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化田看著溫霞拿出一張畫像。


    畫像上是一個男子，披頭散發，站在城頭之上，一手握著黑黢黢的霸王刀，一手握著大漢軍旗。


    在男子的四周，環繞著黑色的煞氣，洶湧澎湃。


    然而最讓人觸目驚心的是，那滾滾煞氣之中，男子的那雙猩紅的眼眸，散發出令人心悸的光澤。


    那猩紅的眼眸，連黑色的煞氣都遮蓋不住，仿佛要穿透這畫紙，直撲人而來。


    陸長生！


    溫霞指著畫像說道，“宇化田，這就是陸長生，我叫人搜集到的，我就想看看，那個能一人一刀守一城守了六年的人到底是誰，我就想看看，能將我們北莽攪得天翻地覆的人是誰？我更想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所謂的武王傳人，是不是那蕩魔祖師下凡。”


    宇化田看著畫像中的陸長生，不得不說，這畫師的水平不錯，筆畫有勁，將陸長生的形態描繪的生動形象，尤其是那種殺戮殘忍的意境給勾勒出來了。


    “這種畫風，不是北莽的風格，也不是大漢常見的樣子，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幅畫應當是倭國的畫師所作啊。”


    “娘娘，忠義王還是不放心我，在背後還是多留了幾手啊。”


    溫霞沒有想到宇化田看一張畫像，沒有去看人，卻看到了畫像背後的一些事情，不由得微微一囧，“並不是我刻意隱瞞，也不是忠義王不放心你，而是近些日子上京過於動蕩不安，忠義王又派了一批人手悄然入京。”


    “有些人在民間，有些人在朝廷，也有人隱身於後宮，就是用來保護我的安全。”


    宇化田想了想說道，“看來這個隱身於後宮之人，就是忠義王和娘娘暗中接觸之人啊。”


    “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這個人應當是新入宮的畫師紀果庵吧。”


    “嗯，紀果庵的外祖家原本是江南人，早年和忠義王有接觸也是理所當然的。嘖嘖嘖，忠義王好手段啊，真是無孔不入。”


    溫霞怕宇化田多想，“並不是刻意要瞞你的，我也是才知曉的，便叫他帶來一幅陸長生的畫像給我，我隻是好奇，也是閑得無聊。”


    宇化田將畫像放下，拿起桌前的梳子，給溫霞梳理頭發。


    一下一下，每一根頭發都被梳理得很服帖，沒有一根雜亂的頭發。


    讓人一看就有一種舒適的感覺。


    “娘娘，我並沒有多想，娘娘做的事情，忠義王做的事情，都不需要告訴我，我隻是一個太監，娘娘想要我做什麼，想要得到什麼吩咐我便是了。”


    “做了這麼多年你的太監，我早已經明白，什麼事情應該知道，什麼事情不需要好奇，什麼事情不應該我知曉的，我心中有分寸的。”


    溫霞抬手，放在宇化田握住梳子的手上，微冷。


    “你心中還是怪我不提前告訴你的，忠義王做的事情，你做的事情，還有朝廷要做的事情，其實我一個婦道人家又能瞎操什麼心呢，連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連自己往後的日子都沒有著落，又管那麼多做什麼？”


    “宇化田，你看啊，雖然這個陸長生被散亂的頭發遮住了大部分臉麵，雖然那若有若無的黑色雲霧覆蓋在畫紙上，可是他這張臉啊，仔細看去，和你真有那麼幾分相似呢？”


    “隻不過你生得白皙俊美，而他那張臉，經曆了風霜，留下了疤痕，顯得成熟俊朗而已。如果拋去那些東西，你們兩人的輪廓是很相似的。”


    宇化田將梳子放下來，眼眸中含有深意，“娘娘，說不定這陸長生是我的私生子呢，所以才長得像我。”


    一句話，溫霞先是一愣，隨即忍不住笑了出來，“咯咯咯，宇化田，你這是要笑死我嗎？”


    “你一個太監，怎麼能生出私生子來？”


    “你說他是你的侄子或者外甥，還靠譜一些。”


    宇化田也跟著笑起來，“可惜啊，我沒有兄長、弟弟，也沒有姐姐妹妹，如果有的話，他真的是我侄子或者外甥，憑借這層關係，說不定娘娘還是能夠迴到大漢，迴到江南，當一個無憂無慮的千金大小姐，當一個娘娘最喜歡的大家閨秀，那才是娘娘想要的生活。”


    溫霞的目光投向遠方，投向江南方向，臉上的神色浮現出向往的神情，“是啊，其實我並不想去其他地方，既不想留在北莽，也不想去倭國，我最想去的地方是那生我養我，有我快樂美好青蔥歲月的江南啊。”


    “那個時候奶奶帶著我，養尊處優，我想要什麼不用自己開口，都已經給我準備好了。府上的下人們對我畢恭畢敬，江南四季如春，哪裏是這北莽幹燥之地所能比擬的。而且江南繁花似錦，商貿遍地，美食也是令人垂涎。而上京呢，不是大魚就是大肉，不是燉的就是烤的，吃得人心煩，哪裏比得上江南的特色美食品種繁多，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開。”


    “宇化田，你不說還罷了，一說起江南，我就越發心動了。要是能改個身份，不去倭國，而是在江南度過餘生，哪怕苦一點，我也是願意的。”


    宇化田的目光順著溫霞的眼眸，看向窗外的天空，灰蒙蒙的一片，就如同迴家的路一樣，看不到邊，也看不見底。


    他聲音縹緲，輕輕吟唱道，“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


    “江南憶，最憶是杭州。山寺月中尋桂子，郡亭枕上看潮頭。何日更重遊。”


    “江南憶，其次憶吳宮。吳酒一杯春竹葉，吳娃雙舞醉芙蓉。早晚複相逢。”


    溫霞的眼眸中浮現出水潤，也跟著念道，“……吳酒一杯春竹葉，吳娃雙舞醉芙蓉。早晚複相逢。”


    “早晚複相逢，宇化田，我的舞也是跳得極好的，當初在江南的時候，我可比府上的那些歌姬舞姬要跳得好看多了，隻是我的身份擺在那裏，奶奶和父親他們不許我跳舞給外人看。”


    “哪怕到了北莽，皇帝好武，卻不喜漢人舞蹈，我也從來沒有在他身前跳過。”


    這時，溫霞的眼眸中有狠毒的神色，她拿起了一個有些古怪的碗，上麵還鑲嵌了金邊，“我跳舞跳得最多，最好看的時候，是給劉寰跳舞。”


    “他那個時候還是皇帝，允諾我當皇後，我就使出渾身解數，讓他看，讓他歡喜，讓他和我情投意合。”


    “我當時覺得一切都掌握在我的手中，他甚至還口口聲聲對我說，永遠不會背棄我，還願意將心掏出來給我看。”


    “我還小啊，還不知道世道的險惡，將我最珍貴的身子交給了他，將我的心也交給了他。可是劉寰，我最希冀的人卻傷我最深。”


    “嘿嘿嘿，劉寰你終究沒有將心掏給我，現在有你的頭蓋骨陪著我，也算你有福了！劉寰，你還想看我為你再舞一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