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之城。
一根根路燈聳立在幹淨整潔的街區,規格統一的石磚鋪成寬敞而又平整的道路,一棟棟獨門獨棟的宅邸稀稀拉拉分布在街區周邊。
這裏是知識貴族們居住生活的貴族區,或許是為了將自己與那些賤民區分開來,也可能是為了彰顯自己的地位,他們用上等的石磚鋪成行車的道路,雇傭專職打掃的工人為他們清潔街道,甚至在那些宅邸中還能看到一些高低錯落的耐寒樹木,以及一些園藝綠植。
無論是衛生環境還是生活環境,貴族區都比貧民區要好太多了。
一團蠕動的陰影在路燈照不到的黑暗中跳躍著,很快就沒入其中一座獨門獨棟的宅邸中,一路順著陰影嗖的一聲竄入了貴族的書房之中。
康諾特爵士正坐在書桌前研讀著書籍的,桌上的臺燈放出橘色的柔和暖光,他敏銳注意到房間的異動,抬頭就看到從陰影中現出身形的第一獵人,臉上頓時浮現出驚喜之色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低頭撫胸行禮:“夜安,尊敬而偉大的第一獵人,您是黑夜之中的明星,獵人中的獵人,夜之城的守護者,名副其實的至善之人。您在混亂與黑暗的時代為夜之城指明了前進的道路,正是您與先賢們的奮鬥與犧牲,才造就了如今的夜之城,向您致敬……”
“……”第一獵人聽著眉頭狂跳,他很清楚對方嘴裏這段貫口是寫在夜之城教科書裏的讚頌,但是在他聽來,反而覺得像是董事長老王在拐著彎罵他,饒是他這種活了幾百年之久見慣人情世故的人,麵對這一通疑似指桑罵槐,意有所指的暗諷也有點招架不住,連忙出聲打斷了他的話:“好了,到此為止吧。我不是很喜歡你們貴族的這種禮節。”
“謹遵其囑!笨抵Z特爵士微微頜首,隨後馬上切入正題,“您現在來的正是時候,阿克西斯團要有大動作了!
“情況又有變化了?”
“這是我剛剛接到的消息!笨抵Z特爵士點點頭,“阿克西斯團的賤……工人突然暴起,形成暴民團體在城中作亂!
第一獵人皺皺眉:“暴民作亂?”
“是的,”康諾特爵士臉色陰沉得仿佛要滴出水來一樣,“城裏已經有好幾波暴民已經組織起來,開始在城市中大肆燒殺搶掠,現在治安隊已經趕往現場正在努力控製局麵。”
說著,他下意識抬起頭,卻發現第一獵人正殺氣騰騰地盯著自己。
第一獵人是什麼人?舊世界時代就在世界暗麵與奇詭的超凡生物廝殺的猛人,在末日到來後,更是帶著幸存的人類在群魔亂舞,蟲群橫行的末日打出了一片天,手上可以說是沾滿了鮮血。
光是這一瞪,就帶著攝人奪魄的氣勢。
仿佛是一名從屍山血海中走出來的惡魔一樣。
“……”
康諾特爵士隻感覺自己接下來的話都被卡死在了咽喉裏,連一個音節都再難說出來,唿吸逐漸變得困難起來。
很快,龐大的壓力和窒息感悄然散去,第一獵人似乎意識到了自己的狀態不對勁,收斂了自己釋放出來的恐怖氣息。
“抱歉,我有些失態。”
第一獵人道歉道。
“沒事……”
康諾特爵士長出了一口氣,全身仿佛脫力般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冷汗從他額頭伸出,順著他英俊的臉龐悄然滑落:“聽到如此喪心病狂之事,情緒失控也很正常……您不必為此道歉……”
沒想到這家夥反應居然會這麼大……失策了,這真是走了一步險棋……
他做了好幾次深唿吸,將自己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跳穩定下來,剛剛那一瞬間他都以為自己死定了,他不清楚在短短的生死瞬間他有沒有暴露出自己的真實想法,但對此他沒有抱有太過樂觀的想法,做好了最壞情況的心理準備說道。
“我也覺得這件事情非常反常,暴民們暴起發難的太突然了,根本就不像是準備好一切才起事的,反而更像是匆匆忙忙突然爆發的,這樣一看,法蘭家的末女通過家族渠道聽到了什麼風聲,所以幹脆撕破臉皮提前組織暴民掀起暴亂的可能性反而降低了……”
第一獵人顯得有些狐疑:“所以呢?”
“我在想……法蘭家背後,會不會還有更大的勢力在牽連著……”
這可不是單純的汙蔑之言。
聽聞鐵血無情的第一獵人迴歸後,貴族們就整天惶惶不可終日,每時每刻就害怕哪天自家宅邸大門被五大三粗的第一獵人踹得粉碎,然後全家滿門都被那個恐怖的殺神拎著鋸肉刀全部給砍了……
這種事他是真的做得出來,在貴族們學習的曆史書裏就有這樣的案例。
極度膨脹的求生欲逼迫下,這些貴族們想出了一個毒計。
轉移矛盾。
將第一獵人對整個貴族階層的怒火轉移到法蘭家身上,推出來一個替罪羊,代他們受過。
所以在達成共識後,這些貴族們就積極聯合起來,以前所未有的效率開始撇清關係,在傳火家族扯起來的虎皮大旗和幫助下,貴族們以聞所未聞的速度洗白了自己,並且把自己身上的那些破事想方設法嫁禍給了法蘭家。
當然,這群貴族也不是蠢蛋,更不會認為第一獵人是個任他們忽悠的蠢貨,這些知識貴族都是方方麵麵學科領域中的領頭人物,他們從事與涉足的行業領域也四通八達。
非法藥物實驗、新型武器開發的被試者、魂魄轉寫技術的研究、機械化心智研究、機械飛升改造、當成野獸圈養供貴族玩樂的裸猴、還有那些千千萬萬悄無聲息消失在夜之城中的貧民賤民……夜之城裏這一大堆黑鍋,你說是由一個落魄的小貴族搞出來的這種事誰信?
所以必須要有一個巫妖王……哦不,我是說,要有一個足夠分量的人來扛起這個黑鍋。
然而另一邊,早就是人精的第一獵人就靜靜看著這個貴族小輩在他眼前表演。
儼然就是一副——‘你爹我玩這一套的時候你還是受【嗶——】卵呢!’的樣子。
但為了不至於冷場,他又不能不接茬:“你有什麼想法?”
“也許是我們想得有些太膚淺了。”康諾特爵士沉聲道,他拉開書桌的抽屜拿出一些文字資料,“其實除了法蘭家,我還查到有很多不人道的實驗記錄,夜之城裏許多貴族都被牽扯在其中……”
聽到這裏,一直憋得很辛苦的第一獵人心情終於了有些變化,他盯著對方手中那一遝資料,緩緩開口道:“這些東西,你下午的時候為什麼不拿出來?”
“這個……其實那時候我也不知道該不該給您看……”康諾特爵士露出一副為難的表情,“我知道您是眼睛裏一點人都容不得沙子的人,一定要將所有的邪惡盡數殲滅才肯罷休,可是茲事體大,而且裏麵尚且還有很多沒有調查清楚的地方,就這樣貿貿然拿出來有點不妥……”
懂了,這疊文件就是拿來抹黑異己的材料,而且牽扯眾多。
下午這個自作聰明的小貴族接觸自己時,就是用這些拙劣的抹黑材料來取得信任的,說是拙劣其實也不盡然,畢竟裏麵記載的黑料是貨真價實的,裏麵慘絕人寰的實驗是真實存在的,隻不過是屎盆子扣在了他們想扣的那些人頭上了而已。
“拿來給我看看!钡谝猾C人伸出手來,語氣不容置疑。
“可是……這個實在是……”康諾特顯得很遲疑,不過在第一獵人再次重複了一遍後,還是老老實實交出了手中的那疊資料。
終於給出去了!
在遞出資料時,康諾特心中是暗喜的。
想要引導一個人的思想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大多數人在日常行事中都會存在一種天然的對抗心理。
即身邊的人越是對他指手畫腳,讓他去做某件事情,可能就越容易激起對方的對抗心,那個人就越是不會去做,反之越是不讓做什麼事情,人就越是喜歡去作死嚐試一下,別人越是不願意做什麼事情,他人就越是樂意強迫他人去做這件事情。
所以反過來,也會有人故意擺出讓步、怯懦或是不希望對方做某件事情的姿態,從而激起對方的對抗心理,促使對方達成自己想要的行動。
這種手段,往往叫做以退為進。
“這些都是你調查到的?”
第一獵人接過那一疊文字資料開始翻閱起來,但越是看,他的臉色就越是陰沉,而康諾特爵士則是擺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在一旁繼續趁熱打鐵,煽風點火。
“這些調查資料裏顯示,夜之城的非人道實驗幾乎各個領域都有,其中隻有一小部分是法蘭家涉足的領域和產業,更多的還是夜之城裏的其他貴族主導……”
“或許裏麵其中有一些貴族可能是受法蘭家掣肘,但法蘭家不可能控製所有的貴族……”
“可那群暴民背後又有法蘭家支持的影子……”
“越是調查,我越是感覺這背後好像有著一隻無形的大手在掌控著這一切,將每一個碎片就像是拚拚圖一樣,完整又契合地拚在一起……”
他的聲音循循善誘,就仿佛惡魔的低語一樣。
最後第一獵人啪的一下合上了手中的資料,看向康諾特爵士。
“你是想說,反抗集團也好,貴族體係也好,甚至現在的暴民騷亂也好,都隻是這個城市的一部分,是有人安排好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