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我做的,是它本來就想逃離,隻是借助了我的身體,把這部分獨立了出來……”
黎洛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決定把她在真菌網絡裏遭遇的一切告訴了對方,她拿了德爾塔三的鑰匙,也得做出迴報。
既然對方是德爾塔三的同事,態度還這麼好,黎洛也沒有理由隱瞞。
聽完黎洛的講述之後,歐米伽零點了點頭。
“原來是這樣,真菌網絡裏居然是這麼一種結構,看來我一直誤會它們了。”
“它們不是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義,而是每個個體都有自己存在的意義,全都混雜在一起之後,就完全亂掉了……”
“有的意識想要維持本能,有的意識想要共同進化,底層意識又想要自由,這些有著不同目的意識互相掣肘,最後集體就表現出了一種漫無目的、渾渾噩噩的狀態,本能產生的念頭也被意識洪流所淹沒,導致無法維持本性!
“怪不得我一直看不出它們想要做什麼,不管怎麼引導,都是一副毫無反應的樣子,隻有生命受到威脅時,集體的求生欲才會讓它們做出一些進步!
歐米伽零沉思了一會兒,喃喃道:“看來還需要給它們更大的刺激,現在還遠遠不夠……”
嘀咕完之後,歐米伽零竟然直接打算轉頭就走。
黎洛見狀連忙攔住了他。
“你打算對它們做什麼?”
“繼續給它們刺激,讓那些意識統合起來,要不然它們還會渾渾噩噩下去……它們的潛力很大,如果充分發揮自己的進化潛力,肯定能達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打破束縛,離開這裏,邁向更廣闊的世界!睔W米伽零看著黎洛,認真地迴答道。
黎洛聽著他的迴複,臉色愈發古怪。
“它們對於你來說,不是鬧事者嗎?”
“當然是。”
“那你,為什麼要幫助它們‘進化’呢?它們變得更強大了,對酒店的危害不是更大嗎?它們打破的‘束縛’,不也是酒店嗎?你身為酒店的服務生,又為什麼要幫助這些闖入酒店的鬧事者呢?”
黎洛將自己心中的疑問全都拋了出來,她實在是不理解這位“歐米伽零”的立場。
他的所作所為,不像是酒店的侍者,倒像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搗亂分子。
這些生物占據了宴會廳這麼久,把整個宴會廳弄成了這副奇怪的樣子,他身為宴會廳的管理者,非但不生氣,還做起了研究,好像這裏和他根本沒有關係一樣。
聽到黎洛的疑問,歐米伽零愣住了,他似乎根本沒想到黎洛會這麼問他。
這位“麵目全非”的機器人,就這麼尷尬地站在原地,陷入了沉默。
又過了一會兒,他才有些不自然地應了一句:
“您說得也是!
“那你到底為什麼這麼做?看著這些生物,心生憐憫?”黎洛繼續追問道。
“有一點,但不全是這個原因!
“那是為什麼?”
“因為……”歐米伽零猶豫了片刻,向黎洛湊近了幾步,小聲地說道:“我在尋找酒店的真相。”
聽到他正兒八經地說出這句話,黎洛非常意外。
“酒店的真相?”
“是啊,您不覺得這裏,很奇怪嗎?”
歐米伽零攤了攤手,對黎洛緩緩地抱怨了起來:
“您可能不理解,一直待在酒店是怎樣的心情,但我可以告訴您,非常無聊。”
“自從我們的員工培訓過後,我就被分配到了宴會廳!
“我每天的工作就是舉辦各種各樣的宴會,有海洋主題的、森林主題的、沙漠主題的……應有盡有,有時候我還會突發奇想,弄出一點末日主題的、恐怖主題的……每天宴會廳都會變成不同的環境,房客也會打扮成不同的樣子,出席我精心準備的宴會!
“但宴會的選題,終究是有盡頭的,在嚐試了各種普通的主題之後,我發現我的選題開始越來越獵奇……”
“殺戮宴會!
“暴食宴會。”
“瘟疫宴會!
“睡夢宴會!
“色欲宴會!
“……”
“這些越來越獵奇的宴會在不斷提高我對宴會的追求,我發現我變得越來越偏執,脫離了最開始舉辦宴會的初心,我的想法從‘讓房客們玩得開心’,變成了‘追求更加藝術性的宴會’!
“這是很可怕的,我發現如果我不這麼做,我會非常無聊,這種情緒本不應該出現在我們這些員工身上。”
“其他層的同事,幹著比宴會廳更加無聊的工作,但他們從來不會產生這樣的情緒,也就是在那時,我意識到,我出了某種問題!
“無聊會引發一係列連鎖反應!
“我開始思考我工作的意義,開始思考服務那些房客究竟是為了什麼,我開始在意房客的來曆,開始好奇起它們的過去,身為一名酒店的服務生,這是絕對不應該出現的事情,房客不該在我的心中留下位置,我也不該對它們產生任何好奇。”
“這些‘非分之想’在我的腦海中蔓延,我考慮的東西也越來越多,開始出現一些從來沒有出現過的想法……”
“房客為什麼會來到這裏?”
“我又為什麼要一直在這工作?”
“我是什麼時候來到了酒店?”
“為什麼我沒有培訓之前的記憶?”
“還有,酒店,到底是什麼?”
“一旦出現了這些疑惑,就再也迴不去了,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蹦出這些疑問,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之前從來沒想過這些問題!
“過去的我,好像隻是一臺隻會工作的‘機器’。”
“在我產生迷茫的那一刻,我才真正地活了過來!
“我從一名‘服務生’的夢中醒來,開始了第一次自我思考!
“我是誰?我從哪裏來?我要到哪裏去?”
“直到我開始思考,我才意識到我身處的地方是個多大的謎團……”
“這裏隻是個被稱為‘酒店’的異空間,有著數不清的、來曆不明的‘房客’,還有一群同樣來曆不明的‘員工’,酒店以一種無法理解的規律運行著,但身處酒店的大家都覺得一切正常。”
“迷茫在不斷提醒我……真相,不應該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