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沫迴來的時候,已是晚上九點了。井川島晝夜溫差挺大的,空氣有一點涼。
客廳裏,閔正還坐在沙發上看他的財經新聞,脊背挺得筆直,但明顯有些心不在焉。花沫躲在門邊往裏偷偷看了一會兒,九歲少年側臉的輪廓很不錯,俊美、鋒利之中還帶著幾分稚嫩,眼裏卻有著與年齡不符的成熟、睿智和擔當。這孩子倒是一點也不像她那國字臉的丈夫,模樣不像、性格不像,心智也不像。
兒隨娘!花沫有些小得意,她的孩子未來一定能夠出人頭地的。
“還不快進來,在那邊杵著做什麼?傻子一樣……”少年開口了,似乎早就發覺了她的存在,語氣有些小傲嬌,卻難掩親密。
花沫拖著有些發軟的腿走過去,一屁股坐到他旁邊,軟綿綿的說:“兒啊,人家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都看喜洋洋、黑貓警長、葫蘆娃……你偏要整商戰、投資、股票、金融危機這些高大上的,一點都不可愛!”
“那是他們幼稚!”少年郎抬手,麵無表情地給她捏腿。
花沫很懷疑眼前這位是小說裏重生過來的爺:“阿正,你有偶像嗎?小鮮肉、老臘肉都行……”如果有,至少說明她的兒子還沒有脫離現代社會。
“有!”少年郎毫不隱瞞。
花沫舒服得哼哼了兩聲,懶懶的問他:“誰呀?”
閔正說:“馳遠國際——馳衝!”
“馳遠國際?”聽到這名字,女孩子的腦袋出現了短暫的空白,她的心好像被什麼尖利的東西紮了一下,又麻又痛。“哦……拍《仙劍二十》cly淨水器的逗逼企業!”恍惚間,她記起了那個腦抽的廣告創意,忍俊不禁。
小少年說得一本正經:“我從七歲起就開始關注他了……在港城的商圈,沒人能玩得過馳衝。這三年,他出手尤其狠辣,先是杜氏和朱氏,還有向氏……六大財閥總有一天會被馳家拖垮,我敢打包票!”
“這麼血腥?”花沫搖頭:“擾亂金融市場,港城zf不管嗎?”
“商場如戰場,成王敗寇,怨不得別人……”閔正嗤笑一聲:“況且,誰能拿出證據是馳氏在背後操控,這就是他高明的地方。”
“我還是喜歡溫柔的!”女孩子吐吐舌頭,轉身準備上樓:“我衝涼去了……你也少看些商戰片,小心看多了變腹黑。”
閔正望著她纖細的背影,幽幽道:“我爸夠溫柔了,你怎麼不喜歡他?”
正在樓梯口的花沫腳步停駐了一下,佯裝沒聽見,逃走了。
……
缽闌村家家戶戶的衛生間都很簡陋,因為這裏的村民素來洗澡習慣了用涼水,一個桶、一個瓢就搞定了,隻有花沫家的不同。閔大岡給她裝了太陽能熱水器、換氣扇、電暖和梳妝鏡,還買了木浴桶,一個衛生間滿滿的少女氣息。在裏麵泡上半個小時,神清氣爽,全身毛孔都通泰了。
鏡裏,女子的芙蓉麵如三春桃、九秋菊,膚若凝脂,眉若墨畫,青絲垂墜,身段窈窕,美成了一幅畫。不足的是小腹上一道橫切傷疤,雖然愈合得很好,但多年後仍能看到淺淡的痕跡。
“阿正就是從這裏出來的嗎?”花沫左右打量著鏡子裏剖腹產的傷口,自言自語道:“我十九歲生了他,照理說已經和大岡在一起生活十年了……怎麼就一點感覺都沒有呢?”村裏女人結婚生子很早,她對閔正是自己兒子這件事深信不疑。隻是,她與丈夫之間,總覺得缺少了一點什麼!
女孩子圍上浴巾正準備出門,卻一腳踩滑,“噗通”一聲摔倒在地上,扭了腰,發出一聲慘叫。
不出十秒,從閣樓傳來一陣慌亂的腳步聲和丈夫急切的喊叫:“小花,你怎麼了?”閔大岡拍著衛生間的門,聲音裏滿是擔心。
“沒……沒什麼!”此時,花沫正側臥在地上,揉著擦破皮的膝蓋,痛得齜牙。她眼冒金星,緩了一口氣才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撐著牆挪動身子去開了門。
下一刻,又高又壯的男人一把將她打橫抱起,徑直往臥室裏跑。然後放下人,手忙腳亂的去找白藥膏了……
“大岡,我真沒事兒!”看著丈夫心急如焚的表情,花沫覺得溫暖的同時,也有些無措。她說不清那是種什麼滋味,沒有愛戀,沒有歡喜,也沒有怦然心動。麵前的人,就好像一個朋友、一個兄長,卻獨獨不能給她幸福的感覺,反而讓她覺得有些沉重……
閔大岡就這麼蹲在妻子麵前,粗糙而寬大的手掌塗上了黏膩的藥膏,空氣中旋即浮出一股刺鼻的樟腦味。有些淤青的地方沾了神藥,涼涼的,被反複搓揉後,疼痛感也輕了許多。
“大岡……”花沫看著男人細心嗬護、小心翼翼的動作,歎一聲:“你不必對我這麼好!”她累了。
閔大岡擦藥的手停頓片刻,聲音有些沙啞,話語裏也帶著淡淡的沮喪:“說什麼傻話呢?我是你丈夫!”
丈夫?花沫對這個詞實在陌生。因為他們倆,從來都是分房而睡,除了閔正,似乎就沒有別的了。
“小花,我們再……再辦一個婚禮吧!”男人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很輕、很小心,有些緊張,也有些忐忑。他怕嚇著眼前的女子,卻又實在不願等下去了。
聽了這話,花沫愣了一下。她想拒絕,卻又找不到任何拒絕的理由,頭腦中一片空白。
“小花,你偷渡過來的時候,年歲還小。為了避風頭,跟著幾個姐妹躲到缽闌村,後來嫁給了我……當時的情況,容不得我們辦一個熱熱鬧鬧的婚禮。這件事,阿娘一直耿耿於懷。”閔大岡照著兒子囑咐他的臺詞,一字一句的說著,生怕錯了一點點:“可是現在,你入了村裏的族譜,就算是半個缽闌村人,有什麼事村裏鄉親會擔待的。而且,阿正也漸漸大了,最近老是跟我吵吵想要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家……老婆,你就依我一次,好不好?”
花沫知道自己的身份見不得光,也不指望以前的親人會找上門。既然是偷渡過來的,她的從前也一定很糟。最重要的是,缽闌村的生活她現在已經習慣了,她舍不得阿娘,舍不得阿正,也不想被遣送迴另一個未知的地方。如果命運注定自己一輩子要這樣渾渾噩噩下去,那就認命吧。
“好!”沉默中,女孩子緩緩點了點頭,算是對現世的一種妥協和對閔家人善良至誠的報答。
男人大喜過望:“真的?”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連聲音都哽咽了。
花沫抬手拍了拍丈夫剛直方正的一張臉,笑嘻嘻的說:“恆源影視城的方華姐昨天給我攬了一個大訂單。原本供應劇組夥食的聰聰飯店因為衛生問題,被食藥署吊銷了執照,不能再給他們做便餐了。她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下家,才想起了我們……大岡,你知道劉慶豐劉導嗎?”
劉慶豐?國際知名導演,憑借去年上映的《酔臥狂沙之天怒》先後摘獲了戛納、柏林最佳外語片獎,一時風頭無兩。
閔大岡傻傻的點頭:“我知道!”
“方華姐這次服務的劇組,正是劉導帶過去的,所有演員都有很高的知名度和龐大的粉絲群。如果咱們的便餐能夠合他們的胃口,以後能夠把長期供應的事兒定下來,也算給咱們飯店打了一迴免費的廣告。”花沫撓撓頭,狡黠一笑:“最主要的是——我喜歡演戲,想去體驗體驗跑龍套的感覺,還可以省一個盒飯錢……”
聞言,閔大岡有些糾結和哭笑不得。他想讓老婆實現願望,也想多掙一些。但是,他不想讓花沫拋頭露麵。
女孩子說:“大岡,等這次的活忙完,我們就有錢辦一個風風光光的婚禮了……還有阿正,他很聰明,不適宜困在這座視野狹小的島上,庸庸碌碌的過一輩子。”作為父母,就應該送孩子一雙翅膀,讓他能夠自由的翱翔天際。
看著妻子那張祈求渴盼的臉,男人不忍拒絕,終究咬牙點了點頭:“好,就這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