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後。
襄樊城東南一座小鎮的客棧後院,徐驍在襄樊安插的眼線給徐鳳年送來一封信,魚幼薇撫摸著武媚娘的毛,湊過去打量,徐鳳年瞥了她一眼,沒有說什麼,看完後把信交給寧峨眉。
“世子,你不是說林青放言要滅龍虎山嗎?從襄樊去龍虎山,走陸路距離最近,時間最短,他為什麼要折道廣陵江,走水路?”
李玉斧自作聰明道:“我知道了,襄樊到龍虎山,走陸路必然經過原西楚國都大凰城,趙衡父子身死,朝堂震怒,廣陵王趙毅肯定不會坐視不理,必然調集大軍圍剿,西壘壁附近地形開闊,火麒麟無地利可用,走水路就不一樣了,春神湖上那場水戰就是前鑒,青州水師麵對火麒麟和大雕的組合都要吃癟,沿途那些裝備更差的護江水軍敢阻攔林青的腳步嗎?”
寧峨眉和魚幼薇聽得頷首稱是,徐鳳年卻是突然變臉:“不對,這姓林的畜生是往湖亭郡去的。”
“湖亭郡?他去湖亭郡做什麼?”
寧峨眉想了想說道:“大小姐的夫家湖亭盧氏好像就在湖亭郡。”
魚幼薇說道:“你的意思是?他是奔你大姐去的?”
徐鳳年說道:“還記得日前褚祿山的飛鴿傳書嗎?攻打姥山島的北椋士兵不知道中了什麼邪術,全員癡呆,這事兒八成是林青做的,以他的性格,不會隻是以牙還牙,起碼加倍。”
魚幼薇驚道:“啊?兩千多人全部變成白癡?這……他是怎麼做到的?”
李玉斧早就知道這件事,表情如常,隻是微皺眉頭:“我想不明白的是,他是怎麼剛巧在北椋軍攻上姥山島時出現在那邊的。”
這也是徐鳳年始終想不明白的問題,因為林青曾經說過,不管他跑去哪裏,都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這隻是威脅嗎?事到如今,他認為這絕不是威脅,但問題出在哪裏呢?
“寧峨眉,吩咐下去,立即動身,去湖亭郡。”
李玉斧說道:“世子,不等李劍仙和薑泥了嗎?”
“來不及了。”
寧峨眉說道:“可是王爺的來信不是說他已經拿到世襲罔替的詔書,要你盡快返迴北椋嗎?”
“讓你做你就做。”
“世子!”
“湖亭郡一行結束後,林青必去龍虎山,我問你,黃蠻兒你救還是不救?”
寧峨眉不說話了,仔細想想,抱拳離院,通知鳳字營的人折往湖亭郡。
……
數日後。
姥山島被北椋軍一鼓作氣端掉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極大地鼓舞了離陽,得以穩定軍心民心,把青州水師半殘,趙衡父子身亡的負麵影響降到最低,不過徐驍義子齊當國被砍了腦袋,登島士兵全部變成白癡的事暫時瞞下了,趙淳樂見北椋軍被削弱,樂見徐驍和林青不死不休,卻又怕一口氣損失兩千多人的事傳出去,影響軍隊士氣。
一開始人們覺得他離開襄樊後會沿陸路南下龍虎山,畢竟江湖盛傳,他與龍虎山的天師趙希摶有過節,放言滅了龍虎山。結果並沒有,他乘坐由襄樊守軍打劫的赤馬船,順廣陵江而行。
一部分人認為他是畏懼大凰城廣陵王趙毅的鐵騎,不敢走陸路,於是選擇無人敢阻的水路,一部分人危言聳聽地講,他是要在距離太安城最近的唐宋郡下船,直接攻打離陽國都太安城,以報複北椋軍的偷家行動,整個江南道如臨大敵,在唐宋郡以北的平緩地帶部署大軍,淮南王趙英的部隊向西抵近北姑城,與江南道的部隊呈掎角之勢,鉗製住交通要衝。
誰想他的船在唐宋郡停也未停,向東南一拐,進了江南道湖亭郡。要說這邊最有名的特產,不是宮裏娘娘吃了都說好的小桂糕,也不是男人的加油站五黑糕,是由北椋嫁到湖亭盧家的徐脂虎,一個克死三任丈夫的寡婦。
當他的船駛入城外碼頭時,整座陽春城十分緊張,軍隊不敢動,衙門的差役也不敢動,直至上級信誓旦旦地保證,隻是讓他們去碼頭維持秩序,才有幾個貪圖賞銀的家夥帶著家夥事兒趕赴目的地。
一連坐了好幾天船,趙鳳雅和林蕭憋壞了,一上岸就撒歡似的在被差役清空的碼頭亂跑,被楚平生臨幸過的靖安王妃與王初冬也跟著他一起下船,前者有一股命比浮萍,隨波逐流的風塵氣,後者經曆過王家一族覆滅,又手刃齊當國這個殺父兇手後,性子沉穩了很多。
黃瓜牽著徐渭熊下來透氣,一路上黑著臉不說話,她本以為這暖床的活兒怎麼也該輪到自己了,結果從襄樊城出來,主子要麼折騰被綠蟻揶揄怎麼耕都耕不壞的靖安王妃,要麼翻王初冬的牌子,把當初入襄樊時說的要罰她暖床的事忘得死死的。
“你們在下麵玩一會兒記得迴船上,不要走太遠,黃瓜、王初冬,老徐,你們跟我進城一趟。”
王初冬其實不想去,又不敢不去,迴頭打量一眼趴在赤馬船樓頂敞著肚皮曬太陽的二狗,又瞧瞧空中不斷盤旋,不時來個翩若驚鴻橫空南北的大雕,隻能抿了抿嘴,捏著粉拳跟上。
黃瓜是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家夥,聽他說完,美滋滋地牽著徐渭熊跟上,四人進了城。
主街兩側一些店鋪閉了,一些店鋪正在閉,一些店鋪開著,才睡醒的老板娘懵逼地問鄰居發生什麼事了。
楚平生對他們不感興趣,招搖過市,徑直來到城東最大的宅子,湖亭盧府門外。
盧家在湖亭郡好比趙衡在青州,哪怕放到整個江南,也是首屈一指的大族,宋朝時曾出過八位宰相,即便一場春秋國戰,徐驍幫離陽趙家滅亡六國,像盧家這種底蘊的江南望族開始藏鋒斂鍔,韜光養晦,也絕非如今的青黨能比,何況盧家現任家主盧道林官拜國子監祭酒,雖品級不是太高,但是在江南文人士子裏的威望,比那些馬上掄刀的武夫,不知高到哪裏去了。
盧府大門緊閉,黃瓜拍了好幾遍門環都無人應,她想趴在門縫聽聽裏麵的動靜,老徐直接把她拉開,一掌打出,門口幾百斤重的石獅子飛起,砸爛盧家大門,又一腳下去,另一隻石獅子撞塌了門後影壁,驚得黃瓜兩眼放光,沒想到老徐的勁兒這麼大。
三人入院沒走幾步,生就一雙厚嘴唇的盧府管家帶著兩名護院家丁攔住他們:“什麼人?敢砸毀我家大門,知道這是哪裏嗎?”
楚平生笑了:“你是誰?”
“我……我是盧府管家盧東陽。”
“我不信官府的人沒通知你們誰來了湖亭郡。”楚平生說道:“明知故問,你膽子還真不小呢?家中妻兒日後生活安排妥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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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東陽麵生冷汗:“盧家與你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你這般行事,不怕遭天譴麼?”
“老徐,你瞧,人我還沒殺呢,這天譴的威脅就來了。”
楚平生說道:“你不是要我闖盧家的理由嗎?我就多給你幾個理由,第一,我丫鬟手裏那個,徐脂虎的二妹,妹妹來看姐姐,人之常情吧。第二,聽說盧府的浪蕩寡婦是江南特產,我好不容易來一趟,總要嚐嚐鮮,看她是如何放蕩的,第三,徐驍出兵攻打姥山島,殺了我的好部下和老丈人全家,你說我要不要也殺他全家報仇?這裏任何一個理由,都足以支持我闖湖亭盧家,不是嗎?”
老徐說道:“徐脂虎在哪兒?不想死就帶路。”
“這……”盧東陽麵露難色。
楚平生說道:“別裝了,你迎過來不就是為了給我帶路的?不過是想凹下被逼無奈的人設,給盧家留幾分麵子罷了。”
盧東陽臉色大變,沒有想到年輕人的眼睛這麼毒,他確是家主胞弟盧玄朗派來引那無法無天的魔頭前往徐脂虎住處的,但是盧玄朗要他不能失了盧家體麵,便想著扛上一扛,硬上一硬,待林青憤怒拔劍,要殺人時再下臺階,帶人去找徐脂虎。
老徐聲音轉寒:“帶路!”
盧東陽不敢硬撐,做了個請的手勢,屏退兩名家丁,朝右麵的長廊走去。
黃瓜使勁拽了一下神色複雜的徐渭熊,換來幾聲鈴響:“公子,你怎麼知道他是來帶路的?我還以為要打一架盧府的人才會老實呢。”
“盧家家主盧道林帶著大管家常駐太安城,如今管理湖亭盧家老宅的人是他二弟盧玄朗,被盧道林逼著娶了克夫寡婦徐脂虎,床都沒上就死的綠帽鬼是盧玄朗的兒子。”
“如今外麵傳徐脂虎偷人傳得沸沸揚揚,你覺得盧玄朗會不會很煩躁?很不滿,可是一個做國子監祭酒的大哥,一個北椋徐瘸子,他一個都不敢得罪,隻能配合老婆搞些小動作,惡心一下徐脂虎,你們猜官府的差役在街上喊青州林家的大魔頭來了湖亭郡,最高興的人是誰?”
盧東陽腰彎得更低了,情不自禁用袖子擦擦額頭的冷汗,林青所言一字不差,盧玄朗夫婦對徐脂虎深惡痛絕,可是有什麼辦法呢?哥哥盧道林是國子監祭酒,一言九鼎的盧家家主,徐脂虎的爹是北椋王,哪個盧玄朗都得罪不起。
黃瓜說道:“公子,你怎麼對盧家的事知道得這麼清楚?”
“這算什麼,我還知道在齊當國帶人屠殺姥山島前先一步逃出襄樊城的徐鳳年知道我們順廣陵江東進,意識到徐脂虎有難,無視他爹的命令,帶著李玉斧和寧峨眉,還有一位高手……快馬加鞭緊追我們而來,相信很快就能趕到湖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