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約的話音落地,房間內(nèi)陷入難堪的沉寂。
李雅薇露出擔(dān)憂的表情,怕父親勃然大怒,因?yàn)樗呀?jīng)看到林鴻基、甄一同他們幸災(zāi)樂禍的表情。
李巨人眼中光芒微閃,咄咄的看著沈約。
沈約卻沒事人一樣,居然還能道:“李先生還是不準(zhǔn)備說出當(dāng)年的真相嗎?”
良久,李巨人這才道:“很好。”
誰都不明白李巨人是什麼意思,沈約看起來也不知道,反問道:“李先生的意思是?”
“五十多年了。”
李巨人喃喃道:“這五十多年來,我雖事業(yè)興旺發(fā)達(dá),但內(nèi)心卻是空虛寂寞,甚至可說是懊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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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約不管你空虛不空虛,隻抓關(guān)鍵問題,“李先生懊悔什麼?”
暹羅一行後,他相信蔡淑珍一定會將暹羅發(fā)生的事情和李巨人溝通的。
蔡淑珍能成事,能藏事,但也能直麵無可迴避的事情。
複仇並未停止!
反擊隻有一波比一波更猛烈。
李家遭遇的危機(jī)不見得和雲(yún)月之死一事完全相關(guān),但肯定還是有關(guān)係的。
李巨人澀然的笑笑,“你聽釋空高僧講了當(dāng)年南疆的一切,內(nèi)心肯定覺得我們幾個人財(cái)迷心竅,做事不擇手段了!
林鴻基幾人表情各異。
沈約並沒有迴避,“求財(cái)沒什麼問題,但古人講過,君子愛財(cái)、取之有道。為了求財(cái),害死兩人,甚至幾乎讓整個族群覆滅,我感覺還是有點(diǎn)兒問題的。”
川力佩的族人到他這一代,衰落的厲害,未嚐不是李巨人搞走氣運(yùn)之神的原因。
不過氣運(yùn)之神如果是尊佛像,那絕對不小,李巨人他們?nèi)绾伟嶙叩囊彩莻疑點(diǎn)。沈約暫時不理這個疑問,先抓關(guān)鍵問題——李巨人如今要怎麼解決川力佩的事情?
這看起來是細(xì)枝末節(jié),但暖玉會借用川力佩來攻擊李巨人,這說明川力佩並非可有可無。
矛盾從來都在!
迴避無法讓其消弭。
李巨人並沒有迴避沈約的目光,緩緩道:“西方資本的財(cái)富積累,無一例外的是建立在血腥之上。然後他們在血腥的財(cái)富上,建立了自己的文明理論!
沈約淡淡道:“看起來像是浮沙建塔!
李巨人微微點(diǎn)頭,“不錯,浮沙建塔形容的再貼切不過。他們占據(jù)著別人的財(cái)富,踐踏著別人的生命,用壓榨別人的財(cái)產(chǎn)生命得到了富足,然後再談?wù)撝拿髅裰鞯氖虑,聽起來極為的滑稽可笑!
沈約對這個觀點(diǎn)很是讚同。
“但我們又不能否認(rèn),這本來就是人類‘文明’的一個不可避免的階段!
李巨人緩緩道:“無論西方,還是東方,都有類似的現(xiàn)象,都有類似的人。我們年紀(jì)大了,會感覺很多人如同中二一樣,但我們不也有中二的時光?”
“這就是李先生害死人的緣由嗎?”沈約反問道。
房中氣氛一時極為尷尬。
林鴻基嘿然冷笑道:“李萬成,我感覺我們沒有請來幫手,卻請來個敵人!”
甄一同嘿然道:“你才看出來嗎?”言下之意就是,我早就明白了。
李雅薇暗自有些焦急,但知道自己人微言輕,這時候說什麼都難有作用。
李巨人默然片刻,“是的,這就是我害死人的緣由!”
他那一刻沒有憤怒狡辯,表情反倒有絲悲傷,“事情已經(jīng)做了,我不想如那些‘文明人’一樣,掩耳盜鈴的雙標(biāo)來操作,認(rèn)為自己有錢了,人就會變得高尚了,有罪的就沒罪了!
盯著沈約,李巨人一字一頓道:“我知道自己有罪!”
眾人驚詫。
哪怕沈約都有些驚奇,他知道老頑固說的意思就是越老越頑固,越不肯承認(rèn)自己的過錯,李巨人看起來卻是截然不同。
“但我因?yàn)樯蛳壬木壒剩是想要為自己辯解一下!崩罹奕顺谅暤。
林鴻基嘿然冷笑,“李萬成,你看起來越來越年輕,但一顆心真的老了!
甄一同亦道:“不錯,你需要和他這個後生仔解釋嗎?!”
幹就得了!
這種思想看起來不止包括熱血衝動的年輕人,頑固的老古董亦是一樣的手法。
李巨人緩緩搖頭,“我不是在向沈先生解釋,我是在向我自己解釋!
林鴻基、甄一同都有些愕然。
沈約突然有種感覺——四大家主看起來彼此間知根知底、不相伯仲,但李巨人的思想,好像遠(yuǎn)比林鴻基、甄一同要深刻了許多。
“我隻是想說,那種掩耳盜鈴的做法雖然看起來可笑,但我們在那種環(huán)境、那種年紀(jì),做出那種決定,又是難以避免的事情。我們總是嘲笑別人的錯誤,但我們真的身臨其境,其實(shí)未見得會比別人聰明。”
沈約更是驚奇——敢於自我否定、自我剖析的人,絕對是了不起的人物。
不然怎麼會有人說——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呢。
李巨人追思往昔,“我們那時候很窮,卻有著不甘的心。我們看著一個個卑劣的人坐上了高位,我們看著一個個無恥的人得享榮華,我們不甘,為什麼他們可以,我們這些走正道的卻是不行?”
看向沈約,李巨人一字字道:“如果有人告訴你這世界是公平的,他肯定是這世上最大的騙子。這世上根本沒有任何公平可言!人類自從出現(xiàn)以後,就不再有什麼公平!公平對大多人而言,不過是攫取利益的幌子!”
沈約沒有迴答。
“或者也可以說——公平隻是掩藏背地骯髒手段的一個說辭罷了!
李巨人凝聲道:“我因?yàn)榭赐高@些,因?yàn)椴桓剩@才前往南疆,我喜歡雲(yún)月,雲(yún)月也喜歡我,我才和她結(jié)合。但當(dāng)我從氣運(yùn)之神那裏得知……我未來的輝煌場景,那時候的我沒有辦法不動心。再來一遍,我還是會這麼做的!我還是會離去的!”
看著其餘三個幼時的同伴,李巨人反問道:“你們呢?肯定也會這麼做的,是不是?”
林鴻基幾人不約而同的點(diǎn)頭!
沈約瞳孔微縮,喃喃道:“這或許就是命!”
他知道李巨人的意思——很多時候,對很多人來說,無論重來多少次,都隻有一種選擇。
這就是命!
這亦是真正的人性!
赤果果、沒有所謂文明裝飾的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