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部分妖怪的數量在妖軍中最多,他們既不歡唿,也不反抗,目光呆滯,仿佛對周圍的一切失去了興趣。
背井離鄉,無休止地戰鬥,幽冥水淹加上雲界壞空的噩耗,不知不覺磨光了他們所有的勇氣·隻剩下心力憔悴,滿身傷疤。兵廢將。即使那些支持江辰的妖兵,臉上也流露出沉重的疲憊。
如果再對這支大軍隨意發號施令,讓他們去做和切身利益無關的事,軍心就會徹底渙散。尋找師傅的下落,江辰也隻能暫緩。
“允天沒有死。”江辰環顧眾妖,沉吟半晌·方才開口說道。聲音清晰明亮,暗含攝魂妙-法,在林立的山巒群峰中久久繚繞,壓住了狂風暴雨的唿嘯聲。
江辰這句話猶如石破天驚,引得所有妖怪目瞪口呆,紛紛抬頭望著江辰,滿臉震驚之色。凡提和耀目也愣住了,這不是我們預先擬定的說辭。
但江辰此刻深信·原先那份冠冕堂皇的說辭不會有多少用處。
“這個消息千真萬確,允天並沒有死。”江辰重複道。
一個滿臉黑黃斑紋的虎妖站出來,氣勢洶洶地嚷道:“既然妖主沒死,你憑什麼擔當妖主?”
他的話引起一陣恬噪,周圍的妖怪群情洶湧,紛紛起哄:“我們要見妖主大人!”“除了妖主大人,老子誰也不服!”“我老婆讓我隻聽妖主大人的話!”
江辰目光灼灼,直視虎妖:“允天沒有死,但他在哪裏?既然他沒有死,為什麼不來?”
四周鴉雀無聲,江辰的目光掠過虎妖,望向下方的千軍萬馬,大聲喝道:“你們在這裏為允天浴血奮戰·出生入死,舍棄了自己的一切,可是允天在哪裏?你們在這裏等待妖主,等待北極聖地的希望,你們等到了嗎?告訴江辰,你們等到允天了嗎?”
妖怪們低聲議論著·一些妖兵沮喪地垂下頭。虎妖強辯道:“妖主大人肯定有很重要的事,一時妖怪們低聲議論著·一些妖兵沮喪地垂下頭。虎妖強辯道:“妖主大人肯定有很重要的事,一時脫不開身。”
江辰冷笑一聲:“有多重要?比你們在這裏拋頭顱灑熱血更重要?比你們的生死安危更重要?你們被允天利用完了,就丟在這裏自生自滅。這樣的人,又有什麼資格成為妖主?”
虎妖暴怒地吼了一記,拍著胸脯喊道:“我們生是妖主的人,死是妖主的鬼!我們心甘情願被妖主利用,關你鳥事?”
此言一出,妖怪們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即使是那些附和虎妖的妖怪,也都沉默不語了。
江辰向凡提使了個眼色,後者輕咳一聲,道:“允天利用完大家,也就罷了,可他千不該萬不該,把整個北極聖地當作棋子,以至於激怒上天,降下雲界壞空的大災禍,連累了所有生靈。允天妖法強悍,他可以活著逃離雲界,但我們怎麼辦?我們的妻子、孩子怎麼辦?”
耀目猶豫了一下,也道:“妖主天定,允天欺瞞天意謊稱妖主,才惹來災禍。隻有除掉允天,雲界的壞空才能幸免。”
江辰微微一笑,至此,兩大妖王被江辰徹底綁上了戰車,再也不容他們首鼠兩端。
“你們這不是在不懂裝懂,胡說八道嘛?”妖群中,龍眼雞突然跳出來,撩了撩頭頂的將盔花翎,擺出一個英武威風的姿勢,通紅的朝天鼻一翹一翹,“江辰是妖主沒錯,允天是假貨也沒錯,可雲界的壞空和允天根本沒什麼大關係!”
江辰暗叫不妙-,龍眼雞這小子不通世事,這當口橫插一腳,壞江辰好事。幸好虎妖又叫起來:“就算允天是假妖主,我們也跟著他一條道走到黑!大夥一起,把天捅破個窟窿!”他唾沫橫飛,越說越瘋狂,周圍的妖怪也離他越來越遠。
“你們想跟著允天走,盡管離開,江辰絕不會有半點留難。”江辰揮了揮手,洛煙、離笙各捧著百來隻芥子袋,走進妖群。芥子袋一隻隻打開,倒出山一般高的丹藥、法寶,濃鬱的藥香四處飄散,法寶的璀璨光華直衝雲霄。
頓時,妖群一陣騷亂,不由自主地圍了過去,沒人再聽龍眼雞胡說什麼。即便是那些頹廢消沉的妖怪,也忍不住蠢蠢欲動。
“允天拋棄了你們,但江辰沒有!無論誰走誰留,這些東西都是你們的,盡可以拿去。但那些留下來的,江辰會—”江辰目光掠過一雙雙渴望的眼睛,*之道映照出他們內心的劇烈變化。
“江辰會以北極聖地之主,天定妖主之名,帶你們迴家!迴到北極聖地,迴到自己的故土。即便是死,我們也要在那裏咽下最後一口氣!”
四周久久沉默,旋即一個聲音怯生生地響起:“我想阿花了,我要迴家。”
“我要迴家,這裏連水*都吃不上!”
“我家的木屋肯定漏水了!”
“我要迴家!”
一個聲音接一個聲音響起來,匯聚成一重高過一重的浪潮,妖怪們振臂高唿,響徹四周,似要將天空掀翻。
是夜,一個黑影鬼鬼祟祟地溜進了江辰的帳篷。
“拜見妖主大人。”黑影半跪在地,赫然是白天帶頭鬧事的虎妖
“你做得不錯。”江辰淡淡地道。
“屬下隻是照妖主大人的吩咐行事。”虎妖抬起頭,一臉諂媚地道。
“此事無人知曉吧?”
“妖主放心,屬下的口風緊得很哪。”
“很好,江辰會記住你的。”江辰平靜地道,反手一掌,將虎妖打成一灘肉泥。長袖順勢一拂,血肉化作粉末飛揚。
天灰蒙蒙的一片,密集的暴雨聲越響越急,壓得人喘不過氣一艘艘戰船沿著瀾滄江頂風破浪,一路遠航,駛往東洲與北極聖地的天壑——香草峽。
江辰輕輕撥開離笙、洛煙糾纏的腿臂,悄然下床,收拾好衣冠。隨後走到艙門前,正欲離開,又忍不住迴頭望了一眼。
描金繪彩、錦緞疊鋪的牙**,離笙猶在酣睡,嘴角兀自帶著一絲淺笑,曼妙-的*向內蜷縮,大腿緊夾,白膩的*隆起動人的兩瓣弧度。在離笙邊上,洛煙呈大字型地躺臥,分開豐滿健美的長腿,露出隱秘溝壑,高聳的*隨著唿嚕聲一起一伏,盈盈震顫。
想起昨晚不停歇的**放縱,江辰不由心中一蕩。也許是對未來惶恐不安,離笙也徹底放開矜持,與江辰和洛煙*,縱情投入。
前途未卜的壓抑似被歡愛衝淡,緊繃的情緒也隨之放鬆,但江辰深知,過猶不及,一味沉迷溫柔鄉隻會消磨自己的意誌。
硬起心腸,江辰帶上艙門,走上戰船的甲板。
放眼望去,前後戰船連綿,匯聚成蜿蜒長龍。這些戰船高大結實,皆由凡提的生花妙筆所繪。
剛過寅時,妖兵們大多還在船艙裏熟睡,隻有幾個負責放哨的妖兵手執兵刃,分立船首、船尾,警覺地觀察四周的動向。
艙底兩側,各探出數百隻船槳,整齊如一地攪動水浪,帶動戰船疾馳如飛。
“參見妖主大人。”妖兵們看到江辰,立即匍匐在地,恭謹跪拜。
“早就和你們說了,在江辰麵前,不用行這樣的大禮。”江辰溫和地說道,將他們一一扶起,同時運轉生螺旋胎醴·將碧色的生氣由手掌送入他們體內。
妖怪們頓時精神一振,疲色盡去,臉上不由流露出感激的神情。自從江辰正式登位妖主之後,除了發放丹藥法寶·江辰每天都會為妖怪親手療傷,輸送生氣,甚至花大量的時間講解法術奧妙-,陪他們閑聊。彼此的關係也從敵對陌視,到日益親近。
“沒什麼異常吧?”江辰站在船頭,了望四周,東洲快要變成汪洋澤國·途經的好幾座城鎮都被洪水淹沒。
“稟報妖主,暫時沒有發現異動。大概還需行船七日,才能抵達天壑。”一個為首的羊妖說道。
江辰躊躇了一下,道:“盡量加快速度,發放的丹藥江辰會加倍賜下。”不知為何,江辰心中總覺得有一絲隱隱不安。
“咯嚓!”左側船舷突然發出細微的開裂聲。循聲而望,隻見一隻幽黑的利爪探出江麵,抓在船舷上·撕開深深的裂縫。
“是水鬼!”妖兵們發出驚唿,紛紛圍過去。
水花濺開,一個似人似鬼的怪物冒出江麵·利爪扣住船身,躍上甲板。它的下半身是一團旋轉的陰霧,散發出幽冥死氣,上半身像浸泡得發白的腐木,肌肉僵硬,唯有雙爪漆黑。它的臉和正常人沒什麼區別,隻是稍顯浮腫,滲出一點點黑斑,目光冰冷而呆滯,充滿毀滅的殺意。
妖怪們大喊著·十多柄長矛前後刺中水鬼的胸膛。“噗噗”,鋒利的矛尖如擊敗革,頂在水鬼僵硬的肌肉上,難以刺穿。隻有羊妖的長矛破開皮膚,紮入半分,濺起一蓬腥臭的汁液。
水鬼發出嚎叫·揮爪一拍,將長矛紛紛打斷。
“自從幽冥河水倒灌瀾滄,淹沒原野,就陸續出現了這種水鬼。”凡提聞訊掠出船艙,對江辰解釋道,“他們原本是正常的人、妖,受了黃泉氣息的侵蝕,才逐漸變得半人半鬼。”
江辰無言苦笑,原來這些水鬼是由江辰一手炮製出來的。
水鬼和妖兵們戰作一團,它行動如風,下身的陰霧急速旋轉,移動起來快如鬼魔。力氣又大得驚人,雙爪連續拍飛了幾個妖兵,順勢抓起倒地的羊妖,舉到嘴邊,埋頭就啃。
足尖一點,江辰直掠數丈,手掌猶如刀鋒劃過,切在水鬼的肩膀上。“喀”的一聲,汁液噴出,水鬼的一條膀子應聲折斷,被它抓住的羊妖也摔倒在地。
羊妖陷入了半昏迷,被水鬼咬破的脖頸已經開始腐爛,一點黑色的屍斑正在緩緩擴散。江辰一手按上羊妖脖頸,生死螺旋胎醴循環轉動,將傷口的死氣吸入,轉化為生氣,重新送入羊妖體內。同時揮出右掌,將撲上來的水鬼另一條臂膀也斬落下來。
黑斑迅速褪去,羊妖恢複了清醒。水鬼兀自不依不饒,向江辰猛撲,全然不知疼痛和畏懼。
江辰飛起一腳,踢翻水鬼,將它牢牢踩在腳下。水鬼拚命掙紮,口中發出古怪刺耳的嚎叫。
生死螺旋胎醴運轉,死氣被源源不斷地從水鬼體內抽出,它的掙紮漸漸微弱,下半身慢慢消失,上身蒼白堅硬的肌肉開始軟化,然後流膿,腐爛,最終化作一灘麵目難辨的腥臭爛肉。
“妖主神威!”一個肥頭大耳的豬妖歡唿道,“以前被水鬼咬傷的兄弟都會死,什麼丹藥也不管用。這下好了,我們不用怕了。”
另一個兔妖不安地道:“妖主大人,是不是天地破滅,所以才出現水鬼這樣的怪物?”
“允天倒行逆施,荼毒天地,才孽生出諸多魔怪。”江辰隨口應道。
“妖主大人,天地壞空又加劇了。”凡提仰頭望天,臉上浮出濃重的憂色。
透過厚重陰晦的雨幕,偶爾可以望見天空中,一道道猶如實質的裂紋。這些裂紋纖細如絲,微微顫動,仿佛隨時會崩濺開,從天上震落下來。
“一定和天精入侵有關。”江辰沉吟道。話音剛落,轟然巨響,天際裂開一道豁口,崩裂的碎片化作燃燒的巨大火球,從天急速滑落。
“天塌了,天塌啦!”妖兵們驚恐地叫起來。許多妖怪聞聲跑出船艙,神色惶惶地望向天空。
“轟隆隆!”沿著裂開的豁口,不斷有碎片崩落下來,周邊隱隱透出紅芒,仿佛熊熊烈焰燃燒。豁口漸漸擴大,形成了一個深邃莫測的窟窿,裏麵閃過模模糊糊的景象。
幾個身影從窟窿內滾落出來,直直下墜。
“江辰去看看!”江辰衝天而起,朝著身影落下的位置急掠趕去。
“撲通撲通!”
遠遠望去,幾具冒著火焰的身影從天而降,掉入滔滔江水,水麵升騰起一片濃煙。
江辰探手虛抓,水波劇烈動蕩,盤旋成一條矯夭的水龍,騰空而起。
每過一天,江辰對法術的精妙理解就增進一分。這條法力操控的水龍栩栩如生,猶如實質,水波重重疊疊成透明的鱗片,微微顫動,龐大的龍頭高高昂起,又一路俯衝而下,探向江辰的腳旁,龍口銜著幾具焦黑的屍體。
是天精!江辰抓起一具屍體,仔細察看。盡管它被燒得皮卷肉焦,依然可以依稀分辨出天精的樣子:崢嶸的額頭生出螺旋雙角,遍布焦痕的身上披鱗帶毛,翅翼從殘毀的鎧甲裏伸出來,隻剩下耷拉著幾片膜皮的骨架。
螭吃驚地嚷道:“天精不是在中州嗎,怎麼突然掉到這裏來了?難不成天上的窟窿是它們弄出來的?”
江辰沉吟半晌,道:“看情形,天精像是在硬闖東洲。”
月魂奇道:“今天並非月圓之日,天精怎麼可能穿過通往東洲的天壑呢?”
江辰丟開天精的屍體:“雲界壞空,天地法則日趨虛弱,就像一艘搖搖欲墜的腐朽老船,遲早會沉沒海底。如今天精衝出*天,徹底顛覆了雲界平衡,等於在這艘船上鑿開了最大的一個洞,天地法則遭致最嚴重的破壞。而天壑本就是法則的衍化,天地法則受損,天壑也會變得漏洞百出。以天精強悍的肉身力量和天賦神通,未必不能強行穿越天壑。”
江辰望了望天空中的窟窿,續道:“然而強穿天壑,必然遭到法則反噬,所以才有天精被活活燒死。摔落下來。”
螭聞言變色:“天精殘忍好殺,如果能夠隨意穿越各重天,豈不是所有生靈都會被它們肆意殺戮?糟糕,江辰在靈寶天的那些老朋友危險了!”
“天精強穿天壑。雲界壞空會再一次加劇,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江辰心知肚明,無論是魔、允天,還是空城、魔。都在破壞雲界法則,把這艘大船挖得千瘡百孔。
似乎生靈進化到了一定極限,必然要與天地為敵。換言之,天地為了消除生靈的威脅。才有了壞空。
我返迴戰船,下令妖軍加速航行,以最短的時間趕到香草峽。如果天精真的闖入紅塵天。我就更要率領妖軍離開此地。暫避天精鋒芒。
戰船抵達香草峽時,距離月圓尚有三日。
大半個峽穀已被洪水淹沒,峽口極窄,粗長的藤蔓飄拂在水中,像水草一樣纏住船槳,戰船暫時無法前行。妖怪們紛紛跳下船,奮力劃水前遊。
遊至峽穀深處。妖怪們突然大唿小叫起來。原先的草地、湖溝盡皆消失不見,對麵也不再是一片虛無的屏障,而是若隱若現地浮出魔剎天的山林景象,與紅塵天之間,仿佛僅僅相隔了一層朦朧的薄紗。
“天壑消失了?”耀目不能置信地道,塞在嘴裏的雞腿掉了出來。
“我們現在就能迴家了?”妖怪們興奮地嚷嚷著,幾個性急的妖怪拔腿向前衝去。
“稍安勿躁。”凡提掏出生花妙筆,在半空一抹一甩,畫出一根寒光閃耀的利箭,唿嘯著射向對麵。
利箭直傳而過,箭頭沒入北極聖地,消失不見,後半截箭身卻陡然顫抖起來,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抓住,再也無法移動。“轟!”箭身猛然炸開,化作一團烈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