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哢——哢哢——哢哢——”
緩慢而沉穩,如果不是在這種靜寂的夜中,根本就不會聽到這些細微的響動。
一聲……又一聲……
當良人與安叔齊齊將目光聚到那片漆黑的深夜中時,那磨刀霍霍般的響動竟然停止了!
一時間,安叔與良人的神色都發生了改變,先是疑惑,接下來則是緊張。
這裏乃是月落之森的內圍,不論白天黑夜,都會莫名出現荒獸等等一切意想不到的危險,而安叔與良人,第一時間辨聽到的,應該就是一頭荒獸的磨牙聲。
“沙沙沙!”
土地上突然響起一陣摩擦,在昏暗的夜色下,明顯有一道更加漆黑的黑影從遠處掠過。
安叔衝著良人迴過頭,凝視半晌之後,終究道了一聲:“孩子,待在這裏別亂跑!”
說完,隻見安叔長身而起,身形晃動間,如黑夜中的一頭迅猛獵豹般,直接融入了漆黑的夜色中。
安叔追過去了,想來他是有些不放心,故此特意過去瞧瞧,畢竟周圍稍有風吹草動,總讓人心中有著不安地情緒。
簡陋的營地中,兩座帳篷依舊安穩地架在原地,銀氏三兄們趕了一天的路,又喝了許多烈酒,睡得香甜,而良人則是臨時扮演起了守衛他們的職責。
安叔臨走時的那一記眼神,良人看得清清楚楚,但是正因為那種眼神,讓良人的心,漸漸地“撲通撲通”跳了起來。
心跳越來越快,腦海中依舊殘存著那種摩擦的謔謔聲,安叔已經追出去好長時間,終不見來。
一方麵,良人是對那種聲音以及那道黑影的怪異舉動感到疑惑,另一方麵,則是好奇與擔憂並存,他覺得安叔是個好人,至少是一位看似敦厚淳樸的大叔,左右思索了好一會兒,良人還是站起了身子,他在帳篷的周圍耐心查探一番之後,未見其他動靜,緊接著便整理一下衣衫,向著安叔追去的方向快步趕去。
但剛剛沒走兩步,突然間,良人的腳步停頓下來,他神色異常緊張,幾乎是豎起耳朵,伸長脖子,仔仔細細地探聽剛才傳入耳中的那道輕微之聲。
然而當他徹底靜下心來的時候,卻什麼都沒有聽到。
“幻聽?”良人心說一句,也許是趕路過於匆忙,真的出現了幻聽。
盡管如此,良人還是將雙目掃向四周,打量著周圍光禿禿地土地,以及遠處的幾塊大石頭,石頭旁邊長有幾棵高聳入雲般的鬆柏,深冬時節,正是生長繁茂的好時候。
如針氈一般的枝葉,張開懷抱,就好像是一個漆黑無比的大黑洞。四周再無其他異常,風過葉動,一切都顯得格外沉寂。
死一般地沉寂,甚至在良人的心頭,覺察到那種詭異而又莫名的死氣。他想要繼續往前走,但內心深處的雜念,驅使著他的腳步,一步一步地,緩緩移向那片黑暗中的幾棵鬆柏。
心中的不安預感的確得到了印證。當良人走到參天大樹下時,他看到了一件殘破的衣衫,被血跡浸染而過,此時看去格外豔紅。
衣衫的主人應該是個男子,淩亂的發絲在血淋淋的麵目上隨意披撒,全身上下一動不動,如果良人之前沒有聽錯的話,那道細微的聲音,應該就是這位無名男子臨死前,最後的一絲哀鳴。
全身上下,沒有任何可以看出身份的標誌,不過應該是個修武者,但儲物袋這類的東西並不存在。
之所以讓良人特意停留下來的原因,則是男子剛剛死去不久,也就是說,之前的時候,在這裏有人經過過,從胸口那一道醒目的血痕來看,男子慘死於此。
良人半蹲著身子,感覺自己的背後有著陣陣冷風襲來,毛骨悚然的情緒蔓延開來,他神經緊繃似的轉過頭,這裏除了他一人,再無其他。
突然,良人被眼前的幾滴鮮紅的血跡吸引了過去。
從參天古樹之下,一直向著山林深處蔓延而去。似乎在這幾近沒有星光點綴的夜幕中,布滿了一層濃鬱的血腥味,鋪散開了一條指引的道路。
…………………………
“唿唿唿……”
這聲音似是風聲,也似是粗重的喘息聲。急促,且有厚重的感覺。
“唰唰唰——”
如一道勁風般,身姿似秋風掃落葉,安叔的身形穩穩落在一顆古木的枝幹上,他屏住唿吸,大氣都不敢喘,兩隻眼睛,聚著精光望向遠處的山林深處。
此地距離他們之前休整的那個營地已有數裏之遠,一路狂奔追趕,倒是沒耽誤太多時間。
安叔雙目聚焦的位置,什麼都看不到,漆黑一片,但他心裏清楚,那個神秘且始終沒有追上,看不清具體樣貌的黑影,的的確確就是從那裏急速掠過去的。
“這速度當真極快啊!”安叔平複著胸口一團悶氣,舒緩幾下,忍不住心說:“身形如此鬼魅,怎麼可能是荒獸呢?”
起初追趕的時候,他還以為是荒獸,但是追趕一路,他隱隱覺得前麵的黑影不像是荒獸,即便二階荒獸,也不見那種氣紊不亂的姿態。
“如果是人?究竟又是想幹什麼?”
說實在的,即便是安叔全力追趕,他也未必能堵在那黑影主人的前麵,因為這一切都像是對方的刻意安排,以那黑影的實力,完全有能力甩開他,但是黑影並沒有,好似走走停停一般,每隔一段距離,總會留下一道殘影,像是等待著安叔的到來,可等到安叔追趕上來之後,黑影早已經離開那個位置。
要知道,安叔的實力,可是淬體九重境,他能一路護送銀氏三兄妹前往北域,實力上也算說得過去。繞是如此,爆發了精妙的玄階上等身法,遲遲無法超越那黑影,安叔心驚之餘,心頭布滿了陰霾的疑惑。
“對方的氣息,不可能是相識之人。”他乃西邊邊陲之地而來,蒼莽大山中幾乎就沒有相交之輩,但是對方的做法,有的的確確像是熟人之間一般。
“不想了,待我上前看看,我就偏偏不信追不上他。”
心中定計,恨牙一咬,安叔的氣息再次漲了幾分,“遊龍步法”施展開來,身形從樹幹之上躍起,腳尖則是前後分開,蹬踏在一個枝頭,大踏步向前邁出,身體好似入海的蛟龍一般,每一個步子,感覺都像是在踏波,仿佛在安叔的兩隻腳掌間,憑空生出兩道勁風,裹挾著他的身軀,急速從古木上落下,不留一絲痕跡地,向著前方黑夜深處追去。
一直追了足足半刻鍾,少說也有兩裏地,安叔身體本能的停了下來,因為在他的正前方,站著一位身材高大魁梧的黑影。
不會看錯,這一路追趕的,正是眼前的這道身影。
“沙沙沙——”
鬆針被鞋底踏過,卻是嘎然而止,前方那道身影背對著安叔,兩隻寬大的袖袍背在身後腰間,就好像一座靜靜等待的石雕一般,紋絲不動。
周身感覺不到任何的氣息,如果看到的是位普通人,黑夜中,並不會有太多的念想,但安叔不同,他淬體九重境,也算是臨腳一門接近了附紋境界,這人的身影越是如此看著沉穩,安叔的內心就越加不安定起來。
絕對是位強者!縱是安叔自己,也斷然做不到這一點。
“你是誰?又為何引我來此?”安叔定了定神,腳步未動,率先開口問道。
這地方顯然略有些空曠,被四周環立的參天古樹留出一個位置來,恰巧二人相站的位置,一個靠裏,一個靠外。
靜謐的空氣中,仿佛有著一股莫名的沉重,向著安叔的心頭,悄悄施壓過來,此生闖蕩多年,還從未有過這種怪異的感覺,“走家”出身的安叔,見多了奇人異事,但這卻是他第一次緊張。
汗珠不知不覺間,從安叔的額頭兩側滲出。
“咕嘟”一聲,像是艱難地咽下一口唾沫,安叔如口幹舌燥一般,他的身軀竟然不受控製的在輕微發抖。
而安叔本人,則是以為他是過於緊張了,畢竟在銀府中,度過了多年的安逸生活,淬體九重境的他,可謂在淬體階段稱王稱霸。如今有了這種感覺,讓他心中覺得對麵的那人實力恐怕有些強橫。
“自然是等你的人!”
一道幽幽的話語,從前方飄來,就好像是從九幽之地發出的死亡號角,沒有任何的情感成分,帶著索命的死亡氣息,簡短的七個字,讓安叔感到一絲身心疲憊之感。
高度緊張,總會讓人的身體機能變得下降,各方麵都有些遲鈍,安叔想要扭頭拔腿往迴跑,但是雙腿就跟注了鉛的一般,沉重——無論如何都抬不起來。
“我……我從不認識你,你到底有何目的?”安叔深咽了一口唾沫,艱難地開口說道。
“沒什麼特別的目的,隻不過看你們聊得很起勁,故而把你們叫到這裏,一起聊聊。”
那人並未轉身,但安叔覺得始終有一雙死目般的眼睛在盯看著他。
緊接著,那人竟然笑了起來,笑聲特別恐怖,聽得安叔毛骨悚然,驟然一頓之後,平靜地說道:“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