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江。</p>
烏魯木齊地窩堡國際機場中人來人往。</p>
當下飛機還沒有成為人們長途出行的首選交通工具，高昂的機票價格使得“坐飛機”仍然是一件奢侈的事情。</p>
不過即將到來的元旦，仍然為地窩堡國際機場添加了幾分喧鬧。</p>
和周圍那些大部分都麵帶新奇，在機場中四下打量著，明顯是第一次坐飛機的旅客不同，候機大廳中的唐萬鑫平靜的很。</p>
因為業務的需求，他經常要來往滬海，深圳和新江三地，坐飛機的次數甚至比他親自開車的時候還要多了。</p>
然而就在唐萬鑫見時間差不多，準備拿起隨身的皮包登機的時候，機場一陣飛機延誤的廣播，卻引得整個機場內的輕鬆愜意頓時消失不見。</p>
取而代之的，是一陣似乎能把天花板掀開的抱怨。</p>
迴應這種抱怨的，是一陣新的廣播——那是一個航空知識的科普，解釋雷暴如何危及飛行安全，飛機誤入雷暴如何導致空難雲雲。</p>
但是這一切仍然不能平息人們的焦慮，整個候機大廳似乎變成了巨型的蜂窩，嗡嗡嗡的嘈雜四起。旅客們分成了幾堆，將候機室中的工作人員團團圍住，吵吵嚷嚷的聲音吵的唐萬鑫腦子都要炸了。</p>
看了看手上那塊頗為氣派的萬國手表，唐萬鑫摘下了棕色墨鏡，對著正在給眾人倒水的VIP候機室服務人員招了招手。</p>
“航班什麼時候能開啊？我這還有事兒呢。”</p>
他點了點自己的手表，表現出來的不耐煩讓工作人員有些緊張。</p>
“不好意思啊先生，剛剛接到氣象局的消息，機場上空有雷暴區域，所以塔臺控流了。請您耐心等待一下，我們一有消息會第一時間通知您的。”</p>
麵對工作人員相當職業的解釋，唐萬鑫頗有些不耐煩。</p>
“這大好天的，哪兒有雷暴啊？！”</p>
他指了指窗外的天空。</p>
初冬時節，烏魯木齊的天空雖然不那麼澄澈，卻隻是染了一層白雲而已，根本沒有什麼雷暴的影子。</p>
每天在機場裏麵工作，來來往往的客人見得多了，工作人員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抱怨和埋怨。</p>
對於唐萬鑫的急躁，她隻是抿著嘴唇搖了搖頭。</p>
“先生，我們生活中的很多事情都不是用肉眼能看得見的。看事情不能隻看表麵，雲層上麵的世界我們是看不見的，您看起來外麵似乎是風平浪靜，但是平靜後麵往往就隱藏著暴風雨。您說是不是這麼個道理？”</p>
看著工作人員那職業的笑容，唐萬鑫一時間有些出神。</p>
仿佛冥冥中有什麼東西敲了他的心弦一下，他忽然覺得麵前這個工作人員不想是工作人員，而像是一個善於預言的吉普賽女郎，或者是巫女什麼的……</p>
那一番話，若是仔細品味，似乎頗有隱喻，讓人不禁浮想聯翩。</p>
就在他愣愣出神之際，忽然他口袋中的電話響了起來。</p>
狐疑的看了眼那仍然在微笑著的工作人員，唐萬鑫皺著眉頭走到了一旁，找了個略微僻靜的地方將電話接了起來。</p>
電話是唐萬裏打來的。</p>
“大哥，怎麼了？”</p>
“小鑫，你走沒走呢？”</p>
電話中的唐萬裏語氣頗為急切，注意到大哥語氣中的慌亂，唐萬鑫趕緊問道：“我還沒走，航班延誤，怎麼了大哥？發生什麼事兒了嗎？”</p>
“沒走正好，快迴來！”</p>
“不是，咋了啊？公司出事了，還是家裏出事了？”</p>
唐萬鑫連忙將電話貼近了一些，急吼吼的問到。d</p>
“股價！報紙！哎呀，我這一著急還說不明白。你不是在機場嗎？趕緊買一份青年報的報紙，有個挺出名的經濟學家發表了一篇文章，股價，咱們德龍屯河的股價，頂不住了！”</p>
“什麼？”</p>
唐萬鑫一下子覺得頭發都豎了起來。</p>
他知道唐萬裏的脾氣，自己這個大哥平時沉穩的很，在家裏是一家的主心骨，在公司裏麵也是一個相當稱職的守成之人，在自己不在公司的時候，將公司的業務打理的是井井有條。</p>
按說，唐萬裏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能讓他如此慌不擇言，甚至連話都說不清楚，那事情……肯定不會小！</p>
想著，唐萬鑫立刻分開人群，不顧工作人員的阻攔從候機室鑽迴了大廳之內。</p>
在服務臺前的報刊點一頓飯找之後，他找到了唐萬裏所說的青年報。</p>
看到報紙頭版上一個碩大的標題《德龍，資本奇跡還是幕後黑手》，唐萬鑫隻覺得哄的一聲，全身的血液都湧上了腦袋！</p>
吳敬連是誰他怎麼可能不知道？</p>
他沒想到，吳敬連竟然會因為這件事情親自下場，並且一出手就將矛頭對準了自己！</p>
再一看文章的內容，唐萬鑫本來就嗡嗡作響的腦子瞬間覺得血壓飆升，就連眼睛都脹痛了起來。</p>
“……早在我在美國做交流學者的時候，就有外國的經濟學者跟我說中國的股市很像一個賭場。在這個絲毫沒有規範可言的市場中，無數對信息毫不知情或知之甚少的人手持巨資，一擲千金。當時我是如此迴答他的：中國的股市遠遠不如賭場規矩，至少在賭場裏麵你不能看到別人的牌，而我們的股市裏有些人卻可以看別人的牌，可以作弊，可以搞詐騙。</p>
在這些行為裏麵，坐莊炒作操縱股價可以說是登峰造極的一種。</p>
現在的中國市場上操作股價的，大致分為那麼兩類。一類是上市公司，一類是中介機構。這兩類人知曉大量的內幕消息，他們即使知情者又是資金的供給者。</p>
這些人利用手中的資金優勢，和相對於股民來說的信息不對等，操作手段是無所不用其極。</p>
一般來說，他們炒作的辦法大概有那麼兩種；一種是關聯機構互相炒作，互相買賣，通過頻繁的交易把股價抄上去。另外一種就是由有關的上市公司放出利好消息，然後把股價拉升上去。當他們發現準則中小投資者或者是局外的大投資人跟進的時候，就會偷偷的跑掉，把後來跟進的人套住，這個時候股價就會不斷的下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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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以往，我隻以為這兩類坐莊者是互相不勾連的。但是最近我關注到了德龍集團旗下的三隻股票，讓我冷汗頻生！</p>
為何這麼說？因為這兩類坐莊者，兩種主要的炒作手段，在德龍的三隻股票上都得到了相當集中且顯著的體現！可謂是五毒俱全……”</p>
叮鈴鈴叮鈴鈴……</p>
看著那一行的鉛字，唐萬鑫隻覺得耳邊所有的嘈雜都消失了。留下的就隻剩下耳蝸中毛細血管奔流的血液，那血液奔流的聲音活像是一條發了洪水的大河。</p>
轟隆隆的巨響，甚至讓他隔了好久才聽到口袋中的手機鈴聲。</p>
“喂……”</p>
看到是唐萬裏打來的，唐萬鑫凝重的將電話接起。</p>
“小鑫，你迴來了嗎？”</p>
“還沒有，我正在機場。大哥，現在幾點了？”</p>
“九點多，快十點了！”</p>
“現在屯河的股價，表現怎麼樣？”</p>
聽到這個時間，唐萬鑫趕緊急切的問到。</p>
“我給你打電話，就是為了這個事兒啊！穩不住了，真的穩不住了！我今早過來公司這邊等待開盤信息更新，今天開盤之後屯河股價就開始下行，我還以為是周一的例行交易量增大。可是緊接著就發現了不對勁，跌的太快了！市麵上突然出現了幾百手的拋空單，股價一下子就從四十多奔著四十去了！我這邊立刻就組織金融公司那麵開始接盤穩股價，可是咱們接盤的速度竟然趕不上拋空的快！這才多大一會兒啊，股價就已經奔著三十七去了！從早上開盤到現在才不到兩個小時的功夫，股價已經跌了五塊錢了！小鑫，你現在趕緊迴來，交易處這邊已經麻了抓了，我現在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處理了啊！”</p>
轟！</p>
正在此時，機場外麵的天空忽然閃起一道電光。</p>
隨即而來的，是將機場玻璃都震得嗡嗡直響的雷聲。</p>
剛才那個工作人員所說的雷暴，真的來臨了。</p>
看著窗外那道道閃起的閃電和隆隆的雷聲，唐萬鑫隻覺得腦門一麻，整個人就再也站不穩了。</p>
"哎！有人暈倒了，工作人員呢？趕緊叫工作人員過來，有人暈過去啦！"</p>
“別都圍著啊，散開點兒，可能是熱的。快點搞點水過來啊！”</p>
“哎呦，這是怎麼搞的啊？肯定是航班延誤有事兒怕耽誤急的吧？有沒有人帶風精油？趕緊的，給他人中上擦點兒！”</p>
一陣嘈雜之中，尚存一些意識，卻隻能看到眼前一片模糊景象的唐萬鑫咬緊了牙關。</p>
“李陽……我日你祖宗！從現在開始，老子跟你不死不休！”</p>
啪嘰。</p>
就在他憤憤立誓的時候，不知道是哪個熱心群眾，將一瓶風油精誇嚓一下懟在了他的人中上。</p>
人群之中，不知道是誰的手持收音機還嘈雜著，正講到《童林傳》某一迴的結尾處。</p>
“所以說是最毒書生口中劍，素來殺人……不見血！”</p>
啪！</p>
驚堂木一響，單田芳磁性而鏗鏘的聲音，戛然而止。</p>
……</p>
“李陽啊李陽啊，好你個李陽啊！你個小兔崽子！竟然敢借著我的名義往文章裏麵夾帶私活，你看看你寫的這些，這都是什麼東西？粗鄙之語，如老婦罵街，下作，卑劣，有辱斯文！”</p>
宿舍中，吳敬連活像是一頭暴躁的公牛。</p>
他青筋暴起，狠狠的拍著桌子上的那份報紙，力道大的甚至將報紙都拍出了幾道口子。</p>
而李陽此時就站在他的麵前，像是個犯了錯誤的小學生一樣，縮著脖子低著頭，一對亮晶晶的眼珠卻不那麼安生，滴溜溜亂轉。</p>
“我讓你替我找報社發表，你拿了我的稿子私自增改，你這是什麼行為？往小了說，你這是侵犯了我的著作權。往大了說，你這是敗壞我的一世英名！我吳敬連搞學術搞了這麼多年，什麼時候跟人有觀念上的衝突，也就是互相辯駁理論。什麼時候和人惡語相向過啊？這文章傳出去，以後我還怎麼做學術，別人怎麼看我？你怎麼不說話？嗯？有膽子改我文章，現在怎麼沒膽子說話了？啊？！”</p>
又是一記勢大力沉的師恩如山掌拍在了桌子上，將李陽表麵上嚇了一個哆嗦。</p>
實際上看著吳敬連暴跳如雷，李陽內心在狂笑。</p>
不為了別的，這小老頭關注的點太有趣了。</p>
一個勁兒的說一世英名……</p>
活像是一個德高望重的方丈，一失足成千古恨，睡了過來吃齋的女香客似的……</p>
“老師，其實這事兒也沒您想想的那麼嚴重。我也就是加了那麼三五句話而已……”</p>
“也就？你個臭小子還想加幾句？這三五句話都已經把王鴻文氣的吐血，住進醫院去了。你還想加幾句啊？你知道著文章發出去之後怎麼樣？一大早上我的電話就被人打爆了，我的老同事，老朋友都在問我是不是跟這個王鴻文有什麼私仇。我現在是長一百八十個嘴都說不清楚，這文章裏麵罵大街的話不是我自己所做了！我……我抽死你個小兔崽子我！”</p>
說到激動的地方，吳敬連直接脫下了腳上的皮鞋，拽著李陽的脖領子就照他抽了下去。</p>
“哎呀！疼疼疼疼！老師，別打脖子，你挑個肉多的地方，你打屁股！打屁股也疼，別人還看不見。脖子肉太嫩了嘿！”</p>
眼看著李陽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吳敬連氣的索性將皮鞋扔在了地上。</p>
“你說！現在怎麼辦！”</p>
咳咳……</p>
李陽呲牙咧嘴的揉著脖子，訕訕一笑：“老師，文章都發出去了啊……總不能讓人家把所有賣出去的報紙給收迴來。反正事情都已經到這個地步了，要不然您再寫一篇文章繼續懟懟德龍和王鴻文？吶，您看啊。隻要咱們搞垮了德龍，把他們辦的那些操縱股價，坐莊收割的行為坐實了，讓更多的散戶和受害者知道德龍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公司，意識到他們的可恨，那您這文章是什麼？那就是解救無數股民的救命良藥啊，到了那個時候，大家夥注意的就隻是您寫文章曝光，讓大家避免或者減輕了損失，誰還記得您……額，您的文章裏罵沒罵大街啊？就算是有人記得，那他們也是能理解的，畢竟……這麼可恨的公司，這麼可恨的莊家，罵他們幾句都是輕的，不把他們解刨切片，那都是法治社會救了他們啊！您說，是這個理兒不？嘿嘿……”</p>
看著李陽那張滿是訕笑的帥臉，吳敬連一陣頭暈。</p>
他這哪是夾帶私貨去禍害王鴻文和德龍？</p>
他連我都一並算計進去了啊！</p>
我怎麼就收了這麼個學生？</p>
造孽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