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十分鍾的場景，就像一出荒誕的戲劇，無聲無息的開始，莫名其妙的衝突，最後悄然結(jié)束。人命如螻蟻，卑微至極……
黑暗中，向佑任眼眶的淚撲簌簌往下淌，不敢唿叫、不敢阻止、不能冒險。若是以前，她無所畏懼。但是現(xiàn)在的自己，並非孑然一人……她沒有權(quán)利賠上另一條命，任性地充當(dāng)英雄，甚至連身為警務(wù)人員的伸張正義，作為普通市民的見義勇為都不行。自責(zé)、羞慚、懊悔……種種情緒頃刻間湧上心頭，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四周靜了，床下的女人蛇形般爬了出來，卻沒有第一時間離開，反而躡手躡腳地走到客廳的沙發(fā)前，俯下身子，像一條獵狗一般，反複嗅著上麵的血腥氣，直到完全消除了心底的疑猜，臉上仍舊掛著詭異的笑，消失在了暮色中。
向佑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從衣櫃裏爬出來的，她的腦海中已經(jīng)一片空白。屋裏發(fā)生了命案，兇手是好友的情人，死者是自己的師傅，幕後操控的是自己的丈夫。一時間，她頭上的天仿佛都塌了下來，眼前隻剩一片黑。
偏偏倒倒的，她走出了老舊的樓宇，腳步淩亂，眼神空洞。顫巍巍的拿出手機(jī)撥通了熟悉的號碼，短暫的信號音之後，上司渾厚的男聲透過電波傳來：“小妹兒？”
向佑的手抖得厲害，連腿肚子都在打哆嗦：“……姐……姐夫！”她哽咽的說：“我看到有人被殺了！”
“誰？”祝濤的語氣平淡無波。
向佑深吸了一口氣：“溫家仁的徒弟——席楠楓！”
聞言，電話那頭出現(xiàn)了短暫的沉默。“向佑，你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別把自己逼得太累了……還有，這麼晚不迴家，在外麵瞎晃蕩什麼？”祝姐夫的語氣就像談?wù)撔『⒆拥膶W(xué)習(xí)成績般，毫無起伏。
向二小姐欲哭無淚：“姐夫，我在黑市口東盛區(qū)的一棟居民樓外麵。就在剛才，席楠楓被人捅了兩刀子，死掉了！”
祝姐夫“嗬嗬”一笑：“小妹兒，我讓馳衝來接你！”
“……別，千萬別！”向佑一聽急得跳腳，她抬袖口抹了一把眼淚，鼻子流得嘩啦啦：“他如果現(xiàn)在出現(xiàn)在我麵前，我會嚇?biāo)赖摹惴颍愫臀医氵^來一下，好不好？還有，我真看到死人了……”
嗚滋滋！對麵傳來剃須刀運(yùn)作的聲音：“妹兒，你姐忙得很，沒空搭理你。不過你放心，她已經(jīng)撥冗給你老公發(fā)了你的坐標(biāo)！”祝濤打了個嗬欠，聲音愈發(fā)的懶。
聽完這話，向佑嚇得拔腿就跑：“向蕓在幹什麼呢？”
祝濤一本正經(jīng)道：“拉屎！”
果然很忙。向二小姐欲哭無淚：“祝警司，你要怎樣才能相信我說的話是真的？”她急得快罵娘了：“這事兒和馳衝有關(guān)，你別輕易暴露我的行蹤好不好？還有，你得派海陸空三軍，航母一打，貼身保護(hù)我這個關(guān)鍵證人呀！”
“信，我當(dāng)然信你！”祝濤在對麵笑得像隻大河馬：“隻不過，你姐姐懷孕了，我得陪著她。你自己一邊玩兒去……”那口氣就像哄小孩子。
“祝濤！”向佑咬牙切齒：“如果我說——綠巨人背著蝙蝠俠剛才哐啷一聲從我頭頂上飛過去。還有唐僧，直接唱《onlyyou》擺平了蜘蛛精！我麵前站著終結(jié)者三和隱身葫蘆娃，鬣狗直接把海王**了，你信不信？”
祝姐夫愣了片刻，懇求道：“妹兒，要不你發(fā)個視頻過來？我要唐僧和鬣狗那段……你姐姐一定感興趣！”
“算了，我怎麼會給你打電話呢？”簡直失敗……向佑氣得吐血，悔不當(dāng)初：“打警察總署保險多了！”然後直接掛機(jī)，撥下警察總署神聖的1100號，心裏堵著的一塊大石頭落了地。
然後，電話那頭響起一段長達(dá)5分鍾的歡快旋律：“我頭上有犄角，我身後有尾巴，誰也不知道，我有多少秘密……我是一隻小青龍，小青龍……就不告訴你，就不告訴你！”向二小姐懵逼了，難道號碼摁錯了？咱家重新來過——
“親愛的市民朋友，這裏是港城警察總署！”女人一口標(biāo)準(zhǔn)的普通話頓時讓人全身毛孔通暢，向二小姐歡欣鼓舞：“……如果你想投訴請按1，困難求助請按2，迷失方向請按3，頭手腳被門夾請按4，寵物丟失請按5，至今單身請按6，被人劫持不能打電話請按7……報(bào)案請重新?lián)艽?100！返迴菜單請按#號鍵。”
向佑是個好孩子，非常聽話的按下了“1”號鍵。“您好，如果您想投訴南城警署請按1，北城警署請按2，三河口警署請按3……投訴警察總署請按#號鍵返迴！”
向佑青筋炸裂，再次按下了“1”號鍵。終於在短暫的提示音後，有人接了電話，“哢嚓哢嚓”對方似乎在吃薯片，聲音含糊：“您好，您想投訴南城警署嗎？”
向佑深吸一口氣，劈裏啪啦爆了一串：“我要報(bào)案！黑市口東盛區(qū)有個叫席楠楓的居民被殺……”
吃薯片的女孩子默了幾秒鍾，然後尖叫起來：“啊！好恐怖，好刺激……”然後迅速收聲，一本正經(jīng)迴道：“對不起，我們這裏是投訴臺，報(bào)案請撥打1100！”
向佑說：“那好，我投訴祝濤祝警司！”
女孩子非常吃驚：“哇，警司喔！他比我的職務(wù)高一、二、三……四，四級！”對麵在扳指頭數(shù)數(shù)：“對不起，權(quán)限不夠，不予受理。”掛了……
向佑聽著對麵的結(jié)束音，已經(jīng)沒有勇氣再打電話了，警察總署這麼調(diào)皮真的好嗎？她一口老血卡在喉嚨裏，出不來又下不去，弄得一張臉半青半紫的。氣急敗壞之下，她撥通了敬阮阮的電話。
“佑？”小兔子有些詫異：“有事兒？”
向二小姐唿出一口濁氣，終於碰上一個正常人了：“阮阮，出來陪我喝酒唱歌看電影，我請你看《戰(zhàn)狼2》或者是……《咒怨》！”
敬小兔子問：“現(xiàn)在嗎？”
“對！”向佑就像一個陀螺，插著腰在原地左右前後打轉(zhuǎn)：“現(xiàn)在、立刻、馬上，hurryup!”
敬阮阮歉然道：“不好意思，現(xiàn)在不行！我給陳軼做晚飯呢，他剛才打了電話，五分鍾後就要迴來了！”
“你在哪裏？”向佑警惕的問。
敬小兔子有些羞澀：“……陳軼家裏邊，我和他同居了！”
向二小姐腦海裏頓時掀起一片暴雨狂風(fēng)，她擱下電話，呆若木雞，耳邊悠悠響起一首歌：“你是風(fēng)兒，我是傻子，纏纏綿綿，到天涯……”她抬頭看天，烏雲(yún)遮月，暮色沉沉，大地就要籠罩進(jìn)一片黑暗，地獄之門已經(jīng)敞開，正義之師即將淪陷。
然後，一個溫?zé)岬膽驯谋翅峋o緊摟住了她，男人的聲音低沉動聽，在耳畔猶如彈奏著一首催眠曲……哦不，斷魂曲！“玫瑰告訴我，你在加班？”
向佑全身瑟瑟發(fā)抖，腦海裏“幕後真兇”四個字反複閃現(xiàn)，一句話脫口而出：“馳衝，你會不會殺我滅口？”
“會！”馳家家主輕聲一笑，用兩隻手臂將人牢牢鎖在懷裏：“如果你不聽話……”
向二小姐自動腦補(bǔ)了無數(shù)恐怖片、諜戰(zhàn)片和家庭倫理悲劇的場景：“你是不是買通了祝濤和警察總署？”
馳二爺毫不避諱的迴答：“是！”
向佑顫聲問：“花了多少錢？”如果麵對這樣的情形，她還沒有做出反思，那就真是與豬無異了！
馳衝打橫抱起女孩子，往暮色中行去：“不用錢，隻需一個承諾！”
“什麼承諾？”向佑謹(jǐn)慎地看著自己的丈夫，恍恍惚惚間明白了其中的貓膩。
馳家家主悠然道：“伸張正義！”
拜托，伸張正義也不用耍我吧：“老公，這劇本誰安排的？”咱家不找他（她）撕皮就不姓向……
“我！”男人答得一本正經(jīng)。
向佑撇嘴，那算了！
“今天早上的小米粥好吃嗎？”馳家家主戲謔問著。
向二小姐一張臉笑成了大喇叭花兒：“馬馬虎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