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定定地看了江辰一會,狂笑起來:“這種話騙三歲孩兒還差不多,難道江辰看起來像個蠢物嗎?”
“隻要能拿出對方想要的東西,再聰明的人也會變得很蠢。”江辰用**心神的聲音說道,“江辰可以為你埋下精神種子,幫你度過此次天地大劫,令你重塑血肉,得以新生。你將擁有江辰所有法術的經驗體悟,超越歸墟大成是必然的事。”
心魔默然了一會兒,緩緩搖頭:“其實你很清楚,那一部分魂魄已經完完全全地融入了心鏡,與你的道心渾然一體,就算你廢功碎鏡,也無法將其分割出來。”
心魔的迴答雖在意料之,但江辰還是禁不住一陣失望。半晌,江辰語聲轉為森寒:“這麼說來,你對江辰沒什麼用處了。”盡管心尚存疑竇,但江辰不想拖延下去了,這是吞噬他的絕佳機會,否則心魔的魂魄遲早釀成大患。
“你確定自己不會後悔嗎?”心魔沉默許久,臉上又露出那種奇異的神色,像是失望、譏誚、悲哀交織的複雜情緒。
“後悔是失敗者的借口。”江辰漠然道。弦線飛速振動,如同長龍汲水,將心魔的魂魄一點點抽出來,輸送至江辰的魂魄。
像清甜的雨露甘霖灑落。精醇的奇異力量散發出來,滋潤心神,江辰的魂魄一點點壯大,雙角崢嶸高聳,鱗紋密生,發出黃金般的眩目光澤。
心魔麵容急劇抽搐,發出淒慘嘶啞的痛吼。身軀因為難以忍受的疼痛膨脹開來,深深陷入弦線,被勒出一團團鼓起的皮肉。
“看你這麼難受,江辰也於心不忍。不如你主動將魂魄消融,也省得多受折磨。”江辰凝視著心魔越來越黯淡的雙角,勸誘道。他顯然還不死心。正在頑固*魂魄的流失。以目前這個速度,想要將他吞噬幹淨,至少需要一個多月。這段期間,江辰的弦線不得不用來控製心魔,難以動用對敵。
心魔一言不發,燃燒的雙目詭異地盯著江辰。對視片刻,江辰忽而心一片雪亮。心魔必然還有足以扳迴局勢的後手,才會如此自恃!
此時,江辰距離東洲的大海也不遠了。弦線重組的身軀巧妙借助風浪的顛簸流動,不斷加速,在水麵上空劃出玄奧流暢的軌跡。
驀地,江辰身形一止,目光環視四周,森然道:“區區一個星羅棋布大陣。就想困住本座?逆亦,還不滾出來?”
一點星光從暗處亮起,似水顫動的明亮漁火,搖曳的光芒緩緩勾勒出逆亦的麵容,倒映在迷蒙的水色。
“江辰並無它意,隻想請江公子在此稍作逗留。”逆亦的語聲飄忽不定,仿佛隨著星光一搖一顫。
江辰哼道:“你是執意要做明陽真人的走狗。和本座作對了?”
“允天和明陽真人欲破自在天壑,你又為何執意與他們作對?你阻止開啟自在天,就是雲界所有生靈的公敵。”逆亦輕輕一歎,“真是悔不當初!若非拓拔峰。江辰早已將你這亂世之人除去,何來今日之患?”
隨著他的歎息聲,水麵上亮起一點接一點的星光,隨波飄蕩,繁密閃爍,似三百六十五顆星鬥在水浮浮沉沉,燦爛的光芒縱橫交錯,仿佛無邊無際的棋盤,將江辰困在當。
江辰狂笑一聲:“當年江辰就得了星羅棋布妙化天地、生死轉換的精髓,你居然妄想用此來阻擋江辰,擋得了嗎?十息之內,本座不但破除此陣,還要取你項上人頭!”
“第一息!”江辰一拳蓄滿法力,向四周密集激射的星光擊去。
“第二息!”雄渾的法力猶如猛烈颶風,橫掃之處,星光似柔弱的燭火一一熄滅,周圍頓時陷入死寂的黑暗。
“第三息!”星羅棋布大陣自動流轉,熄滅的星光複又亮起,每一顆星鬥的位置不停移動,變幻出一個個嶄新的棋盤,似是無窮無盡,轉換生滅。被江辰法力打破一個,又當場生出一個。
“第四息!”江辰神識掃過,整個大陣的星鬥變化頻率了然於心。
“第五息!”體內的生死螺旋胎醴化作生死二氣,吞吐而出,環繞周身,生氣、死氣也如同星光般明滅不定,不停轉換。
“第六息!”江辰再次一拳擊出,整個星羅棋布大陣倏然熄滅。就在星光又將由暗轉明的一瞬間,江辰運轉生死二氣,同樣由暗轉明,與星鬥保持著相同的變化頻率,巧妙地嵌入了棋盤,成為了組成陣勢的一顆星鬥。
論起生死轉換的奧妙,江辰的生死螺旋胎醴遠勝於逆亦的星羅棋布。這個難纏的法陣碰到江辰,隻能算是遇到了克星。何況星羅棋布大陣需要借助星辰之力,如今虛空崩壞,天上連星星都瞧不見,陣法的威力難免打了折扣。
“第七息!”原本三百六十五顆星鬥組成的大陣,突兀地多出了江辰這一顆,整座陣勢立刻變得漏洞百出,自相矛盾。
“第八息!”星光縈亂動蕩,射出的光芒相互碰撞,亂成一團,星羅棋布大陣自行崩潰,星芒在水麵飛濺出一團團璀璨奪目的光斑。
“第息!”江辰身形展動,撲向從星光遁出的逆亦。後者揮出神器黃泉扇,陰風挾帶著陣陣鬼哭狼嚎聲卷向江辰。
江辰啞然失笑,生死螺旋胎醴逆轉,生氣霎時全部化作濃烈的幽冥死氣,洶湧裹住黃泉扇,又如狂潮般順勢漫過逆亦。
“第十息!”逆亦被幽暗的死氣浪潮淹沒,身形不由一滯,江辰一拳快似閃電,擊他的胸口,打得他鮮血狂噴。江辰拳化為爪,扣住他的脖子,將逆亦整個人提了起來。
“十息剛過,玄師感受如何?”江辰嘲弄地問道。
“十息已過,逆某的人頭猶在頸上。”逆亦神情自若地看著江辰,胸膛塌碎,血染衣衫,烏黑發亮的瞳孔中仿佛靜靜燃燒著星辰。
“那又如何?晚一息早一息,你總歸是劍俎下的魚肉,難道還能逃過此劫不成?”江辰心中越發不喜,法力一壓,猶如奔洪猛烈衝撞逆亦內腑。
“哇!”逆亦嘔出一團血肉模糊的內髒碎塊,麵色蒼白如紙,語聲卻帶著一種出奇的鎮定:“你不妨一猜。”
江辰冷笑數聲,胸中殺機盈然:“聽聞玄師都是深悉命理,學究天人。你今日自不量力,螳臂當車,可算到自己的死期了嗎?”
逆亦微微一笑:“今日醜時,江辰確實以星羅棋布秘道術,為自己卜算過生死。實言相告,江辰這次前來,並非受明陽真人所托,而是江辰自作主張。”
江辰不由一愣,緊緊扣住逆亦的頸後大脈,將信將疑地問道:“難道你算準本座殺不掉你嗎?”
“你錯了。”逆亦平靜地與江辰對視,“逆某命盡今日,此時此刻。”
一言既出,乳白色的星光從逆亦全身冒出,光華燦爛耀目,直衝霄漢,如同燃燒的火焰。與此同時,四麵八方同時亮起一顆顆星鬥,映照得水天煌煌一色。
星羅棋布大陣重新發動,將江辰陷入其中。
“找死!”江辰法力迸發,五指扣住逆亦頸骨,猛地發勁一擰。
與此同時,四周星光湮滅,星羅棋布大陣由生變死。
“咯嚓!”逆亦氣絕身亡,頸骨折斷,腦袋軟軟垂下,唯獨微垂的眼瞼閃動著神秘莫測的光。
下一瞬,星羅棋布大陣由死轉生。
“轟!”逆亦的屍體自行在燦爛的星光中燃燒。化作一顆搖曳的星鬥,扶搖直上,轉瞬消失得無影無蹤。
江辰腦海中忽而閃出一幅奇瑰的畫麵,一顆生機勃勃的星鬥直衝天地,破開雲界,飛向另一個陌生浩瀚的宇宙。
星光迷離閃爍,星羅棋布大陣徐徐散。江辰驚異地察覺,四周圍竟然隻有三百六十三顆星辰,比完整的法陣少了足足兩顆星辰!
呆了呆,江辰幡然醒悟,那兩顆星辰其實並未缺少,而是江辰和逆亦!
江辰身上凝聚生死二氣。精通星羅棋布秘道術,正好符合星羅棋布大陣轉換生死的精義,不知不覺中充當了一顆星辰,成為法陣的組成部分。
逆亦斃命,恰巧發生在星羅棋布大陣生死轉換的一瞬間。準確地,是逆亦故意發動大陣,逼迫江辰在這個特定的時機將他擊斃。由於逆亦自己也是組成法陣的一顆星辰。順理成章地借助星羅棋布的奧義,由死轉生,逃出生天。
又因為江辰和逆亦都是構成法陣的一部分,彼此相輔相成,都要遵循法陣規則,所以江辰出,絕不可能真正殺掉逆亦。
然而最玄妙的是,逆亦確實被江辰當場擊斃。他在雲界中的生命氣息蕩然無存,徹底消亡。
那麼他由死轉生的地方,就不可能在雲界!換言之,逆亦利用了江辰的,逃出了這方即將破滅的天地!
江辰不由得想起在大唐時,書先生們津津樂道的“郭璞兵解”的故事。郭璞是西晉的命理大師,風水堪輿的鼻祖。他算準了自己的死期,利用謀逆的大將軍王敦的屠劍,一舉脫凡胎,兵解成仙。
如今逆亦此舉。也有異曲同工之妙。“逆某命盡今日。”他並未有所欺瞞,雲界的逆亦的確死了,但又在另一個宇宙中轉生了。
不愧是具有鬼神莫測之能的玄師,無需道境突破歸墟大成,照樣能以匪夷所思的另類方式衝出雲界。
其間過程近乎搏命,兇險異常,如果江辰對生死真意不夠了解,如果江辰出晚一息或是早一息,如果逆亦不能把握生死轉換的那短短一瞬間,都將功敗垂成。
這是真正的以身證道,一旦稍有誤差,立即身死道消。
逆亦終究還是算準了。拍拍屁股,走得果斷決然,什麼明陽真人,靈音派各派都被他拋得幹幹淨淨。
這才是星羅棋布秘道術中的“奕”之道,逆亦將其發揮得淋漓盡致,所有人都隻是他推算命理的棋子,甚至連他自己和江辰也不例外。興許當年在星穀初晤,逆亦傳授江辰星羅棋布秘道術的時候起,就將江辰納入了命理的算計。
江辰一邊沉思,一邊繼續趕路。半個多時辰後,沿途風浪漸急,空氣中隱隱傳來海水的腥味。
龐大的精神力早已探出,沿著奔湧的洪水不斷延伸。隨著心魔的魂魄被江辰一點點吸噬,江辰的精神力再度激增,覆蓋了前方數百裏的廣闊水域。
濁浪排空,陰風怒吼,精神力觸及到了東洲的大海。
灰暗陰霾的天空下,海浪卷起一道道泛白的匹練,海麵上空無一人,唯有淩亂散落的鋒銳劍氣凝結半空,猶如實質般的交錯劍山,經久不散。
江辰心中一沉,這是碧別人的劍氣,也是他法力衰竭的征兆。他的劍氣已經不能收發自如,才會凝在半空不散。
“轟!”海麵上猛然炸起兩道小山似的巨浪,兩個人影猶如蛟龍出海,先後踏浪衝出,在半空相對而視。
別人還活著!江辰大喜過望,全力急掠,在精神力的視野中,碧別人渾身浴血,直直地盯著對麵的明陽真人。
“劍來!”碧別人仰天厲吼,音震長空。
天際光芒一閃,猶如雪亮的閃電劈落,歸墟劍破開烏雲,從天而降,投向別人高舉的雙臂。
消失的歸墟劍,竟然在這一刻奇跡般地迴來了!
“太晚了。”明陽真人也不阻止,靜靜凝視著對,臉上露出惋惜悲哀的神色。
百丈五十丈十丈??一丈,歸墟劍唿嘯著劃過驚豔的軌跡,落入別人心。
碧別人紋絲不動,鳳目圓睜,猶如雕塑般屹立浪尖,明晃晃的劍鋒照得他臉色冰寒。
“嗖嗖嗖!”他全身驟然綻開數百道血口,濃烈的血水噴濺而出。
“不!”江辰淒厲狂吼,心如劍割。
歸墟劍發出一聲清冽的悲鳴,化作白光,猛然炸開。
“神器殉主。”魔沉重的語聲像一個浪頭打過。
那一襲血染的白影仿佛從高高的懸崖墜落,如同折斷的蒼白翅膀,跌入了滔天巨浪中。
殘雪碎玉飛濺,波濤卷起了一切,唿嘯著湧向陰霾的遠方。
江辰立在半空,呆若木雞,一顆心空空蕩蕩,仿佛隨著濺開的浪花粉碎。
這麼多,這麼冰冷的海水,足夠用來放聲痛哭,可江辰的眼睛裏流不出一滴淚水。
江辰甚至無法感到撕心裂肺的痛苦。
因為身上最後一絲人的感覺,也在這一刻,被無情的海浪帶走了。
“啊!”江辰渾身顫抖,仰天尖嘯,高高地跌落下來,沉入冰冷湍急的大海。
往下沉,江辰一直往下沉,海水淹沒了頭頂。
那柄劍,那個天神般高大的身影,那一年瑯玕樹的鳴響聲,陪著江辰一起往下沉。
這麼深,這麼幽暗的海水,足夠淹沒所有的記憶。
起來真可笑,江辰可以融入無數生靈的*,可以體驗他們的痛苦,卻無法感受自己的。
如今的江辰能感受到的,隻是弦線的波動。
往下沉,一直沉到冰冷黑暗的海底。這裏就像一座淒涼死寂的墳墓,而江辰孤獨佇立。
“你真是失敗,和江辰的父親一樣的失敗。”隔了很久,江辰喃喃自語,聲音比海底更荒涼,“你們都很失敗。”
“你們以為自己是什麼?以為想要追尋的夢想,想要追尋的道是什麼?你們以為可以帶著羈絆,帶著自以為是的溫暖,簡簡單單地得到它們嗎?”
“你到底有多麼想要呢?為了道,你又願意割舍多少呢?為了她,你會變瘋。為了江辰,你可以下跪。一年又一年,總會有這個,那個。太多的東西讓你委曲求全,難以割舍。”
“最終,你隻會在漫長的歲月中割舍自己。最終,你隻會這麼一句:‘江辰以為但是’”
“或許臨死前,你孤獨地躺在孤獨的海底,會想起往事,想起自己曾經追尋過的道。想起自己不惜一切渴望過的夢想。”
“它們曾經距離你如此之近。”
“而現在它們遙不可及,隻剩迴憶。”
“它們和你,都慢慢地被彼此遺忘。”
“因為你根本就沒有準備好。因為無論是道,還是夢想,都是無比殘酷的東西。”
江辰的語聲越來越漠然,心鏡映照出深沉如淵的神威。無數枚精神種子上下沉浮,心魔的慘叫聲迴蕩在心靈的最深處。
“江辰不想重複你們的道路。”
一根根新的弦線憑空生出,玄妙振動,這是吞噬了部分的心魔魂魄所化,已被江辰重新融合,可以操縱禦敵了。江辰驀然感應到,當江辰將心魔吞噬完畢的一刻。便是邁出那一步的契機。
“江辰絕不能在半途倒下,沒有人可以讓江辰在半途倒下。”
又隔了很久。
江辰緩緩向上浮起。
那柄劍,那個高大如天神的身影,那一年瑯玕樹的鳴響聲,永遠留在了沉眠的海底。
“你們追尋過的東西,江辰會替你們實現。”江辰向著海麵冉冉升起,渾身散發出神祗般的氣勢,煌煌如威嚴烈日。
“哪怕舉世皆敵。哪怕舍棄一切,哪怕得到的並非想象中那麼完滿。”江辰不斷上升,浮向海麵,浮向更接近天空的地方。
“但至少臨死前,江辰可以告訴自己,江辰觸摸到了想要追尋的東西!江辰——選擇了要選擇的道!”水柱噴湧,巨浪滔天。江辰仿佛挾卷起整個大海,衝向天空。
空曠的海麵上,水汽彌漫,明陽真人早已不知所蹤。
“你逃不掉的。明陽真人,江辰會讓你用最殘酷的方式死。”江辰淡淡地道。
數日後,江辰悄然潛入了靈音派。
“老夫青書,拜見雲界之主。”青書跪伏在地,雄壯如獅的身軀不自禁地僵硬,承受不住江辰身上不經意間流露的神祗氣勢。
隻有江辰邁出那一步,才能自如地控製這股氣勢。
水聲潺潺,江辰目光掃過四周陰暗潮濕的洞窟,這裏是水下溶洞,順著曲折迂迴的暗流,可以直通百裏外的靈音派。
“這麼多年潛藏在靈音派,辛苦你了。”江辰淡漠地道,弦線閃電般刺進青書的精神世界,深入核心,烙印種子,全然無視對方的精神防禦。自從江辰進化成弦線,*之道的威力再深一層,歸墟大成以下的人根本擋不住弦線的攻擊。而被江辰埋下精神種子的人,江辰已能操控他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