起樂理造詣,我可是雲界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地第一高手。唉,高處不勝寒,無地覓知音啊。”
江辰恍然道:“剛才的那道劍氣也是天刑刻意弄出來的假象?”
望舒道:“天刑的劍氣已經到了虛實皆生相地地步。明陽真人如果截斷劍氣,那麼它就是虛像,如果不抵抗,那麼它就會化成真實的劍氣。”
江辰苦思道:“擋又不行,不擋又不行,豈不是兩難?”
望舒搖頭晃腦地賣弄:“唯有以‘中觀’破之。”
江辰奇道:“什麼是‘中觀’?”
望舒訕訕地道:“我也不太懂,當年偶爾聽主人說起過。等你到了歸墟大成,大概就會明白了。”
此時,磨劍聲由輕轉重,由重複輕了數百遍,徹底壓製住了琵琶音。音仿佛萎縮成一條小蛇,愈不振,困鎖它的繩索則變成了沉重不堪的鐵鏈。
形勢完全倒向了天刑,除非明陽真人出劍,否則劣勢會漸漸化成敗勢。然而一旦出劍,便意味著第一輪交鋒的失敗,對明陽真人的心境產生不利的陰影。
“呲啦”一聲,明陽真人的衣擺被激蕩的劍氣割裂。江辰忽然覺得奇怪,天刑磨劍既要主導節奏,又要不停地催動虛實劍氣,怎麼可能循環無止地進行下去呢?即使是允天,也不可能壓得明陽真人一麵倒。
一念及此,江辰地神識向外延伸,試圖感應天刑的氣機波動。神識遊走間,倏然遇上另一股龐大的神識,正麵碰撞下,江辰腦海傳來輕微的疼痛,默察這股神識地源頭,竟然是允天。兩人對視一眼,神識悄然錯開,對彼此地用意了然於心。
“錚”,明陽真人手指突兀外勾,硬生生崩斷了一根琵琶弦。刺耳的聲音頓時劃破磨劍聲,明陽真人緊接著一番密雨打芭蕉地輪指,利用來之不易的喘息機會,強行與磨劍聲爭鬥。
半注香過後,磨劍聲又壓過了琵琶音。不得已,明陽真人再次崩斷了一根琶弦,苦苦支撐頹勢。江辰暗暗搖頭,這麼下去不是辦法,等到琵四弦俱斷,明陽真人出劍也來不及挽迴敗勢。
一道滾滾劍氣浪起,猶如天河傾瀉,照得漆黑的殿石白亮如晝。“次,天刑主動催劍氣,隔斷了第三根琵琶弦。擺明了是要趕盡殺絕,將明陽真人的反擊扼殺在搖籃中。
此時,江辰地神識突然察覺出磨劍石上的微妙波動。以鏡瞳秘道術望去。黝沉無光的石頭表麵隱約浮動著暗紋,暗紋玄奧深澀,線條複雜難辨,仿佛遵循著某種天地至理緩緩流動。他意識到,天刑磨劍的動作、聲音和磨劍石上的暗紋保持著相同地韻律。
剎那間。猶如撥雲見日,江辰茅塞頓開。天刑以無上玄法,巧妙地借助磨劍石上的暗紋,帶動磨劍聲與劍氣,看似是他在出手,實則隻是充分揮了磨劍石的物性!天刑能把一件死物揮到如此淋漓盡致的地步,實在令人歎為觀止。
天下萬物,皆有物性。天刑掌握了物性的本質,將自身與外物水*融。從而令萬物皆為他用。換言之。無論在哪裏決戰,天刑在地利上的優勢無可匹敵,可以充分利用周圍的環境攻擊對手。
第四根琵琶弦嘎然崩斷!刺耳的音波猶如激射的利箭,鑽入磨劍石。
千鈞一地最後關頭。明陽真人終於力挽狂瀾,瞧破了對手地奧秘。磨劍石上的暗紋裂開,再也無法流動。磨劍聲被迫中斷,漫天劍氣猶如沒頭的蒼蠅,四處亂竄。
“不錯。”天刑緩緩抬頭,閃亮的銀向後披散,露出一張蒼老枯敗地麵容。
江辰嚇了一跳,天刑的臉叢生密密麻麻的皺紋、色斑,耷拉的肉皮褶皺層層疊疊。像一張紙被揉成一團後。又在上麵胡亂塗鴉。他的耳朵又尖又長,兩側額角微微隆起淡黃色的兩點。
“他不是人!”望舒驚奇地叫道,“天刑是人妖!”
江辰目瞪口呆。堂堂天刑宮座長老。竟然是一個人妖!
雙手虛抱,向外輕推。天刑緩緩立起。滿殿亂竄的劍氣猶如乳燕投林,紛紛射向四周石壁。石壁上的暗紋立刻流動起來,剎那間,龐大的宮殿化作循環奔湧地劍潮,撲向明陽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