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翼心裏忽然很不是滋味,戴銘璋知道自己做偽證,卻到最後都沒有提出要見他,他不想質問他為什麼嗎?
趙敏見他發呆,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幹嘛?”
“沒什麼。”婁翼似乎也沒心情吃飯了,“時候不早了,你早點迴家吧!”
趙敏有些惱火,她跟婁翼在一起這段時間,總覺得哪裏不對勁,但從小到大順風順水的直線思維,讓她對所謂人情世故一竊不通。她以為婁翼和她在一起,自然就是喜歡她的,從來也不會想身邊那些討好、喜歡可能都是潛藏在某些目的之下的。
她不知道父親拿什麼去威脅婁翼,或者說她根本就無所謂,反正我得到了你,我達到了目的,手段是什麼又有什麼關係。你和我在一起就理所應當要對我好,哪有那麼多心猿意馬、心不在焉。可偏偏婁翼就是這麼心猿意馬、心不在焉,趙敏已經拿出她最大的耐心對待婁翼,可他卻始終是那麼個不鹹不淡的態度。
“你和他什麼交情啊,你就這麼在乎他的死活?”趙敏知道他為了戴銘璋的事情不開心,也隻知道他為這件事不開心,於是就隻好把火撒到了戴銘璋身上。
婁翼沒吱聲,他在趙敏麵前隻能忍氣吞聲。
“你知不知道,從來沒有人敢用你這樣的態度對待我,我對你還不夠好嗎?要我怎麼樣討好你,你才能對我好一點?”說到此處,趙敏也有些委屈。
婁翼無奈道:“你要我怎麼對你好?”
你敏敏郡主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我一個窮小子能給你什麼,我要拿什麼來對你好。
當一個人不愛另一個人時,就會覺得物質的付出就叫好,可對婁翼而言,他沒什麼物質可以給趙敏,他最大限度的讓自己小心翼翼的對待趙敏,光是如此就已經心力憔悴,實在不知道還可以怎麼做。
“怎麼對我好?”趙敏被氣笑了,男人都是這麼蠢的嗎?怎麼對一個人好還要人教?“你有關心過我嗎?有哄過我開心嗎?我們在一起這麼久了,你碰都不碰我一下!”
在這方麵,沒有人需要教,會不會取決於他心裏有沒有你,有你,自然是會的。
“你個女孩子家說這些也不覺得不好意思。”婁翼有些尷尬,想要迴避這個話題。
其實這些日子,趙敏明示暗示也給過很多次,每一次他都想辦法迴避掉了,但今天趙敏似乎有些不依不饒了。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我是你的女朋友啊!你見過誰像我們這樣談戀愛的嗎?”趙敏見婁翼不說話,“我不管,今晚我就不走了。”
婁翼一聽,趕忙道,“你看到了,我這兒就一張單人床,還那麼硬,你是千金大小姐,你哪兒受得了。”
“我受得了。要不然,就去我給你買的房子,你自己選吧!”
婁翼隻得沉默,心知今天可能避無可避,驀然想到了萬琪。
“你……是不是不喜歡女人啊?”
婁翼愣了一下:“你說什麼呀?”
“你看啊,你對你那個朋友比對我上心多了,他出事以後你就沒有過好臉色。”
婁翼又不說話了。
趙敏撲到婁翼懷裏,有點委屈的撒著嬌,“人家是女孩子嘛,都這麼主動了,你就給點反應行不行啊!”
婁翼輕輕歎了口氣,將趙敏摟入懷中。
“聽說你拒絕上訴?”
第二天,沙莎來到看守所見到了戴銘璋。
“這世上不是每一株三葉草都能長出第四片葉子,不是每一個人一生中都能遇到那個對的人。”
戴銘璋沒有迴答沙莎的問題。當他說出這句話時,空氣似乎凝固了。沙莎盯著戴銘璋,沒有說話。
“阿源很幸運,能夠遇到你。阿源很不幸,有我這個兄弟。”
半晌,沙莎唿出一口氣,終於承認道:“你怎麼知道的,就是因為那個紋身嗎?”
戴銘璋迴想起沙莎受槍傷那次,當婁翼去看她聊起他殺了一個人時,沙莎淡定的表情以及麵對何成時熟稔的風月場上調情的模樣。
戴銘璋依舊沒有迴答她的問題,“你接近我,是為了調查阿源死亡的真相,對嗎?”
“阿源不是魏學慶殺的。”沙莎肯定的說,“我原本認為是你們分贓不均,但阿源跟我描述的你似乎不是這樣的人。”
這句話讓戴銘璋無地自容,在葉源心中,他是怎樣的人?當葉源看到他放棄自己的那一刻,不知道會是什麼樣的感受。
“所以,是你嗎?”沙莎終於問出心中的疑
惑。
戴銘璋平靜心緒,將那日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訴了沙莎,除了許睿的手腳,戴哲的放手。
“本來我們想給阿源補辦一張通行,但之前我們得罪了魏學慶,他不肯放過我們,我們隻能另想辦法,找一條不必經過邊檢就能迴國的路徑。我當兵的時候聽教官提過死亡森林,當年中國遠征軍撤退的時候幾乎在裏麵全軍覆沒。我們決定冒險一試,但是越靠近,我越害怕,害怕我們四個都會死在裏麵。我們走過一座吊橋的時候,突然繩索鬆脫,走在最後阿源掉了下去,阿哲迴頭想拉住阿源,可是我猶豫了,那一刻我腦子裏閃過一個念頭,如果阿源死了,或許我們就都能活著迴去了。最後阿哲沒能拉住阿源。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一手造成的,這條命是我欠阿源的,現在我還給他。這件事和阿哲、小睿子無關,希望你不要為難他們。”
沙莎良久沒有說話,直到對麵的戴銘璋離開。
探監室的窗戶開得比囚室底,窗口也更大,射入的陽光鋪撒在空無一人的囚犯席上,斑駁的光影裏,浮塵輕揚,將一切都映襯的如同虛影。
認識葉源的時候,沙莎正在跟魏學慶賭氣。整個果敢都知道她是魏學慶的女人,卻不是他唯一的女人。出身歡場還想要唯一,她也知道是自己太貪心。但骨子裏她就是一個不甘心任人擺布的女人,她要的就是一份公平。憑什麼你魏學慶可以有別的女人,我就不可以有別的男人。於是,原本已經不接客的她,繼續迴到翡冷翠上班,條件就是隻接自己想接的客人。
那晚他看到了和戴銘璋一起應酬的葉源,他顯得那樣笨拙,手足無措,就在戴銘璋安排幾個客戶春宵夜豔的時候,葉源像是終於解脫了一樣準備走出翡冷翠等戴銘璋,卻被故意賣醉的沙莎撞了個正著。
一個純情的小處男,哪裏見過翡冷翠頭牌的風情,瞬間就繳械投降。隻是本來隻打算玩玩的翡冷翠花魁沒想到這個老實巴交的傻小子為了她竟連死都不怕,一次又一次頂著魏學慶手下的拳腳來找她。
到了那一刻,她也不想再害人家。於是告訴他自己是一個貪慕虛榮的女人,就算做一輩子妓/女也不可能跟他一個窮小子走。所以,這是他喪失理智搶奪金幽玨的原因嗎?
所以,害死他的人到底是戴銘璋還是自己呢?
戴銘璋的死刑複核程序期間,戴山河走了。
他在床上躺了17年,17年來賈細珠一直精心照料他,從來沒有放棄過。然而奇跡終究沒有出現。
戴昕怡和戴哲正跪在父親墳前焚香祭拜。賈細珠神色平靜的看著墓碑上戴山河的照片。
這麼多年了,她總以為隻要她不放棄,也許總有一天會有奇跡。然而有時候人定勝天真的隻是一個笑話,或者說那隻不過是為了鼓勵人們不要放棄而編造的說辭,隻是有的人相信了,堅持了,成功了,然後更加相信,有的人相信了,堅持了,失敗了,從此不再相信。如果戴銘璋已經放棄相信,那麼她必須堅持著這份相信。
終於,她來到了昭天。
一直跟蹤賈細珠的戴哲,看到賈細珠走進昭天,總算鬆了一口氣,那麼許蕓嬌所說的費國華是戴銘璋的父親這件事,應該是真的,隻是可能費國華自己還不知道吧!許蕓嬌說是趙冼貴告訴她的,趙冼貴又是怎麼知道的呢?
“你好,”賈細珠對費國華的秘書道,“我想見費國華。”
“請問您有預約嗎?”
“沒有,你就告訴他,我叫賈細珠。”
“好的。”秘書撥通了費國華的電話,“費總,有一位叫賈細珠的女士找您。”
沒過兩秒,辦公室的門被人猛的打開,費國華出現在辦公室門口。
秘書被嚇了一跳,一向沉穩的昭天一把手,怎麼跟個毛頭小子一樣風風火火的。
費國華盯著賈細珠看了許久,30多年了,他的結發妻子飽經風霜,除了眉目間不變的倔強,老得已經讓他有點認不出了。
費國華穩了穩自己的心緒,將賈細珠請進了辦公室。
“坐吧!”費國華讓賈細珠坐在沙發上,開始給她泡茶,“多少年了……”
“寒暄的話就不必了,”賈細珠打斷了他,她一向快人快語,來不得這些虛頭巴腦的,“我知道這麼多年來,你一直在找我,準確的說是在找你的兒子。”
“他還好嗎?”費國華知道她的性格,也知道能讓她主動來找自己,恐怕是遇到了什麼大麻煩,心中已經隱隱覺得不安。
“不好,就快要死了。”
“什麼意思?”
賈細珠靜靜的盯著
費國華,半晌,“或許還來得及,我是戴銘璋的母親。”
費國華震驚的完全說不出話。
薛尚按費國華的要求來找他,畢竟戴銘璋就快被槍決了,費國華打算出一筆錢,讓薛尚拿到戴家,安撫一下戴家人的情緒。戴昕怡是他的女朋友,由他出麵會比較合適。畢竟何成的死一定程度上解除了因他販毒給昭天帶來的麻煩,如果真是戴銘璋幹的,費國華也應該給戴家一筆安家費。而如果何成是薛尚殺的,費國華認為薛尚不至於蓄意嫁禍,但最終卻害了戴銘璋,他就更有責任代替戴銘璋照顧他的家人。
薛尚剛到費國華辦公室外,還沒來得及跟他的秘書打招唿,突然聽到裏麵傳來費國華的咆哮聲。
“你怎麼現在才來找我!”
薛尚從沒聽見過費國華這麼失控的聲音,轉向秘書道:“誰在裏麵?”
“是一位叫賈細珠的女士。”
薛尚一愣,戴銘璋的媽媽怎麼會來?
然而之後,或許是費國華冷靜了下來,裏麵不再傳出什麼聲音,薛尚隻得先在外麵等著。
“我以為我可以相信法律,相信正義,可是到頭來,我隻能相信你。”賈細珠平靜又有幾分唏噓的道,“不論你這個人我有多麼的不認同,但是隻有你有能力救得了銘璋。”
死刑複核流程已經走完,還有五天,就要執行槍決。
五天!費國華捏著手指的骨節咯咯作響。救他唯一的兒子。
賈細珠出門的時候看見了薛尚。那晚薛尚最終沒有露臉,想不到第一次正式見麵是在昭天。
薛尚:“伯母好。”
賈細珠點點頭,算做迴應,而後平靜的離開。完全看不出之前跟費國華在聊什麼,那些令費國華失控的內容是什麼。也看不出是一個正麵臨著親生子即將被搶決這樣的人間悲劇的母親。
薛尚走入辦公室,費國華忘著眼前的茶臺在發呆,似乎沒有注意到他。
“費先生。”
費國華像剛被薛尚喚醒了似的,先是茫然的看著他,眼神好像在詢問你怎麼來了,全然忘了是自己讓他來的。
“哦,你來了。”費國華似乎想起來了,“沒什麼,就是……”原先的計劃全盤被打亂,安家費什麼的就不必給了,那是給人送葬用的,而他的兒子一定不能死。
“這陣子你抽空多陪陪女朋友吧,如意行的事安排底下的人做就好了。”
底下的人,最能做事的人已經要死了,還能安排誰。此刻薛尚無瑕顧及這些,如意行這幾個月營業額有所下降,費國華也沒說他什麼。薛尚本以為,發生了何成的事,費國華沒有把他架空說明還是信任他的,但今天的言語中卻是讓他不必多管如意行的事?這是為什麼?是因為賈細珠說了什麼嗎?可賈細珠就算不太喜歡戴昕怡和自己在一起,也不至於這麼做,再者即便她說了什麼,費國華就會聽嗎?
其實在得知戴銘璋是自己的兒子,又看到薛尚後,費國華腦子裏閃過無數的念頭,他本來就懷疑薛尚,此刻戴銘璋的事更是讓他有些膽戰心驚。會是薛尚設計的嗎?
本來他就懷疑薛尚是否是趙冼貴的人,但他希望不是,所以給了他一個殺何成的任務試探他。以薛尚的聰明完全可以讓何成像蔡誌強那樣,即便警察有所懷疑,畢竟死無對證,他販毒的事就不會連累到昭天。即便薛尚真的是為趙冼貴辦事,讓何成像如今這樣死得這麼“轟轟烈烈”,他也有辦法撇清自己。而現在居然還搭上了戴銘璋,這是想讓他無子送終啊!好一招一箭雙雕!
可是薛尚怎麼會知道戴銘璋是自己的兒子呢?通過戴昕怡?不可能,如果戴昕怡知道這件事,不用賈細珠親自出麵,也一定會想辦法來求他,不可能等到今天。這件事,賈細珠一定是瞞得很好的。
那麼,難道是趙冼貴?他因為某種巧合,比自己都先知道了這件事,然後……
除非何成真的是戴銘璋殺的,這一切隻是一個巧合,不然,薛尚這顆定/時/炸/彈在他身邊就太可怕了。
“費先生,我得到一個消息。”就在二人相互猜忌時,薛尚告訴費國華,“道上有人出花紅救戴銘璋,花紅是金幽玨。”
費國華一愣,金幽玨,好久沒聽到這個名字了。金幽玨不是在婁百川手上嗎?
“怎麼救?”費國華無暇想那麼多,這句話似乎也是他在問自己,“難道去劫獄嗎?那救出來,也隻能去亡命天涯。”
他不能這麼做,他要他的兒子名正言順的迴到他身邊。他找到自己的兒子了,從此不必擔心後繼無人,他要把他所有的一切都給戴銘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