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辰心中恍然,五*泥蒲扇落在城口,事後終究會被現,旁人自然認為奪寶者已經逃離錦煙城。畢竟得到寶貝,溜之大吉才符合常理。由此可見,下麵闖城的麵人也是霸天虎一夥安排的疑兵。
換了一襲鬥篷,罩上兜帽,霄悠目光掃過四周,未覺有異,隨即放心地潛迴錦煙城。江辰正要跟過去,心頭莫明一個驚顫,虛空內浮出共時交點,將那個人的位置模模糊糊地標識出來。
剎那間,江辰遍體生寒,生死螺旋胎醴在體內瘋狂旋轉,頭也不迴,他抓起洛煙全向前疾衝,右掌向後拍出青碧色的旋風。
一道詭秘隱晦的劍氣,無聲無息地從夜色裏滲出,幾乎貼著他的背心斬過。劍氣餘勢未消,像滲透骨子的陰風絲絲襲來,旋即被“哀”化去。
“咦?”在江辰後方半丈開外,一截凸起的灰色牆垛出訝然的低語,淩厲披靡的劍氣橫空而出,斬向生死螺旋胎醴。
青碧色的旋風霎時吞噬了劍氣。灰色牆垛再次出驚歎聲,一道劍氣猶如繞指柔,圍著生死螺旋胎醴靈活遊走。就像漁網裹住了魚,劍氣帶動起生死螺旋胎醴,引向別處。
“我是江辰,天刑長老別來無恙?”沒有絲毫遲疑,他當即表明身份,全身骨節肌扭動,恢複了原貌。至於洛煙,他仍然用灰霧裹住了她全身,以免被天刑認出,引來不必要的衝突。
天刑仿佛一層薄薄的灰塵,附著牆垛隨風揚起,銀色的長從兩側垂落下來,遮擋住了大半張臉。“江辰?”他啞然失笑,“我正覺得奇怪,怎麼突然冒出來一個神秘高手,不但牢牢盯住了霄悠,還躲過了我兩次勢在必得的刺殺。”
江辰心有餘悸地道:“僥幸而已。”直到此刻他才了解,天刑最強的技藝並非正麵對決,而是暗殺。掌握了物加上歸墟大成境界,天刑簡直就是一個最完美的刺客,能隨時與周邊環境融為一體,令人防不勝防。如果不是共時交點及時感應,他多半已經受傷。
天刑緩緩搖頭:“這絕非僥幸。想必你的神識異常敏銳,才會本能地察覺出危險臨近。否則以你目前的仙臺道境,不可能躲過我的刺殺。”
他這麼自作解釋,江辰樂得裝糊塗。天刑臉上露出玩味的神與允天一戰,你似乎有所感悟,法力大增。聽說你逃出了蝕魂壑,又火燒了花田?”
江辰心頭一凜:“雲浮島果然人脈遍及雲界,消息靈通。我自問焚燒花田做得極為隱秘,想不到還是被人抓住了馬腳。”
“倒不是你露出了什麼馬腳,而是除了剛剛逃出蝕魂壑的你之外,誰會去燒花田?你想讓東洲當替罪羊,一來想得太過簡單,以當前的局勢,他們有什麼必要和北極聖地翻臉?二來,你的嫁禍布置稍顯粗糙,不足以使北極聖地采信。”天刑淡淡一笑,“不過你不用擔心,我們已經為你亡羊補牢,安排好一切彌補手段。就在上個月的東洲名會議上,已經有人親口承認了火焚花田一事。”
江辰呆了半晌,比起這些老謀深算的骨灰級大佬,自己還是稍顯稚嫩,需要多多磨煉:“現在我相信,北極聖地的落敗是遲早的結果。”雲浮島的根須早已深深紮入各個地方,深厚的底蘊令他們在戰爭中可以施展各種手段,充分打擊對手,將積年潛藏的優勢揮成勝勢。
天刑神色凝重:“現在言勝為之過早。若是東洲和北極聖地全力攜手,我們也沒有把握。”
江辰目光灼灼地盯著他:“北極聖地內部並非鐵板一塊。如果雲浮島能夠全力支持我,便多出幾分贏麵。”
天刑點頭道:“這個絕無問題,我會讓隱壞與你聯絡。對了,你怎會趕來錦煙城?”
江辰把現北極聖地運送材,繼而一路追蹤霄悠的經過詳細闡述,末了把自己的疑問一股腦兒道出:“天刑長老又為何趕來錦煙城?為何要屢次刺殺我呢?葳蕤翡翠何等珍貴,怎能落入霄悠之手?還有李老頭,他不是雲浮島的人嗎?長老為何要殺他?”
天刑略一沉道:“李老頭雖是雲浮島的探子,但他暗中和東洲、北極聖地勾結,試圖兩頭討好,自然該死。我在怡花樓見你身手遠眾人,怕你搶走葳蕤翡翠,又見你一路死咬霄悠不放,所以才下殺手。”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江辰一眼:“葳蕤翡翠,是我們拿出來的,它必須落入霄悠之手。”
江辰驀地一驚,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旋即陷入了深思。
天刑緩緩抬,望著蒼茫天際的一顆清冷孤星,輕歎道:“明陽真人就要來了。”
天色忽然變得陰霾起來,灰暗的雲層在上空翻湧,像彌漫開,淹沒了天刑臉上微薄的光線。
恰是夜色最深濃的子時。
“這個消息絕對可靠。”天刑仿佛融化在了黑暗裏,聲音忽輕忽重,像是化作了空中飄忽不定的雲團。“就在兩天前的月圓之夜,明陽真人孤身一人秘密潛入了這裏。以他的腳程,最遲後天即可抵達錦煙城。”
明陽真人既然是秘密出行,天刑又怎會知道?江辰猛地一個激靈,靈音派內一定有雲浮島的臥底,而且對方的身份地位極高,才會對明陽真人的行程了如指掌。江辰禁不住有些揪心,一旦雲浮島形勢不妙,這個臥底隨時可能會對靈音派伸出魔爪,以要挾明陽真人。
“這是一個壞得不能再壞的消息。”江辰的心情仿如被濃重雲翳籠罩的城牆,黝暗的四周被遠方的火把一襯,愈顯得陰森。
明陽真人來錦煙城,十有*是為了會晤霄悠。眼下這個異常**的時刻,明陽真人和霄悠秘密碰頭,圖謀可想而知。
“的確不是什麼好消息。”天刑輕輕歎了口氣,這意味著靈音派徹底倒向了北極聖地,雲浮島即將腹背受敵。
“你們還等什麼?”江辰憂心忡忡地道,“如果繼續在東洲僵持下去,雲浮島隻會遭到靈音派、北極聖地前後夾擊,陷入疲於招架的被動局麵。不如立刻轉移主戰場,直接攻入北極聖地,殺他們一個出其不意。”
“現在即使我們想撤出戰場,也辦不到了。北極聖地和我們的大軍對壘瀾滄江將近一年,雙方一而再,再而三地增兵,人馬如同滾雪球越積越多,陣營越布越廣,最後已經欲罷不能,形成無法避免的大決戰。如今兩個龐然大物互相牽製,誰也不敢全身後退,否則不但聲名受損,還會被對方趁勢追擊,導致兵敗如山倒的大崩潰。”天刑的口氣隱隱透著一絲苦澀,“仔細想來,我們怕是中了北極聖地的圈套。他們故意重兵布防在瀾滄江一線,不斷製造一些小規模的衝突,然後順理成章地增兵使我們的兵力也隨之投入,逼迫我們不得不和他們進行一場大規模的生死決戰。”
“北極聖地想要戰決。”江辰和天刑都很清楚,戰事的時間拖得越長,底子深厚的雲浮島就越有利,他們的各種後備資源能夠逐漸揮作用,完全耗得起持久戰。像現在這樣一戰定勝負,限製住了雲浮島的諸多優勢,對他們極為不妙。最要命的是,觀望的靈音派一旦在決戰中奇兵殺出,後果不堪設想。
江辰沉道:“你們應該早就做好對付靈音派的準備了吧?”
“蓮華會上,雖然明陽真人拒絕了雲浮島的好意,但我們仍然想方設法拉攏東洲各大派,阻止他們和北極聖地結盟。我們甚至不惜一切代價,暴露了雲浮島隱藏在東洲的勢力,令他們一一浮出水麵,公然和明陽真人唱起反調。”
天刑稍作猶豫,續道:“其實丹石公是我們的人,他表麵上是步鬥派的前輩名宿,昔日步鬥派掌浮舟真人還比他小了一輩。”
江辰恍然大悟:“爐火峰的美髯公是明陽真人的人?難怪他和丹石公之間有些不對勁。你們在錦煙城內安丹石公,原來是為了監視美髯公和霸天虎的動向。”
“我們竭盡所能,才使東洲內部出現了分化。以步鬥派、音煞派兩大名為主的幾百個大小派,強烈反對和北極聖地結盟,理由自然是允天曾經挑戰東洲,殺害了各大名掌教。星穀、爐火峰、璿璣宗、補天向來以靈音派馬是瞻,尤其在東洲成千上萬的中小派心目中,明陽真人的話就是金科玉律。至於神通教以及新進成為東洲的天涯海角閣,則另持觀望之態。”天刑話鋒一轉,又道,“雖然我們人單勢孤,在東洲內部決議會上被明陽真人屢次三番打壓,但也拖延了時間。直到今日,東洲還難以做出正式出兵相助北極聖地的決定。”
“所以天刑長老來到錦煙城,是為了破壞明陽真人與霄悠的會麵,阻止雙方布署戰略聯合計劃。既然如此,何不殺了霄悠,反倒將彌足珍貴的葳蕤翡翠拱手相讓?”江辰不解地問道,此時,下方的廝殺聲漸漸遠去,闖出城的那夥人幾乎被盡數斬殺,隻剩下幾個逃出重圍,被大批人馬一路銜尾急追,估計也是兇多吉少。
天刑微微搖頭:“殺了霄悠,也改變不了東洲與北極聖地的結盟。我之所以來錦煙城,是為了保證葳蕤翡翠能夠順利送到霄悠的手上,而不是讓明陽真人得到它。”
江辰心中一動:“在北極聖地的眾多妖怪中,霄悠對允天最是死心塌地,所以他一定會把葳蕤翡翠奉敬允天,決不會私吞。我明白了,這塊葳蕤翡翠是假貨?又或是暗含劇毒?”
“假的葳蕤翡翠怎麼騙得了允天?何況允天的法力足以化解任何劇毒。”天刑躊躇許久,似是終於做出了決定。“告訴你也無妨,以你目前的實力,這件事也許還需要你出手相助。”
深深看了一眼江辰身後的洛煙,天刑束聲成線,以傳音入密的妙法將整件事的謎底原原本本地透露給江辰。
“什麼?金福他們是自殺?”饒是江辰如今城府深沉許多,也不由目瞪口呆。
誰也不曾想到,金福二人竟然都是雲浮島的探子,他們的死完全是故布疑陣。
“金福二人已死。”江辰喃喃地道,“整個計劃的破綻自然就沒了,還會令東洲和北極聖地彼此猜忌,生出嫌隙。”
像葳蕤翡翠這樣的寶貝,隻有傻子才會拿出來給別人。允天就算得到了葳蕤翡翠,也會懷疑其中暗藏貓膩,在查出真相之前,不會輕易服食煉化葳蕤翡翠。但金福二人一死,所有的線索就此掐斷,留下的種種疑團無從追查。
允天最終會不會服用葳蕤翡翠呢?若是不斷給他壓力,若是出現一個足以和他匹敵的高手,若是北極聖地的形勢變得惡劣。
“你考慮得怎麼樣?”天刑忽然問道。“有你加入,我們也多了一分勝算。”
“難道我有拒絕的理由麼?”江辰沉默片刻,道,“我會提供一個足以和允天匹敵的絕頂高手,為你們的計劃打響頭陣。”
天刑霍然色變:“雲界還有這樣的高手?他又怎會心甘情願受你驅使?”
江辰淡淡一笑,眼前浮現出逆亦的身影:“放心吧,到時候我會讓允天主動找上他的。”
天刑若有所思地看了江辰一眼,慨然應允。
江辰又道:“葳蕤翡翠的計劃雖然巧妙,但太過孤注一擲,搞不好反會巧成拙。允天隻要能逃過此劫,完全煉化葳蕤翡翠,雲界就再也沒有你我的容身之地了。”
看了看沉默無言的天刑,江辰一字一頓地道:“東洲這一戰,雲浮島必需勝。我們決不能讓東洲和北極聖地結盟清楚明陽真人和霄悠密談的內容,你我再謀對策。”
天刑失聲輕笑:“你倒是不會輕易死心。好,既然你雄心勃勃,本座就陪你玩一把。”
當下,雙方定好聯絡方式和初步計劃,各自返迴錦煙城。城內的各條街道依然燈明如晝,人聲鼎沸。一群群氣勢洶洶、全副武裝的人、妖正在大肆搜查全城,鬧得雞飛狗跳。時不時生小規模的衝突鬥毆,血濺街頭。與之形成荒誕對照的,卻是賭坊、妓院、飯莊照樣有大量客人通宵玩樂,醉生夢死,渾然不管城內劍拔弩張的兇險氣氛。
“這些人已經麻木了。”洛煙側身閃到樓簷下,讓過十多輛唿嘯追逐的獸車,美目中閃過一絲不屑之色。
“他們隻是將內心的恐懼用狂歡的方式釋放罷了。”走在街頭,江辰不勝唏噓,生逢世,除了苦中作樂,這些小人物還能怎樣?大淘沙,金子固然閃光,但又有多少人會沉作江河底下的淤泥?
洛煙忽然問道:“剛才那個人是吉祥天的天刑?”
江辰點點頭,瞧她神色不安言又止的模樣,沉聲道:“你是否認出了他?依我看,天刑臨去時看你的眼神頗堪玩味,似乎也識破了你的身份。”
洛煙香肩微顫,眼神流露出仇恨的光芒:“他向你動手時,我感覺到了無孔不入的鋒銳劍氣。當年我法力低弱,被他釋放的劍氣驚栗得渾身**,如陷噩夢,是以立刻認出了他。”
反正大家都是利益關係,翻臉江辰也毫無愧疚,何況他一旦坐上雲界之主之位,勢必會成為雲浮島的威脅。
雖然心懷怨懟,但洛煙明白現在我們和雲浮島共坐一條船,不是和天刑算舊帳的時候。等我們迴到平安客棧,已是二更時分。不出所料,霄悠並不在客棧,顯然轉移了住所。
走到廂房口,江辰突然停下腳步。
黑魆魆的屋內,依稀傳來輕微的唿吸聲。
“二弟,錦煙城還真是一個玩樂的好地方。明天咱們再去瞧瞧小鳳仙,看看到底是誰采到了這朵饞人的鮮花?”江辰衝洛煙使了個眼推開房。
“江龍兄、江虎兄,秋某久候多時了。”一點昏黃的燭光亮起,映出秋軒含笑的臉龐,他朝江辰拱手施禮,“深夜冒昧打擾,還望江兄恕罪。”
怎麼是他?江辰頗感意外,道:“閣下不愧是錦煙城的城主,耳目靈通,這麼快就查到了我們兩兄弟的落腳點。”
“江兄見笑了,如今的錦煙城,哪裏輪得到我這樣的小角色擔當城主?美髯公、霸天虎、丹石公個個都強過了秋某,何況還有江兄這樣深藏不露的高手。”他像是換了一個人,態度出奇地客氣恭敬,全然沒有當初的敵意。
江辰心頭一凜:“深藏不秋兄說話怎麼夾槍帶棍的,讓人聽得糊塗?”
“江兄請看。”秋軒舉起左手,向我示意,白皙幹燥的掌心,隱隱烙刻著一道,淡黃色的疤痕。疤痕歪歪扭扭,又短又細,形似蟲體。
“咦?”神識內的望舒驚訝地嚷道,“這不是見風蟲嗎?壞了,這小子早知道你在扮豬吃老虎。”
“此蟲得自神煌境,名曰見風。”秋軒對著掌心輕輕吹了一口氣,疤痕忽然扭動起來,上半身慢慢拱出肌膚,化作了一條怪蟲。蟲臉雖小,但五官分明,表情與人無異。秋軒將掌心正麵朝對江辰,怪蟲滿臉堆笑,竟然露出討好的表情,軀體對他頻頻點動,似在做磕頭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