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去吧。”明陽真人凝視了江辰一陣,忽而長歎,“江辰不想追究你為何要對江辰動手,也不想和你動手。”
江辰淡淡地道:“迴哪裏去?”
明陽真人默然了一會,道:“瑾茗很為你擔心。若不是江辰把她強關在東洲,她會不顧一切衝出來找你的。你也清楚,現(xiàn)在外麵有多危險。”
他落寞地笑了笑:“這麼多年,她還是第一次對江辰脾氣。”
江辰對他搖搖頭,艱難地道:“江辰有自己的路要走,瑾茗待在東洲,對誰都好。”
明陽真人眼神轉(zhuǎn)冷:“這就是你要對瑾茗說的話?”
“該說的,在江辰遠赴紫禁山之前,江辰都已經(jīng)對她說了。”江辰冷冷地對他道,“何況你真的希望江辰迴去找瑾茗嗎?你真的希望嗎?”
明陽真人握著劍的手驟然抓緊,青筋綻暴,指甲刮過劍柄的聲音輕微又刺耳。
“江辰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他下意識地避開江辰的目光,又迎上來,“瑾茗很小的時候,江辰就開始照顧她,從未讓她受過一點委屈。她就像江辰的,江辰的沫妹。
明陽真人沉默了一會,手慢慢鬆開劍柄,麵部沒有絲毫表情,聲音麻木得像無調(diào)聲吟的琴弦:“江辰會盡力滿足她的願望,包括她想和你在一起。隻要你去東洲,江辰可以保證,雲(yún)界絕對沒有人能夠動你,哪怕是允天。”
說完這些話,他目光渙散,仿佛隻剩下一個空洞洞的軀殼。
赤芒一閃,江辰縱身撲上,抓住對方心神不寧的機會,槍尖直刺明陽真人咽喉。
“林飛,先讓江辰好好過把癮,別動其它的招!”望舒興奮地大吼。
羲和劍倏然跳出,準確截住魔槍,濺起一蓬光彩奪目的碧光赤焰。
“這算施舍麼?你來保護江辰?哈哈!”江辰冷笑著一抽槍身,幻出重重赤影,向明陽真人罩去。“今天的江辰,不需要任何人的施舍,也不是任何人可以隨便動的!”
羲和劍於漫天槍影中找到魔槍,劍光一卷,絞住魔槍飛旋轉(zhuǎn),劍的清鳴和望舒的咆哮糾纏不絕。
“林飛,江辰良言相勸,你為何不知好歹?”明陽真人反手一劍,將江辰連人帶槍猛地拍遠。
“收起你那套自以為是的情聖嘴臉吧,老子隻覺得可笑!”江辰一邊倒退,一邊左臂撩過後背,將魔槍從腰側(cè)向前甩出。這是魔槍某任主人的殺著吞雲(yún)吐焰。
魔槍化作一點光焰,以驚人的度卑向明陽真人。看似槍走直線,實際波浪般地跳躍前進,令人無從捉摸。
“瑾茗在你心裏到底算什麼?你有大把的時間在外麵好勇鬥狠,就沒有時間去看一看她?”明陽真人眼中閃過一絲怒意,揮劍虛斬數(shù)下,身前的空間層層錯開,魔槍仿佛陷入一個個彎曲迂迴的迷宮,始終無法逼近明陽真人。
“長痛不如短痛,拖泥帶水有什麼用?想要就去拿”你畏畏縮縮地在怕什麼?不敢說嗎?”江辰腰腹一ting,倒退的身子倏然前彈,探臂抓住槍尾,力橫掃,翻滾的氣浪震得錯疊的空間不斷抖動滲裂。槍身霎時化掃為撩,從裂開的空隙中鑽出,毒蛇般刺向明陽真人。
“叮!”羲和劍猶如嵌入毒蛇七寸的釘子,及時切中槍身力道最弱的一點,魔槍軟軟垂下,被透入的劍勁打得向下墜落。江辰心念一動,魔槍倒飛而迴”在身前灑出一片絢麗光幕。
“江辰不敢說什麼?”明陽真人臉色微變,羲和劍劈碎光幕,凜冽的劍勢遙遙將江辰鎖住。
“說你喜歡她,說你愛甘瑾茗!說出來有那麼難嗎?你到底在怕什麼?”江辰厲吼著撲上,強行掙出劍勢,魔槍出一連串怒潮般的攻勢。
明陽真人顯然心神大亂,劍光左支右擋,竟然被江辰逼得不斷後退。
“江辰不會再見她了”你到底明不明白?被認定雲(yún)界之主的江辰?jīng)]有退路,身為妖怪的鳩丹媚沒有退路,門派毀滅的海姬也沒有退路。可是甘瑾茗不一樣啊!”江辰像是要把心中的鬱結盡數(shù)泄,不斷怒吼,千萬點槍尖顫動”倏然萬流歸海,匯聚成一道灼烈燃燒的驚虹,狠狠擊上羲和劍。
“嗆!”槍尖劍鋒互抵,出令人牙酸的“咯吱”摩擦聲。
江辰和明陽真人四目死死對視,翻騰湧動的氣浪掀得江辰們長向後激揚,衣衫獵獵響動。
對峙許久”江辰們都沒有動,整個世界的暴雨也不能撕開窒息般的沉默。
又過了很久,明陽真人的嘴唇微微抖索。
“江辰”江辰喜歡瑾茗。”他的臉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聲音遙遠得像是從另一個宇傳來,“可那是不行的。你明不明白,那是不行的。
這個世上,除了她死去的娘親,隻有你,隻有你可以讓她笑得最好。”
“江辰也會讓她哭得最痛!”江辰氣貫魔槍,槍尖猛烈滑過劍尖,光焰迸濺,烈焰熊熊的槍身和劍鋒砰然交錯,江辰和明陽真人倏地貼近,兩人的麵孔相距不過一尺。
掙紮不過一尺,痛苦不過一尺,愛恨不過一尺。
整個世界的暴雨在這一刻打落下來,不過一尺。江辰可以清晰看見,明陽真人淒涼如墳的眼睛,埋在墳下的悲傷深得望不到底。
這個世上,總會有一個人,讓你笑得最好,哭得最痛。
雨水從江辰井眼裏無聲滑落。
槍身猛然震開劍身,又再次交擊,光芒在彼此的瞳孔中閃耀。
“為什麼?”他問。
“因為江辰要的,她給不了。”江辰嘶聲迴答。
“她能給你的,江辰卻要不到。”明陽真人笑了,笑得就像在哭,羲和劍一寸寸將魔槍推開,薄銳的劍光逼近江辰的脖頸,照寒了頸上的毛。
“至少你能給她的比江辰多。你比江辰,更好。”槍身傳來一浪高過一浪的劍氣,江辰艱難地向後一寸寸退去,心痛如劍絞。
瑾茗努力伸過來的手,江辰隻能一步步後退,直到另一隻手將它握住。
這是江辰的選擇。
劍絞過的心會更堅硬,即便來日戰(zhàn)死,江辰也會顏帶笑容,心中無憾。
“所以,該迴東洲的人是你。*的和雲(yún)浮島鬥個屁啊!江辰搞不懂,你為什麼要摻合北極聖地這趟混水!”江辰槍勢陡變,槍尾突兀翹起,順著劍勢反敲明陽真人頭頂。
“*的懂個屁啊!”明陽真人狂吼揮劍,衣鬢淩亂。這一刻,他不再是豐神絕秀、溫文爾雅的貴公子,而是一頭鬃毛倒豎的瘋狂雄獅。
“雲(yún)界壞了!一旦破滅成空,除了歸墟或能逃過,其他人都要死!
所有的生命都會滅絕!天地會在空滅的時候吸取所有的生命力,開始下一輪重生!”明陽真人一劍將江辰劈飛,身形疾閃而至,劍光掀起無窮碧濤,化作咆哮暴漲的海嘯卷向江辰。
“瑾茗也會死,她會死啊!*的隻想自己,有沒有為她想過?
江辰必須找到自在天,哪怕清虛天全死光了,江辰也必須在雲(yún)界破滅前找到自在天!”他一劍接一劍,斬得江辰踉蹌後退,內(nèi)腑震蕩不休。
“所以你就和允天聯(lián)手?你替他領兵,而他去了雲(yún)浮島,去找那個八字沒有一撇的自在天?”江辰噴出一股血沫,被劍氣震得遠遠拋飛,沿著山勢一路向下跌滾。
明陽真人神色一厲:“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他佇立峰頂,冷冷地俯視著江辰,表情越來越難看。
“是你!”羲和劍劇烈顫動,映得明陽真人雙眼猶如碧幽幽的鬼火燃燒。
“原來是你。”
就算江辰說不是,你也不會相信。江辰還是爽快點承認好了……
魔槍在頭頂掄出一個個流暢的圓,將劍氣的餘波順著圓甩出去,在江辰四周炸開一道道氣浪。“是江辰,當然是江辰。不過也離不開霄悠的幫忙,入夢畢竟是他的天賦。”
“想必你早就盯上了他。”明陽真人眼角輕輕抽搐,仿佛碧綠的火光迸濺出來。
“你不用擺出這麼誇張的表情。”江辰腳後跟抵住一塊凸起的巖石,穩(wěn)住身形,毫無退縮地迎上明陽真人的目光,“其實北極聖地的妖王心裏都清楚,誰才是真正的雲(yún)界之主。他們做一些兩邊討好的事再正常不過了。
“何須耍弄這種挑唆離間的小花招?龍雀或許會和你暗中勾結,凡提、或許也會,但霄悠絕無背叛允天的可能。”明陽真人緩緩搖頭,眼神的厲焰越燒越烈,聲音卻越來越冷,像隨時會凍裂開。
“對霄悠而言,允天是他最完美的夢。而你隻是一個醜陋的真相。”
“其實江辰倒覺得,夢比真相更醜陋。因為它連自己都要欺騙。遇上允天,是霄悠最夾的不幸。”江辰的心緒漸漸冷靜下來。今次幾番交手,明陽真人不再像過去般全力壓上,他在盡量避免硬拚,他的傷勢不能再加重了,否則北上瀾滄隻會遭敵所趁。
但眼下又有不同,身為魂器的秘密被江辰窺破,難保他會不惜一切將江辰斬殺。
激怒明陽真人雖然能擾亂心神,令圓滿的道境出現(xiàn)缺隙,但同樣會令對方生出不死不休的瘋狂,大違江辰拖延戰(zhàn)術的本意。
江辰必須忽軟忽硬,掌握其中分寸,甚至要說幾句好話緩和一下局勢。
明陽真人從崖頂一步步走下來:“你究竟知道多少?”
“江辰想知道的,都知道了,不想知道的也知道了。”江辰魔槍上挑,槍尖跟隨著他不斷移動。“不過你大可以放寬心,不該說的江辰不會跟雲(yún)浮島多嘴。這是因為瑾茗,你江辰都是要為瑾茗考慮的。”江辰的目光移到羲和劍上,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劍光猛地波動了一下,驚怖的殺氣霎時絞碎了兩側(cè)林木碎葉像鋒利的劍片把雨幕割成了一截截。
雙方仿佛一下子遠隔了無數(shù)重透明的簾子,連明陽真人臉上扭曲的神情都變得有些恍惚。
“你想怎樣?”明陽真人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困在密雲(yún)裏的悶雷,煩躁不安地滾動。他的衣衫業(yè)已濕透,濕漉漉的束枯貼在額頭上,水珠不停地往下滴淌。
,“你可以和允天合作,當然也可以和江辰合作。隻要你迴歸東洲,撤走清虛天的人,讓雲(yún)浮島和北極聖地拚個你死江辰活。你便可從容收拾殘局江辰們再聯(lián)手對計雲(yún)浮島。”
“你和江辰就想對付雲(yún)浮島,你未免太異想天開了。”明陽真人出刺耳的冷笑,沿途的巖石隨著笑聲塊塊崩裂“雲(yún)浮島司職天地平衡,掌控眾生興衰,它就是天道的一角!那是個真正的龐然大物,誰也不清楚這麼多年,雲(yún)浮島究竟隱藏了多少實力,埋了多少後手。”
江辰心中一動:“允天潛入雲(yún)浮島,一來是為了查找自在天的線索,二來是想摸清雲(yún)浮島的底牌?”
明陽真人微微領:“雲(yún)浮島重兵布陳東洲給了江辰們最好的機會。”
江辰沉聲道:“有一點江辰不明白,天刑和梵摩豈會甘心被天道束縛?如果自在天真和雲(yún)浮島有關,他們難道不會近水樓臺先得月?”
明陽真人哼道:,“你想一想天刑、梵摩的法術路子便會清楚,他們走的都是代天掌控的道。一旦功成,化身為雲(yún)界法則成為天道運轉(zhuǎn)的一部分,自在天對他們有害無益。”
江辰沉吟道:,“隻要雲(yún)界維持平衡,他們的道便能不斷進步,若能轉(zhuǎn)化成天道的一部分,即使天地破滅,也能隨著雲(yún)界重生成為永生不滅的存在。”
道不同,決定了江辰們和雲(yún)浮島絕無和平妥協(xié)的可能。你以為江辰們隻是和天刑他們交鋒?江辰們是在和天道交鋒,和捆綁所有生靈的枷鎖交鋒!”明陽真人用一種奇異的眼神看著江辰,“你這個雲(yún)界之主,隻不過是天道加在允天脖子上的一根繩索罷了。你存在是因為允天存在。”
“這不可能!”江辰耳朵嗡地一聲,仿佛被霹靂打懵了,失態(tài)地吼起來”“不可能!你弄反了!沙羅鐵樹為雲(yún)界之主盛開!因為江辰存在,所以允天存在!”
明陽真人出近似憐憫的歎息:,“短短數(shù)年,你實力突飛猛進,走完了別人數(shù)千年也走不到的路,你不覺得自己運氣太好了嗎?雲(yún)界有的是雄心勃勃、意誌堅定、天賦出眾的人、妖,可又有幾個能走到你這一步?沒有天意的垂青,你和他們的結局不會有什麼不同。”
江辰的心陡然一顫,魔的臉在腦海中一閃而逝。但這讓江辰更驚駭,更憤怒,更不甘!
一絲難以平息的惡念竄上江辰的心頭。
神識突然動蕩,仿佛掀起唿嘯的龍卷風暴,一頭七情怪物露出模模糊糊的輪廓,與江辰的咆哮聲隱隱相合。
“江辰不信,江辰不信!老子的實力是拿命一次次拚迴來的,不是什麼狗屁老天施舍的!江辰不信!江辰不信雲(yún)界之主的存在隻是為了沙羅鐵樹!你弄反了!你故意動搖江辰的道心!”
江辰瘋狂地揮舞魔槍,赤紅的光焰怒吼著向四周激射,草木陷入了熊熊火海:“你們要江辰為魔而存在,要江辰為允天而存在,要江辰為瑾茗而存在!這不公平!不公平!”
吶喊聲像一頭窮途末路的困獸,在雨幕中橫衝直撞。
“沒什麼公不公平,江辰隻會選擇和允天合作。”明陽真人斷然道”“你大概不知道,你的雲(yún)界之主身份曝光,反倒令允天心結盡去,打破了停滯不前的瓶頸。如今的允天,已經(jīng)不是當日緄鵬山上的允天了。”
江辰死死地抓緊魔槍,木然而立,滂沛雨水無情地把全身澆透,水線像一條條冰涼刺骨的鞭子,狠狠抽在江辰身上。
神識內(nèi)的龍卷風暴愈刮愈猛,七情怪的麵目越來越清晰,心中的惡念越來越強烈。
江辰隻看到明陽真人不停地對江辰搖頭:,“允天很可能踏上了歸墟的巔峰,成為雲(yún)界無數(shù)年來真正的第一。他是唯一可能擊敗雲(yún)浮島”闖出這今天地的人。”
“轟!”“惡”躍出神識,實質(zhì)化成一道直衝天穹的龍卷風暴,將一片接一片的山石、草木、雨水卷起,紛紛碾成粉末。
“收起你這一套吧,說穿子,你不過是件欺軟怕硬的魂器!”
“可江辰是江辰!就算生靈死絕,雲(yún)界破滅,江辰隻是江辰!”
“無論允天多強,江辰也要將他擊倒。如果要打破這今天,這個人也隻能是江辰!”
“江辰隻想為自己而存在!”
“哪怕犧牲一麵!”
生死螺旋胎醒在體內(nèi)瘋狂流轉(zhuǎn),弦線沿四方輻射”“惡”的龍卷風暴繞著江辰的身軀,咆哮著盤旋而上。
“哪怕犧牲一切!”江辰慢慢舉起魔槍,冷冷指向明陽真人。
你真是冥頑不靈!明陽真人憤怒的語聲迴蕩在群山間。
“冥頑不靈的是你和允天!是你們讓雲(yún)界變壞,是你們讓生靈塗炭!你們親手破壞這一切又把自己的破壞吹噓成拯救,把別人的拯救指控成破壞!還要美其名為“道”我看是強盜的“盜“才對!”
江辰猛然一抖魔槍,槍尖鎖定明陽真人的一瞬間,“惡”裹挾著他,撲至明陽真人跟前,度快得無以複加。
“你隻是在為自己的私欲找借口。”碧光自明陽真人胸前綻開,羲和劍仿佛早就等候在那兒,精準無誤地劈中槍尖。
“因為你們連借口都不用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