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北莽道德宗麒麟真人擊殺符將紅甲的?黃龍士不是說林青與麒麟真人毫無瓜葛麼?林青的火麒麟與道德宗的幼麒麟也不是一迴事。
正想著,嗚地一聲,他的披風揚起,黑影橫掠而過,砸進客棧小樓後麵喂馬停車的院子,被磚塊掩埋。
瞧體型是與水甲一起入院的火甲,相比水甲,情況好很多,倒地後又很快站起,院中燈籠一晃,照亮甲衣,胸口一道掌印入甲三分。它把碎磚抖落,平舉雙臂,唿地噴出兩股烈焰,射向南牆塌掉一半的丁字號小院。
趙楷以為火甲的攻擊足可逼出起碼有大指玄修為的劍客,未想火麒麟踏風而迴,往前一站,兩股火焰照單全收,仰頭晃腦四爪輕踏,如沐春霖。
轟隆。
雲層電蛇狂舞,細密的銀線落下,火甲勢盡收招,火麒麟飛竄過去,一口叼住火甲頸部,口中火光狂吐,烈焰由甲片頭盔和胸甲縫隙鑽入。
瞬間爆發的烈焰將落雨蒸發,化作白煙,霧蒙蒙一片,整套火甲隻要有孔與縫隙的地方都在往外冒火,持續大約二十息後,甲衣嘩啦一聲裂成好幾塊,骨碌碌滾開,它竟生生燒化了紅甲裏的傀儡。
火麒麟摧毀火甲後向他看來,趙楷很慌,後悔沒把金甲留下保護自己。
“你還要玩到什麼時候?”
聲音過境,雕鳴嘹亮,遠處全程守勢,身周懸浮三十多把長劍,隨用隨取,仍疲於應付的沉劍窟主糜奉節震飛身後來襲黑翎,聽聞異響迴頭,大雕以極快速度突入三三劍陣,雙翅齊展,罡風爆發,懸浮在周圍的三十三把長劍皆被吹飛。
他手裏的劍同樣不聽指揮,眼前一黑,整個人便被包住,眼睛不能視物,隻覺身體旋轉上升,越來越快,越來越高,在他快要喘不過氣的瞬間,包住身體的東西不見了,雨滴打在臉上有點涼,這時一股反向作用的風龍卷砸下,帶著拚命掙紮的他以比起飛更快的速度墜落。
趙楷眼睜睜看著糜奉節被大雕綁架上天,眼睜睜看著他被風龍卷摁下,啪嘰一聲摔在客棧旁邊主街,砸碎一片青石板,身體摔得支離破碎,麵目全非,罡風吹飛的三十三把長劍相繼掉落,在墜落點外麵插了一圈,雨水帶著血跡灌進陷坑,越積越多。
“今晚的戰鬥精彩嗎?”
聽到身後不鹹不淡的問話,趙楷急轉身看向悅來客棧後院,見馬廄斜對麵通往後廚的小門走出一個穿白色儒衫的人,燈光晃過他的臉。
趙楷臉色變得很難看:“林青?”
“你竟認得我?”
趙楷沒見過他,見過他的畫:“……”
“黃龍士呢?”
“……”
“就剛才,你沒有聞到雞蛋炒大蔥的香味嗎?這家夥還偷喝了我馬夫的酒。”
楚平生與火麒麟對望兩眼,明白了,看來救走彩蟒錦袖郎的那個人便是黃龍士,這樣也好,黃龍士要引北莽高手南下送死,倒省了他北上尋人的麻煩,其他人就算了,麒麟真人的分身秘術他很有興趣,那個叫徐嬰的陰物也不錯。
直到現在趙楷還有點懵,剛才那道衝天劍氣絕對超越了天象境,再看林青,發型未亂,結束整齊,宋念卿的絕殺一擊都沒傷到他分毫?林青究竟有多強?又或者是出了意外,曹長卿和宋念卿發生火並?
他依稀記得,宋念卿斬出地仙一劍後,有一道身影負傷遠走,看起來很像曹長卿。
“真是個卑鄙小人!”
趙楷心思電轉,往地上呸了一口:“他明明來了襄樊,自己卻不動手,激我一個小輩做出頭鳥,宵小行徑枉為學宮前輩。”
楚平生看破不說破,陪他演戲:“做出頭鳥?做什麼出頭鳥?”
“在下上陰學宮稷下學士趙楷,見過林兄。”趙楷兩手抱握,深深作揖。
“林兄當知黃龍士乃上陰學宮走出的前輩高人,多有學宮弟子推崇仰慕,不瞞林兄,趙楷也是其中一員。前些時日我迴鄉省親,遇黃龍士攔路約談,講他十分欣賞極有可能承繼衣缽,重鑄學宮輝煌的徐家二小姐遭人綁架,他因有要事待辦無法分身,便讓我擔起營救同門的責任,還送給我五具傀儡襄助,如今我才知道他一直在利用我。”
這求生欲強的,楚平生都要讚一句漂亮。
他走到破壁的小院外麵,黃瓜搬出一張黃楊木短榻,綠蟻打著一把黑色油紙傘,另一隻手提燈籠到他身邊站定,遮住不大,卻很密實的雨線,趙鳳雅牽著徐渭熊從屋裏出來,王初冬把窗戶推開一線,借西廂廊下燈籠的光輝往外斜視,小嘴緊抿,直視那道背影的勇氣都沒有。
“你說的那個人是她嗎?”
楚平生接過趙鳳雅遞過來的牛肉幹,撕下指甲大小的一片,往前遞了遞,趴在泥濘裏的徐渭熊與趙楷對望幾眼,低下頭,聽見甲字號院裏的打鬥聲,最後一點心氣兒也瀉了,湊過去咬住牛肉幹,一口一口嚼得稀爛,吞進肚子裏。
雨水一點一點打濕她的頭發,身體在主子的踩踏下微微搖晃,發出叮當叮當的脆響。
趙楷努力忍耐,狠壓心火,盡量不讓表情扭曲,臉色劇變。為保住小命,他賣力營造的是受黃龍士蒙蔽的學宮門生,不是願為卿狂,奮不顧身的癡情男郎。
楚平生一把薅住徐渭熊的頭發,強迫她抬臉,綠蟻把燈籠打得更近些,以便趙楷看得清楚。
“我再問一遍,是不是她?”
“應該是她吧,徐渭熊在學宮很有名。”
楚平生笑道:“你想讓她跟你走嗎?”
趙楷眼睛一亮:“林兄當真願意割愛?”
“這樣的女人你都要啊。”楚平生的手指輕刮徐渭熊側臉,湊到她的耳邊,衝趙楷努努嘴:“你要不要跟他走?要就點點頭。”
徐渭熊沒有點頭,搖頭不語。
楚平生又往她嘴裏塞了快肉幹,拍拍她的頭:“瞧見沒有,她寧願呆在我身邊日夜受辱,為徐鳳年求一線生機,也不願意同你返迴學宮,做天下第一才女,上陰學宮的勝男巾幗。”
“既然她是心甘情願呆在林兄身邊,今夜之事是在下唐突冒犯,還請林兄見諒,在下迴到學宮必向諸位同學言明真相,以免再有同門受黃龍士蠱惑尋仇。”他在雨中作揖,揖得比第一次還深,披風黏後腰不落,有些狼狽:“趙楷告辭。”
“所以你就這麼走了?”
恢複二狗形態的火麒麟阻住右麵去路,立在客棧樓頂的大雕沒動,銳利的眼神令趙楷如芒在背。
趙楷:“……”
“趙鳳雅,送他一些徐渭熊喜歡的小零食,上陰學宮到這兒,幾百裏是有的,怎麼能讓客人空手而迴呢?這不是待客之道。”
趙鳳雅的小手在袖子裏掏了半天,摸出半袋牛肉幹,不情不願地丟給趙楷,哪有什麼徐渭熊喜歡的小零食,都是她的儲備糧,林蕭最喜歡幹的一件事就是找出她的存貨去喂徐渭熊。至於趙楷的身份,她認出來了,但是沒敢說,擺出一副初次相見的樣子。
“多謝。”
趙楷從妹妹手裏接過林公子的一片心意,朝甲字號院吹聲口哨,壓著李玉斧打的金甲停止揮劍,直接撞開南牆,迴到趙楷身邊。
剛剛擊傷徐鳳年的木甲緊隨其後,從院子奔出,正將最後一塊牛肉幹喂給徐渭熊的楚平生用手一撥,指甲大小的牛肉幹撞破雨幕,刺入木甲胸口符陣核心,沉重的身子晃了晃,撲倒在青磚路麵。
“留一具防身就夠了。”
楚平生揮手再見。
趙楷什麼也沒說,帶著碩果僅存的金甲走了。
黃瓜麵露不解:“公子,他明明是在撒謊,你為什麼放過他?”
“瞧,黃瓜變聰明了,居然看出趙楷在撒謊。”
“公子!”
黃瓜見他調侃自己,又羞又怒。
楚平生朝趙鳳雅伸手,這倉鼠一樣的離陽公主委屈巴巴地從另一隻袖子摸出半袋牛肉幹,楚平生解開係口的細繩,拿出一塊小的投進徐渭熊嘴裏,才微笑說道:“趙楷是個喜歡搞事的人,在我去上陰學宮前,需要他幫忙統一陣線,動靜太小,那位活了八百歲的儒聖張扶搖是不會出來的。”
黃瓜大驚:“活了八百歲?”
徐渭熊身子一震,受驚分神,第二塊牛肉幹沒有接住,被楚平生一腳踹翻,趴在青磚上虛弱喘息,走到天字號院南牆缺口查看外部情況的徐鳳年望見這一幕,麵色鐵青,無能狂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