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艘潛艇緩緩下落,在一個平整而又狹窄的山凹裏停下來,停靠的隊形雜亂無章,東一個西一個的四處歪斜,好像沒有編隊。
關小山所在的潛艇來的最晚,被其他潛艇擋住了,斜斜橫在最外圍。躺在兵甲堆裏,透過窗口看出去,不僅能看見山凹中心和停靠在裏麵的另外三艘潛艇,還能看見三座綿延相連的荒山,其中斜前方一座,左手側麵兩座。
嘩啦啦一陣響,三道窗子完全被拉開了。包括三位弓箭手在內,九位真武者下去了八位,隻有閉眼修養的花子留在艙內。
讓關小山感到有些奇怪的是,八位真武者都帶有兵刃,個個麵色肅穆沉重,沒有順利會合時應有欣喜慶幸之色,另外三個潛艇都有真武者跳出來,神色亦是一樣,盡皆沉默不語,彼此之間也不打招唿,而且裝束各異,衣著服飾有著明顯的區別,他置身所在的潛艇上麵的人和昆侖州的妝扮很像,稍稍講究,梳發髻,插木簪;另外三艘潛艇下來的人卻不一樣,有的披頭散發,或用草繩隨便打個結,有的紮了滿頭小辮,有的包了厚厚一層頭巾,看起來似是三種不同區域的風格。
四艘潛艇上下來的人數目差不多,或八九人或七八人,隻是沒有會合一處,各自占據了一方,在山凹中心空出了一片空地。
關小山越看越是詫異,正在這時,遠方突然響起幾聲長嘯,嘯聲如長龍一般,綿延不絕,又如轟隆隆的春雷,滾滾而來,山凹裏的真武者也都跟著轉頭向他這邊方向看過來。
嘯聲由遠至近,來的極快。沒一會就到了耳邊。關小山下意識地向艙頂看去,嘯聲卻嘎然止住,緊接著嗖嗖嗖一陣風聲響,八道灰蒙蒙的身影飛掠而來,自天而降,向山凹正中間落去。
“特麼的!真君成大白菜了又來了八個!”
八人飛掠而下的姿勢像極了真君的滑翔飛行,讓人一眼就能判斷出來人的等級;關小山震驚之餘,隱然猜到,這八位真君才是這夥人此行的關鍵,另外三艘潛艇和花子所在的潛艇一樣,都是掩護這八人的誘餌。
八位真君相貌比較蒼老,最小的一個似乎有五六十歲,頜下留有一圈灰白相間的兩寸短髯,其他的盡皆須發斑白,皺紋堆疊,看不出具體歲數。這八人裝扮也有四種風格,每種風格又有兩人,和四艘潛艇乘員的裝扮正好對應,不用細想就知道,這八人不是純粹的一夥,而是分屬四艘潛艇代表的四方。
八人的形容很不好看,衣裳多處破損,身上血跡斑斑,其中兩人傷勢最重,一個毛巾裹頭的精悍老者左腕血肉模糊,少了一截,右手卻拎了一隻痙攣萎縮的手掌,十之八九像是他左腕少的一截。另外一個滿頭花白小辮的健壯老者更慘,不僅左臂齊肩斷了,肚腹處也血肉模糊,裂了一個大口子。他的左臂似是丟了,所以一心照顧肚腹,右手抓了一大團衣裳,捂在大口子上麵。
八人剛一落地,四周人等立時圍上去,頭紮小辮的那夥人驚唿一聲,搶上去將肚腹裂有大口子的健壯老者抬到一旁幫著清理傷勢;頭裹毛巾的一夥人則搶上去抬下斷腕老者,口中唿叫愈合膏,急切地為老者接腕。
包括花子這一方在內的另兩夥人對兩位老者的傷勢卻不在意,各自圍上和己方打扮相同的兩位老真君。那個被花子稱作“爺爺”的大漢越眾而出,當先招唿道:“叔祖!伯父!”
兩位老者形容仿佛,盡皆須發斑白,麵容清臒,頭發零亂,斜掛的木簪隨時都會掉下來,隻是一高一矮;聽到招唿,兩人直是點了點頭,卻沒有說話。被眾人擁簇著退下來。
這些人彼此之間很是默契,八位真君的到來沒有引起大的騷動,幾聲驚詫幾聲問候過去,山凹就又恢複了平靜,八位真君有七人退到了和自己服飾相同的真武者中,四夥人再度在四方分別站定,隻有一人留在山凹正中的空地上。
這人是一位身形魁梧,披頭散發的葛衣老者,當四方人眾靜下來後,他從腰間掏出一塊拳頭大小通紅如血的寶石,右手高舉,身子向四方團團一轉,口中喝道:“諸位!金石之心已然在此此物最終歸屬何方,就要看大家接下來的手段了!”
山凹中靜謐無聲,所有人不約而同地扭頭看向葛衣老者手中的紅寶石,一道道目光灼灼如火,似乎要將紅寶石燒融一般。
關小山心中一凜,目光緊跟著盯過去。雖然不知道金石之心是什麼,具體有什麼用處,他卻知道,隨著老者的開口,這夥人的來路和目的很可能會就此揭開,隻有探明了這夥人的底細和目的,他才能見機行事,爭取一條生路。
“為了金石之心,諸位在外辛苦奔波已有數月,如今想必是歸心似箭,做為今次行動的主持方,孟某不願多生事端耗費辰光,打算依循上屆主持方巴蜀穀地魚鳧家訂出的慣例,每一方各出三個代表,聯手對決,一路比試下來,最後的勝者擁有金石之心,不知諸位是否願意?”
自稱孟某的葛衣老者聲若洪鍾,侃侃而談,簡單的開場白卻為關小山帶來許多信息:
大野澤孟家、巴蜀穀地魚鳧家?這不是四小福地的宗主家族麼?如果四方中有兩方是孟家、魚鳧家,另外兩方就應該是蒼莽州白頭山小福地的金家和長生州十萬森林裏的水家了。。。。。。難怪他們和昆侖城學院派修士作風不同,孟、魚鳧、金、水四家是靈界赫赫有名的四大行商,宗族子弟足跡踏遍五州,經常出沒於惡地、邊地,自然要比縮在昆侖城的修士兇悍的多。。。。。。。難怪他們實力如此兇悍,真君級的高手像大白菜似的;四小福地是靈晶輔助修煉功法的創始者,聲勢一度超過五大福地;四家聯手自然不是昆侖神界能夠比擬的。隻是金石之心到底是什麼?有什麼用?能讓富甲靈界的四小福地聯手冒險,這東西的價值隻怕不是靈晶這等物事能夠比擬的。。。。。。。
“無論如何都是憑實力取勝,孟真君你看著辦吧,白頭山金家沒意見。”頭紮小辮的那夥人中有人附和著應了一聲。
“亦可!十萬森林水家沒意見。”花子這一方人中,那位身形較高的清臒老者答了一聲。
“巴蜀穀地魚鳧家自然不會反對自家訂立的規則。孟真君就這樣吧。”毛巾包頭的那一方也有人應聲迴答。
三人迴答中的自稱和四小福地的宗主姓氏完全一致。
“多謝諸位抬愛,那就這麼定了。。。。。。”孟姓老者略一拱手示意,轉頭向四方打量了一眼,遲疑著說道:“這裏有些小了,四方同時對決隻怕有些困難,這倒是孟某考慮的不周。。。。。。”
毛巾包頭的一方中有個精幹黑瘦的老者站前一步說道:“這算個啥,分作兩輪就了啦。依我說孟真君,你我兩家就擱在後麵,讓水家和金家先行對決吧。”
先行對決的優勝者,對決結束後可以休息一段時間,比後一輪對決的優勝者更占便宜;魚鳧家的人如此說算是很有風度,帶有明顯的謙讓;不過,落在別人耳中味道卻變了,另外三家紛紛注目過去,不知魚鳧家為何如此自信,難道出了傑出才俊?
場中的孟姓老者似乎不願意吃這個虧,但魚鳧家的人當眾開口發問卻讓他不好拒絕,猶豫了一瞬,他便痛快地笑道:“好!哈哈就這樣說定了!孟家和魚鳧家擱後,白頭山金家和十萬森林水家先行對決吧。。。。。。”說罷,將金石之心裝入腰間皮囊,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便退到場下,和同樣長發披散、葛布長袍裝扮的同伴待在一起。
四方似乎經曆過多次這等奪寶比試,對各種規則非常熟悉,孟姓老者剛一退下,花子的爺爺和最後來的一高一矮兩個清臒老人便拎了兵刃進到場子中,側麵頭紮小辮的金家跟著出來三人,麵色沉穆地下了場。
毫無疑問,下場的六人都是自家最厲害的真君級高手,接下來的比鬥必定十分精彩,但是,關小山看到這裏卻開始犯愁,沒有心情繼續看了。
四家行事如此熟稔,想來曾經多次聯手過,昆侖城對金石之心這個名字卻一無所知,由此而知四家以前做得是如何隱秘。譬如,四家奪到金石之心後,不是先出了惡地再行比試爭奪,肯定是怕走漏風聲,驚動了邊地靈物或者人類修士,留在金石熔爐核心區域內比試雖然冒險,卻不容易泄露機密,因為兇物靈智沒開。
既然如此,對方鐵定不會放過自己。之前懶得理會自己和赤靈心,既是因為花子有囑咐,更重要的原因是,眾人心有所係,滿心滿意想的是金石之心的歸屬,沒心思殺人滅口。這場比試一過,無論十萬森林水家是否能奪得金石之心,都要對自己動手了。
讓人煩惱的是,他現在大致明白了前因後果,卻想不出可靠的脫身辦法。
“也許隻有投降了。。。。。。”
關小山有些無奈,投降是他最後的保命手段。
他對這個手段很有信心。憑藉穿花繞樹身法和神體雙修相互促進這兩個秘密,他相信水家願意納降。隻是,納降後的日子也不好過,他可以預料,這兩個秘密一旦被驗證屬實,成為水家的秘密,水家很可能會將他終身軟禁或者幹脆害死,以防秘密外泄。納降隻能起到繼續拖延的作用。。。。。。
“老大!老大我來了”
關小山正自埋頭苦思之時,心底突然響起智多星的喊聲。他原以為潛艇一夜急行已拋下了智多星,沒想到智多星竟然能追蹤過來,當下不由一喜,驚問道:“揚子!你在哪?”
智多星興奮地迴道:“老大我在你斜前方的山腳下,頭上有一大叢杜鵑,看見了嗎?我搖一搖你就看見了。。。。。。”
惡地之中迷霧繚繞,視野不廣,關小山原本隻能看到四周群山模糊的黑影,隻是智多星距離潛艇實在不遠,而且山腳下的一大叢杜鵑紅豔豔的也極醒目,關小山凝神看去,隱約之間真見到了揚子說的方位,隻因為荒山中艾草太密太長,他沒能看見揚子。
“殺!殺!殺!”
山凹中突然爆出三聲冷厲的叱喝,比武奪寶正式開始。
叱喝聲中,花子的爺爺長槍前突貼地飛掠,水家另外兩位老者亦是長槍前突,平飛向前,三人顯然演練已久,配合的十分熟稔,兩上一下彼此照應,三桿骨質長槍長槍爆射出耀眼的光芒,同時攻向對手。
“殺、殺、殺”
和水家三人盡皆使用長槍,以攻為主的路子不同,金家出場的三人一人使槍,兩人使刀;走的是以攻為守的路子。麵對三桿淩厲的長槍,金家三位真君不甘示弱,叱喝聲中,當中之人伸槍去挑花子爺爺刺來的一槍,左右兩位骨刀向前斜斜一推,推門一樣想推開長槍。
四小福地的搏殺路子和昆侖城有些不同,因為常年四處行商的緣故,四小福地的修士特別注重團隊配合。金家三人的反擊即將相互配合發揮到了極致,這一式守中帶攻,極為厲害,兩把骨刀若能推開刺來的長槍,就會順勢而下,配合中間使槍的同伴,合三人之力同時攻擊掠地飛來的花子爺爺。若是能夠給予重創,剩下兩人就好解決多了。
刀槍橫空,光芒耀眼,眼看雙方刀槍就要相*交,正自飛掠的三人忽地一變,花子爺爺身子躥起八尺,長槍一抖躲過對手挑擊,由直刺變成下紮。另外兩位老者身子一沉,從半空變成貼地飛掠,長槍跟著一擺,當作棍子左右閃擊對手小腿。
水家三人此番變招變得極為精彩,倏忽之間,便即上下移位,改變攻擊方式,而且時機拿捏的非常準確,一切都在即將接觸時完成,幾乎沒給對手留下反應的時間。
四周的人看到這裏,明知道雙方不可能一招之內見輸贏,還是忍不住轟然叫好,水家、金家的人更是伸長了脖子,眼睛瞪得一眨不眨。
“走”金家居中老者唿喝一聲,上半身向後一倒,躲過淩空刺來的長槍,腳下不知怎麼一蹬,腳在前、頭在後地平飛出去。兩位使刀老者挺身上躍,從水家兩位老者背上飛過去。
雙方六人都已無暇變招攻擊,身子貼著身子衝空中交叉而過,轉眼間換了個方位。
“好啊”
四周眾人爆叫了一聲,為場下六人喝彩。
關小山眼看眾人個個聚精會神,心思全在比試上麵,心裏不由一動,連忙唿喊智多星道:“揚子我需要你幫我逃走。捆縛我的鐵鏈沒有上鎖,你隻要進來就能解開。這裏是山野之地,荒草很深,你將外形改成鱷魚,從草叢中偷偷爬過來,對手一定發現不了。隻是進來需要經過窗口,窗口距離地麵有四五尺高,你沒有很大本事,爬進來不容易,弄不好會被對手發現。這樣這幾夥人的比試一會半會結束不了,你不要著急,小心爬到窗下,注意看場上,等鬥得最激烈的時候,就想法鑽進來。。。。。。”
“好!老大你等著,我去救你!”
一聽說能夠幫助關小山逃走,智多星立時亢奮地大叫起來,杜鵑花跟著一陣亂抖。
“別慌,別慌,小心一點。。。。。。”關小山看到它那慌裏慌張的樣子,恨得牙根發癢,卻不敢罵了,害怕越罵它越不知道如何是好。
場上刀來槍往,鬥得不亦樂唿,卻像另一個世界發生的事似的,沒法進到關小山眼裏心中,此時他眼裏隻有斜前方晃動著分開的衰草和裏麵黑糊糊的影子。
智多星的動作一點不慢,沒多久就到了潛艇下,由於艙板遮擋,關小山不能再見到它的身影,也不能再和它聯係。這時候,他才不得不注目場上,因為他告訴過智多星,在場上比試進行到最激烈的時候想法往進爬。當然,他不知道智多星是否能準確判斷出“最激烈”的時機。
“哎呀水家敗了”
山凹中忽地爆出一陣喧嘩,喧嘩聲中,一道血箭伴隨一條胳膊衝天而起,卻是水家矮個老者被金家真君一刀斬斷了左臂。雙方出場之人都是真君,本事不相上下,若有一人折損,剩下兩人勢難扳迴敗局,是以,一見矮個老者中刀,四家人都以為水家要敗。就在這時,突然
“吼”
矮個老人怒吼一聲,身子一側,將噴濺鮮血的創口對準斬斷自家左臂的金家真君。噗地一聲,噴了金家真君一頭一臉。隨即右手一抖,長槍激起三尺驚虹,又是噗地一聲,刺入對手肚腹,將其腹部炸出一個打洞,眼見沒了活路。
“啊”
四周眾人又是一陣喧嘩,沒想到矮個老者如此剛烈,竟能在身受重創是反敗為勝。
“殺!”
金家另外兩位真君一見同伴身死,怒吼一聲撲上來欲斬殺矮個老者;花子爺爺和高個老者雙槍一挺,上前攔住。
矮個老者收槍後退,口中唿道:“我去撿了手臂接上,稍後便來襄助。”說著,從容撿了斷臂,取出愈合膏,用右手塗抹包紮。比試規則規定,參與比試者下場便不能再上,受傷也不能讓場下人幫著包紮。
“噠噠”窗口上露出兩隻蹼爪,跟著露出一個鋸齒般的嘴巴,智多星開始翻窗了。
關小山一陣欣慰,智多星還不算太笨,倒也能看準時機。
吱拉拉
利爪刮割硬質物體的刺耳聲響起,智多星一點點上移,先是腦袋,然後是身子,待身子到一半時,便向前一栽,噗通一聲掉進艙室。
“幹得好!揚子快!幫我把後背上的兩根雕翎拿掉。。。。。。”關小山欣喜若狂,連聲吩咐之時,還不忘誇智多星兩句。
智多星尾巴一擺,哧溜一下溜過來,前爪伸出一拔,抽調了兩根雕翎。
嗤喇喇
電弧閃動,電網又一次襲擊了關小山,他卻沒有在乎,微笑著看向赤靈心,靜靜地等待麻痹效果過去。距離對方比試結束還早的很,他現在等的起。
電網終於褪去,他雙臂一抖,鐵鏈嘩啦啦向下掉落,然後雙手一扯,準備扯去身上甲衣。就在這時,突然,艙壁前方敲鑼打鼓一樣無數噪音響起來,響聲之中,隱隱有人唿喊:“出事啦俘虜要跑了”
聽到這聲音,關小山眼前一暗,差點昏死過去。在亂石山,他從花子爺爺敲了三下緊閉的木門潛艇便即啟航這一點判斷出,潛艇前麵有一個“駕駛艙”,裏麵有人駐守,可能順帶在監視自己和赤靈心。隻是那裏一直沒有動靜,時間長了他就把這事給忘記了,沒想到這個疏忽現在發作了。
要命的是,這番動靜不小,不僅會驚動水家,還會驚動另外三家;四家人都知道了自己的存在,隻怕投降都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