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向佑起床時，身邊的位子已經空了。她躺在原處，對著空蕩蕩的天花板發了會兒呆。昨晚，馳衝好像說過為了孩子，這幾個月不會再碰她了。已經習慣每日在丈夫的寵愛和溫存中清醒的人，忽然覺得心中空落落的。


    樓下，仆傭們在各自忙碌，除草機發出略嘈雜的音兒，偶爾還夾雜著一陣銀鈴般悅耳動聽的笑聲。向佑揉著酸澀的眼起身，站到陽臺邊從上往下看，柯明袖正弓著身子趴在草坪上逗一隻老龜，女孩子穿著一身時下校園裏流行的“乞丐裝”，簡單的t恤、牛仔褲上都點綴著一個個調皮的破洞，小耳朵上的水晶耳釘在陽光下耀耀生輝，一張小麥色的臉滿滿的都是朝氣和活力。與肖毓青的豪放、黎櫻的內斂、伍月娟的清冷嬌柔不同。這人，其實更肖似自己的性子，大大咧咧，就像一個小太陽或一根自由生長的野草，無論在任何地方、任何環境，都能隨遇而安，適應得很好。


    周邊的仆傭們都同女孩子打招唿，和和氣氣的。連老管家周漢申對她也恭敬而親切，完全不同於對待假溫玉的冷淡敷衍，儼然已經將她視作家裏半個主母。向佑心想：自己國寶地位一般的獨寵，是不是要結束了？


    “早啊！夫人……”似乎察覺到了來自上方的視線，柯明袖抬起一張俏麗的臉同她打招唿，笑容燦爛，鼻尖上還沾了一點黑黢黢的泥土，看起來有些小呆萌、小可愛。


    向佑覺得尷尬。這位是“新城”掌權人柯竟梁的妹妹，柯家的千金小姐，身份尊貴，如今以類似“質子”這樣的身份入住馳家，卻又偏偏掛了一個二爺新寵的頭銜，讓正牌的馳夫人與她麵對麵時有些不好表情。該對她關懷照顧呢？還是憤恨嫉妒？有些傷腦筋……


    想著想著，人已下了樓。院子裏以前專屬於自己休憩的空間如今擺放了各色精致的早點和鮮豔欲滴的玫瑰花，搖椅上還擱著一本讀了一半的《福爾摩斯探案集》。如果沒工作，向佑願意做個懶人，平日裏都不太喜歡動腦筋，何況是看費腦筋的書了。“你的龜？”她看著女孩子調皮的把那隻足有餐巾紙大小的巴西龜翻過身來，幸災樂禍的看它四腳朝天的囧樣，隨意問道。


    “嗯！”柯明袖一邊用右手食指敲龜肚子，一邊笑得歡快：“二爺說，除了狗之外，其餘的寵物我都可以帶過來養……夫人，您怕狗嗎？”女孩子抬頭問她，雙眼亮晶晶的。


    “一點點！”向佑坐到搖椅上，順手拿起那本書翻了幾下：“……你還有什麼寵物？”


    女孩子放走了老龜，而後坐到馳家主母對麵，拿起法棍蘸上果醬就開始大快朵頤，麵包和咖啡的香味讓人很有食欲。柯明袖的吃相很豪邁，完全沒有名媛千金們的扭扭捏捏，反而真實自然、接地氣：“一條變色龍、一隻小鬆鼠。”


    “喜歡寵物的女孩子大多很有愛心！”向二小姐笑了笑：“隻不過，吃早餐之前是不是應該……洗洗手？”如此單純樸素的姑娘，很難想象她做馳二爺情婦的模樣！


    柯明袖瞅瞅自己沾了泥的爪子，微紅著臉吐了吐舌頭：“算了，不幹不淨不生病！”


    向佑放下了手中的書，沉默了片刻，淡然問：“明袖，你想迴家嗎？如果想……我可以幫你！”她不希望小丫頭成為港城商戰的犧牲品，也不希望在自己擁擠的婚姻關係裏，再添新人！


    柯明袖就著咖啡噎下了麵包，她看著對麵美成了畫卻冷成了霜的女子，忽然覺得眼前的人與她在“秀石川”第一次見麵時給人的感覺略有不同。那時的馳夫人嬌小軟和，而現在卻處處透著一股世族大家主母的貴氣和淡漠。也許，人本就有許多不同的臉譜，麵對強勢如馳二爺這樣的，示弱是保護自己最好的方式。而麵對未來可能成為情敵的對象時，尖銳鋒利又是另一種方式。


    “不想。”女孩子搖搖頭，誠實道：“抱歉，夫人！有些事情我現在暫時還沒有想到處理的辦法，有些人我也不想見。所以，我很感激二爺給了我一個可以暫時避開他們的借口和空間……”


    聞言，向佑秀眉微蹙，幽幽道：“丫頭，你知不知道“情婦”這個詞的含義？”


    “知道！”柯明袖表情有些不自然的點點頭。


    向二小姐鬱結：“知道你還……”明明是未出閣的女兒家，為了逃避不能解決的麻煩，連名聲都不要了？


    “對不起！”柯明袖抿著唇，臉色忐忑而凝重：“夫人，我知道您並不想看到我……可是，二爺交待過，如果他派給我的任務，我敷衍了事的去做，“新城”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我大哥現在的處境很艱難，我想幫幫他。”


    果然！向佑臉色有些發白，她懼怕馳衝這種可以輕易操控旁人的強勢手段和玲瓏心思，那會讓自己找不到抗拒的勇氣。“他……給你的任務是什麼？”她顫聲問著，卻害怕答案。


    柯明袖吃早餐的節奏緩了緩，她放下了手上的物什，目光炯炯，一字一句道：“二爺要我用盡一切辦法……轉移或消減他對您的愛。並且，無論成功與否，他都答應替我實現一個在他能力範圍之內的願望！”


    聽了這話，向佑的心糾結了。她知道，馳衝並沒有刻意隱瞞任何事，也沒有幼稚的表演那些曖昧戲碼，反而借著柯家小姐的口，明確的告訴了她兩件事：其一，他很愛她，而且這份愛無法靠自身的力量終止或削弱；其二，他不會以出軌的方式破壞夫妻之間應當保持的忠貞。但是，如果這個世界上出現了另外一個更能夠打動他，比她更好，更值得他愛的女人，或許故事的結局就不會如她篤定的那樣，一塵不變！


    “馳夫人！”女孩子的臉上絲毫沒有即將成為一個破壞他人婚姻的小三兒的心虛，反而坦坦蕩蕩，似接受一項重要任務或挑戰那般，意氣風發、戰鼓擂擂：“我已經從二爺那裏得到了您的一些資料，也聽說了您的一些故事。或許我的相貌、家世、才情都不如您，但是，有一樣東西，我一定比您強……”


    “是嗎？”向佑遞了一張濕紙巾給她，無聲的接受了女孩子的挑戰。


    柯明袖說：“如果我愛上一個人，一定不會糾結他的身份、地位和過往，也不會悲觀的設想自己被拋棄、被傷害的情景。一旦我認定了他，就會義無反顧的走下去，即便最後傷痕累累，也無怨無悔。因為，我對得起自己的心……”


    聽了這話，向二小姐第一次體會到了滿滿的危機感。正如女孩子所言，若論相貌，或許自己可以略勝她一籌。然而，以馳衝今時今日的地位和馳家的財富權勢，怎樣的美人兒找不到、夠不著，她的有恃無恐根本就是笑話。柯明袖曾在“秀石川”表達過自己對待感情的態度，的確是個百折不撓、一條路走到黑的性子。而且，她與馳家以前的另外三房不同，肖毓青、黎櫻和伍月娟無一例外都深愛著自己的丈夫。可是，在感情的天平上誰投入越多，誰成為輸家的可能性就會越大……反觀柯明袖卻不同，她現在心裏裝著另一個人，還沒有愛上作為自己情夫的馳二爺。所以，她會放得更開，更加不顧一切的完成丈夫交給她的任務……


    “夫人！”看著麵前眉目如畫的馳家主母一副深思模樣，柯明袖笑了笑，咧出一排潔白幹淨的牙齒：“未來的幾個月，就請您多多照顧了……我既然答應了二爺，就一定會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