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江辰在東角的玉樹瓊花上觸摸到了微弱的精神波動,仔細再瞧,粉妝玉砌的累累繁花中,繚繞著一點似有似無的朦朧煙氣。
找到冬瓜了!
靈修的手指一點點移向東角。
江辰心知不能再拖了。意念發動,望舒槍卷著眩目的光焰噴射而出,刺向靈修的背心。
“該死,這裏有天人五衰漿�。 蓖婀纸幸宦�,眼看半空滴下幾顆斑斕液珠,就要落到槍身上,它猛烈一抖,倏然加快,爆發出前所未有的高速,在空中留下一連串殘影。
“誰?”靈修麵色一變。怒喝轉身,手指倉促一點,間不容發地按在鋒銳的槍尖上。
“砰!”指尖槍尖交觸,發出悶雷般的巨響。一滴鮮血從靈修的指尖迸出,槍身一顫一抖。劃過指尖,勘勘從靈修的肋下擦過,帶起一連串飛灑的血珠。
弦線趁隙刺入了靈修震動的心神,甫一觸及核心,如同撞上森嚴壁壘,被對方強橫的精神力反彈出去。
這本來就在江辰意料之中。
弦線隨心而變,化成雷火交擊的弦象,在靈修的精神世界中轟然炸開。
靈修動作微微一滯,出現了短暫的失神。而望舒槍在半空轉了個圈,唿嘯著再次射向靈修。興許是被空中灑落的天人五衰漿逼迫,望舒潛力爆發,比過去更快、更烈、更猛,如同一抹燦爛矯夭的流光。
一瞬間,望舒槍逼至靈修的咽喉。江辰可以清晰看見,靈修頎長雪白的脖子上悚然豎立的汗毛。
千鈞一發之際,靈修豎起一指,擋在喉前,手指巧妙圈成一個圓環,恰好套住槍尖,死死鎖住,星星點點的光焰擦著指肉激烈閃濺。
但沒人能在生死存亡時保持絕對的鎮靜。又一根弦線趁虛而入,刺入靈修心神,猛然炸開,化作噴薄沸騰的巖漿,熊熊燃燒。
靈修身形又是一僵。江辰猶如幽靈般從後方撲上,魅胎轉換,一拳蓄足全身法力,幽暗無光的死螺旋胎醴凝於拳鋒,無聲無息印上他的後背。
“啪!”靈修的背部向內塌陷,衣衫碎成粉末飛揚,皮肉綻開翻裂。江辰微微一愕,想不到王族天精的肉身這麼堅硬,如此雄渾磅礴的一拳,竟然沒將對方擊穿。
靈修發出野獸般的淒厲痛吼,身形瘋狂扭動,試圖擺脫江辰的拳頭。但江辰的弦線一波接一波在他心靈中炸開,展開海嘯般無窮無盡的轟擊,令他心神一片混亂不堪。
與此同時,江辰身形疾晃,以奇詭狠辣的魅武之勢,如影隨形地貼著他的後背一起扭動。第二拳,第三拳江辰的拳頭眼花繚亂地擊出,每一拳都精準地轟擊在相同的部位,將幽冥死氣送入。
外麵的天精聽聞靈修慘叫,急衝衝地蜂擁而入。
絞殺吃吃一笑,鑽出耳孔,殺入了天精群中。
“冬瓜老婆,快來看江辰顯威風!”望舒敏捷跳出,在半空中雜耍似地倒翻,笠帽下鑽出一根根觸手,纏住天精,將毒液刺入。
阿拉丁躲在後麵,一個勁地對天精們捶胸頓足:“這位是偉大的阿修羅神啊!你們快點磕頭認罪吧,真的,誠實可靠的阿拉丁從不說謊,真的是無所不知的阿修羅神啊!”
“咯嚓!”又一拳打在靈修的背心上,發出清脆的骨裂聲。靈修麵如金紙,鮮血狂噴,向前趔趄跌倒,指環再也扣不住望舒槍。望舒靈動一閃,往下急沉,穿透了靈修的大腿。
“啪啪!”坑坑窪窪的玉田突然裂開,升起兩個流光溢彩的玉環,一左一右,恰好緊緊套住靈修的腳踝。
冬瓜配合出手了!
她發動機關的時機恰到好處,靈修措不及防,被玉環禁錮在地,差點絆倒。。他雙腳發力,繃碎玉環,四濺的碎玉光芒一閃,重新凝聚成環,勒緊靈修的腳踝。
望舒槍趁勢疾點,深入靈修大腿的傷口,猶如暴雨梨花般密集攢刺,貫穿出蜂窩狀的密集傷口,絲絲縷縷的肌肉像棉絮一樣扯落。
靈修身形一晃,右腿“撲通”彎倒。他強忍疼痛,一指下劃,猛力按碎玉環,另一指猶如巍巍山嶽壓下,重若萬鈞,死死摁住望舒槍。
但江辰又從後方襲至,一連串的魅武打得他前搖後晃,血肉糜爛,背心露出白森森的斷裂骨骼。傷口處,開始滲出一塊塊灰黑的色斑,緩緩擴散。
靈修尖嘯一聲,向前瘋狂急掠。江辰身形展動,緊緊貼住靈修,拳頭不停頓地轟擊在他千瘡百孔的後背上。江辰潛伏半天,才猝然偷襲,就是打定了主意要將他擊斃。像靈修這樣的歸墟大成高手,一旦緩過氣來全力逃跑,誰也攔不住。
靈修倏然側移、前躍、轉折、倒翻,連連變換數十種身法,想要擺脫江辰的糾纏。江辰同樣側移、前躍、轉折、倒翻,猶如附骨之蛆,每一次身法變換都融入魅武,比靈修更快、更奇、更變化莫測。無論他如何左閃右突,上飛下跳,都被江辰死死纏住,頻頻轟擊,得不到一點喘息的空檔。。
雙方的距離始終保持在一寸,直到此刻,靈修也沒來得及迴過頭,看清到底是誰在背後突襲。
“砰!”江辰一拳貫穿骨肉,觸碰到了靈修跳動的心髒。他的心髒形如橄欖。覆蓋著一層薄薄的晶狀體。不等靈修掙紮,江辰化拳為爪,五指勾住心髒,用力一捏,心髒碎成一團血霧。
靈修全身抽搐。頹然仆倒,望舒槍隨即穿過他的咽喉,屍體翻滾了十多丈,頭頂的靈修蓋突然打開,一抹靈光直衝而出,竄向天際。瞬息不知所蹤。
還沒死?江辰不由一愕,那抹靈光分明包裹著一個縮小了數倍的靈修,逃之夭夭。
這下麻煩了。倘若靈修找上其他王族天精的族長,四個歸墟大成合力圍剿,江辰自己也兇多吉少。想到此處,千萬根弦線以虛化實。向四處輻射,剩餘的天精頓時陷入了狂暴的天象中,或被閃電劈死,或被泥沼淹沒,或被風刃切斷沒過多久,四周撒滿斷肢殘骸,天精全軍覆沒。一個活口也沒留下。
一縷煙氣從玉樹瓊花裏嫋嫋冒出,化作冬瓜的模樣,盈盈一笑:“謝謝你啦,替江辰清除這些惡客�!�
“還有江辰!”望舒連翻了幾十個筋鬥跳到冬瓜跟前,激動地叫喊,“冬瓜,你就是玄機寶庫的暗庫,我們的賭賽是江辰贏啦!”
冬瓜狡黠地眨了眨眼:“你還沒贏呢。。我們當初說好了,不但要找到暗庫,還要安全進入才行。你既然找到暗庫。那就請進來吧�!彼龘P起光潔白潤的手臂,輕巧地轉了個圈,瑩瑩生輝的一覽無遺,口中戲謔地道,“盜賊大宗師,其他書友正在看:。你快進來呀�!�
望舒呆若木雞,怔怔地望著冬瓜光滑**的肌膚。冬瓜又扭頭對江辰道:“對了,還有兩個老朋友要見你呢�!彼龔堊煲煌拢瑑蓚€人影躍然而出,果然是懷顏和木煙。
“啊哈,好久不見啦,沒穿內褲的小江子�!睉杨仦t灑地對江辰招招手,嘴角掛著一絲懶洋洋的笑容。
他的模樣頗為狼狽,發髻散亂,衣衫襤褸,破了洞的長靴積滿汙泥,身上還有幾處結痂的傷疤,唯獨神情灑脫,一副天塌不驚的憊懶樣子,完全看不出被追殺的焦急不安。
木煙的樣子也好不到哪裏去,發釵鬆散,一襲金蝶百褶裙髒得連顏色都看不出了。
“這是阿修羅王的傳承?”江辰盯著懷顏的額頭,問道。他的額頭中心,多出了一個懸浮的金黃色沙漏,和血肉相融在一起,分不出那到底是一個鐫刻的烙印,還是立體的實物。
沙漏散發出一種高貴神秘的氣息,無數顆細密晶瑩的沙粒以一種無法形容快慢的奇特速度,無休無止地流動著,看久了,每一粒沙都像一個浩瀚的世界,不斷變化景象。
懷顏敲了敲額頭,漫不經心地道:“好像是的。我們在北極聖地遊玩的時候,這鬼東西突然就從天外飛來,嵌入腦門,挖都挖不出來�!�
江辰目瞪口呆:“挖?幹嘛要挖出來?這是阿修羅王的頂級傳承!就算是一頭豬接受了它,也會立馬變成妖王的!你竟然”江辰又仔細看了看嵌在懷顏額心的沙漏,哭笑不得:“你竟然還沒有將心神和沙漏融合?你這個家夥,放開心神接受阿修羅王的傳承,足可一步邁入歸墟大成,哪用得著像喪家之犬一樣逃跑!”
“喂,雖然你素質不高,但也要努力提高,學會禮貌言辭�!蹦緹煵粷M地對江辰道,“什麼喪家之犬,隻有狗追人,哪有人追狗的?顏郎就像香甜的花蜜,吸引力強有什麼辦法?你也別自慚形穢,比不上顏郎很正常哦�!�
顏郎?江辰瞅了瞅趾高氣揚的木煙,這女人已經得手了?
懷顏衝江辰翻翻白眼:“江辰不喜歡這玩意,為什麼要接受?你喜歡你拿去好了�!�
木煙傾慕地看著懷顏:“顏郎就是這麼有氣派�!�
“先離開這裏吧,天精很快會找上門來的�!苯娇嘈σ宦暎闹邪傥峨s陳。江辰拚盡一切也要邁入的歸墟大成,自動送到懷顏手上,他還棄如敝履。沙漏顯然蘊含深邃的時空法則,玄妙莫測,可惜與江辰血脈不合,得到也是無用。
冬瓜猶豫了一下,戀戀不舍地看了看四周,幽幽歎息:“也隻能如此了。再不走,天人五衰漿遲早會吞沒整個神煌境�!�
一行人匆匆離開。懷顏告訴江辰,他和木煙為了避開戰亂,特意來到北極聖地。妖軍大舉出動,北極聖地內部空虛,也算是世外桃源。誰知天壑崩碎,天精入侵,懷顏獲得了阿修羅王的傳承,就此麻煩不斷。
“你的身上,有天精最純淨的沙化血脈,這是你無法逃避的事實�!苯杰P躇半晌,直視懷顏,“接受傳承吧,為了在這個末世活下去。”
“小江子,你還是這麼無趣啊�!睉杨伳涣艘粫�,懶洋洋地拍了拍江辰的肩膀,“拯救世界的任務,交給你這種家夥才最合適。至於江辰嘛,在這天地破滅的最後時刻,愜意自在地,不違背心意地死去,比活下來更重要。”
“顏郎就是這麼有風骨。�!蹦緹熝凵衩宰恚那呐查_懷顏搭在江辰肩頭的手,“你可不要辜負顏郎對你的信任,好好努力對抗天精,髒活累活搶著做,不要再弄一些齷齪的事情煩他了。”
江辰不解地問道:“江辰做過什麼齷齪的事?”
“這和江辰有什麼關係?”木煙睜大眼睛反問。
江辰立刻識相地閉嘴,和她爭辯隻能自討苦吃。
“顏郎,你說的一點沒錯,他真的死不承認呢。”木煙撇撇嘴,對懷顏耳語道。後者不露聲色地掉過頭,表情專注地望著沿途一座座雲山霧罩的空城。
“懷顏!”江辰恍然大喝,這小子肯定為了撇清自己,在木煙那裏大進讒言。
懷顏目不轉睛,宛如未聞,仿佛沉醉在神煌境破碎廢墟的景致裏。
江辰心念一動,弦線悄悄探出,心鏡映照出木煙的些許念頭波動:顏郎告訴江辰,江辰不穿內褲,還誣賴顏郎,私生活糜爛,老喜歡糾纏顏郎,顏郎身上的小缺點,其實都是江辰弄出來的,顏郎本來很完美無缺的
然而,心鏡上映不出一點懷顏的欲望波動。弦線稍稍深入,就陷入了一個浩瀚無垠的沙漏。金色的沙粒從天茫茫而落,由地源源而湧,一顆顆滲透弦線,反而向江辰的精神世界延伸過來。。
心鏡光芒一閃,罩住細密的沙粒,瞬間磨滅吸收。與此同時,弦線也在沙漏中緩緩分解。
江辰和懷顏齊齊一震,懷顏轉頭驚訝地看著江辰:“這是你自創的術法?竟然可以窺測人心。”
“原來這就是讀心術。”江辰沉思道,融化了沙粒的心鏡開始汲取其中奧妙。那是另一種精神力量的運用方式。
“轟!”一座空城在前方塌陷,雲霧裹住廢墟翻湧,天人五衰漿從崩裂的缺口裏滲透進去,城內傳來雜亂的驚唿聲。
“江辰要進空城救他們。大家都是神煌境的生靈,不能見死不救�!倍贤O履_步。低頭看了看望舒,“你敢不敢和江辰一起去?”
“江辰”望舒望著密集滴落的天人五衰漿,小臉皺成一朵苦菊�!敖皆觞N不敢?”他一咬牙,吼道,“江辰,給江辰上!”
“還算有點膽氣。”冬瓜點點頭。大步衝向空城廢墟。
“應該叫膽色才對�!睉杨亴ν嬲UQ�,身軀化作綿綿沙粒,繞著冬瓜飛速滑動,將高大豐滿的欲望嚴嚴實實地裹住。
江辰跟在後麵,戲謔地對木煙道:“他們太親密了。”
“顏郎心誌高潔,寧可犧牲色相。也要為她擋住天人五衰漿�!蹦緹煋u頭歎息,“你吃醋了,你果然對顏郎有非分之想�!�
“當江辰沒說過�!苯斤w也似地跑了。
“救救江辰,快來救救江辰!”“江辰要認主!人類、妖怪都行,誰來帶江辰走��!”城內一片哭爹喊娘的喧鬧聲,各種奇形怪狀、五顏六色的精怪驚惶失措,四散逃竄。躲閃著不斷逼近的斑斕**。
“小矮子,我們再來比一比,看誰救的人多�!倍县啃绷送嬉谎�,張開口,對精怪們喊道:“想活命的快來!”
一道朦朧的玉煙從她嘴裏冒出,凝而不散。精怪一旦被煙氣籠罩,迅速縮小,乳燕歸巢般投向她的口中。天人五衰漿從上空紛紛滾落,立刻被懷顏化身的流沙震開。
精怪們像是溺水的人望見了救命稻草,向她瘋狂湧來。
“比就比!”望舒手捧小火爐。充滿期待地看著江辰,分明在說:兄弟,為江辰兩肋插刀的時候到了!
江辰驅動弦線,在他四周交織出密集的大網,一旦天人五衰漿靠近。便被弦線擊得粉碎。
望舒歡唿一聲,打開小火爐的爐門,大喊著衝向精怪群:“快跳到爐子裏來!”
一個個精怪躍入火爐,消失不見。“哈哈,江辰比老婆快多了!”望舒精神抖擻,上竄下跳,小火爐以驚人的速度吞吸了數百個精怪,又向東麵一堆斷垣殘壁奔去。
十來個精怪安靜地坐在那裏,神色平和,對四周滴落的斑斕**視而不見。
“快來啊,傻坐著幹什麼?”望舒跳到他們跟前,一個勁地催促道。
“謝謝你們,但是不需要了�!币幻志従彄u頭,目光堅定。他光溜溜的腦袋上頂著幾片翠綠的葉子,圓滾滾的身軀像殷紅的寶石,閃閃發亮。
望舒一愣:“難道你們要留在這裏等死?”
這些精怪淡淡一笑,沒有說話。望舒還要再勸,江辰感受到了精怪們的心意,對望舒搖搖頭,拉著他離開了。
沒多久,大多數精怪都被望舒和冬瓜救走。木煙施展袖裏乾坤,也收納了幾十個精怪,就連阿拉丁也用長鼻子纏住了一個劍形精怪,眉開眼笑地向外逃。
剩下一些精怪躲避不及,已被天人五衰漿層層裹住,痛楚地哀嚎掙紮,一點點熔化成斑斕的漿液。
此時,遠處又傳來空城的崩陷聲。冬瓜和望舒對視一眼,急速向那裏奔去。
天空晦暗,大地陰霾,空城的廢墟在身後漸漸遠去。江辰迴過頭,依然可以望見那十幾個身影,帶著沉默、安靜的微笑坐著,像一座座凝固的石像,被沸騰的愁雲慘霧漸漸吞沒。
江辰腦海中閃過他們搖頭婉拒望舒的畫麵。
“請給我們,留下最後的尊嚴�!边@是那一刻,心鏡映出來的堅持,屬於精怪的驕傲的堅持。在那樣的堅持麵前,救援隻能是一種侮辱。
也是在那一刻,江辰忽然明白了懷顏的堅持。
無論是什麼樣的血脈,什麼樣的身世,無論阿修羅王的傳承有多麼了不起,在懷顏內心深處,始終相信,自己是作為人類而存在的。
那不是逃避,那隻是屬於他的驕傲。
所以拒絕了那樣強大的傳承,所以哪怕天地破碎,魂飛魄散,也會有無法毀滅的東西留下來。
“請給江辰,留下最後的尊嚴。”心鏡無法映照出來的,江辰已經看到了。
江辰低歎一聲,向前方飛掠而去,徹底打消了勸說懷顏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