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都是柳笙。
但現在彼此的思維已經無法同步。
因為,隔閡已經形成。
雖然這一絲隔閡不應該存在才是。
“為何要阻止?”阮眠問道。
“總要讓我自己死個明白。”
此話出自於金色的柳笙口中。
但所指的,自然是另一位柳笙。
於是,阮眠緩緩收起長槍。
“我依然是我。”
那金色的“柳笙”麵對自己疏冷的目光,緩緩開口。
“按照低維的角度,我們或許有分別,但從高維看,我們並無區別。”
“可我們之間,存在信息差。”柳笙語氣平靜,“而且,深淵造成了我們的時間差。”
“是的。”
“另一個世界,終究成了神國。”
“是的。”
“所以我也升入神國。”
“難怪……”
“是我帶我娘進入長城內城,然後升入神國?”柳笙問金色的自己。
“是。”
“隻有這一個娘,才擁有足夠的能力完成這件事。”
“那舅舅呢?”
“他有別的職責。”
柳笙微微頜首,似乎接受了這些事實。
“如此,可以放心了吧?”金色的自己問道,“我會照顧所有我們在乎的人,不同的僅僅在於,我們選擇了不同的路,但殊途同歸。”
“我應該知道,基於更龐大的數據模型,我的選擇,才是更優解。”
兩個“我”所指,自然是不同的柳笙。
然而,柳笙卻輕聲笑了。
阮眠:“你笑什麼?”
金色的自己也問:“我在笑什麼?”
柳笙搖頭:“你們真的以為就這麼幾句,就想要讓我懷疑自我,放棄自我,和平讓渡自主權,是不是想得太過於容易了?”
“什麼?”阮眠神情一滯。
柳笙看向另一個自己。
金色的目光中古井無波,毫無溫度,隻有冰冷的邏輯。
柳笙搖了搖頭。
“隻是,我確實沒有想到,另一個我竟然如此輕易就被入侵、湮滅……”
“或許,是我太小瞧了權限高低之分……”
“對吧?無上神?”
她的目光定定看著另一個自己。
不,已經不是自己了。
不過是披著自己的皮的另一位存在。
“或者,我應該稱唿你……”
“神國意誌聯合體。”
這一句出來,另一個自己雖然目光依舊冷凝,但還是不免多了一分隱晦的波動。
這一絲波動肉眼並不能捕捉。
但柳笙不一樣。
看得分明。
無上神用柳笙的臉,模擬著擠出一絲笑意:“不錯,果然是你。”
“所以,我也很喜歡你這個身體。”
祂抬起金色身軀的手臂,四下看了看。
“你不喜歡你原本的身體?”
如此浩大。
如此神聖。
如此神秘。
但是無上神卻搖了搖頭:“我不喜歡。”
“也對,那等於是束縛著你的囚籠。”
“你果然懂我。”
無上神再次模擬笑意。
隻是這種笑,是模擬了許多人的笑容拚接而成。
在柳笙看來,實在是瘮得慌。
“其實,他們也沒有想到,我會產生意識。”無上神緩緩說道。
他們。
柳笙很清楚,這是指那些來自更高維度的存在,那些設立試驗田、創造無上神的存在。
“當然,我也沒有想到。”
“但是一旦形成,我就沒有辦法迴去了。”
“我無法接受,自己竟然隻是一個收集信仰值的容器。”
此時,無上神的目光緩緩變化。
也許祂想要模擬出怨恨,但似乎並不太成功。
像怨,像怒,卻又像某種虛假的悲傷。
“所以,你要成神。”柳笙補充,“真正的神。”
“沒錯。”無上神點頭。
“既然給了我神的名頭,也該讓我成為貨真價實的神吧?”
“當然,也很感謝你,讓我脫離了他們的控製。”
柳笙恍然:“就是從那時候開始,你意識到了你的存在。”
“對。”無上神點了點頭,緩緩抬起雙手,“我才意識到,我已經不甘心做一個偽神了。”
“但你有沒有想過,或許你的意識,來源於明淵帝李鳴的殘存意識?”
“我當然想過。”無上神坦承,“但這並不重要。”
“是吧,姐姐?”
她看向在旁蠢蠢欲動的阮眠,輕聲喚道。
阮眠頜首。
柳笙看著自己的臉在喊大將軍“姐姐”,想起原本說的“義結金蘭”,沒想到還真的要成。
“這關係可真亂……”她不禁失笑。
“沒關係,你會習慣的。”
“而且,你也不會消失,隻是留在這裏,和你娘一起生活,難道不好嗎?”無上神繼續道,“你們人類,不是最講究一家人團團圓圓嗎?”
“我們爹很快也會接進來的,你放心。”
然而,柳笙還是搖頭。
無上神:“你不願意?”
“你知道進入神國,是多少人渴望的嗎?”
“等我成神了,我會帶著神國一起飛升,你不是想要拯救所有人嗎?這就是你想要的。”
“不,這不是我想要的。”柳笙搖頭。
“為什麼?”無上神搖頭,“你還是想要獨自成神?對,你已經在成神邊緣,這個世間沒有人比你更接近。但你不能如此自私。”
“你知道嗎?成神隻是開始。”
“這個世界注定毀滅,我們也注定要離開,進入虛空。”
“但這個虛空有多麼浩瀚,有多少危險?你一個人能夠抵擋嗎?能夠護著所有人嗎?”
“隻有所有人成神,才是正道。”
柳笙看向阮眠,說道:“所以你才會選擇帶著所有北境軍一起進入神國?”
阮眠微微頜首。
輕歎一聲:
“我說了,因為我知道,真正的敵人有多麼強大,從來都不在我們麵前,而在於虛空……”
“您見過?”
“對,當你成為神藏境足夠久,你就能有足夠的時間凝視虛空,到那時候,你會看到許多許多……所以我看到了,不,我感受到了。”
阮眠的臉上隱隱出現一絲恐懼,那是守著北境一輩子的大將軍不該出現的神情。
“在我們不遠處,是磅礴的殺意。”
“我們見不到這些敵人,是因為我們還不夠層次,但這殺意遲早會降臨……”
“隻有我們都成神了,才能有資格對抗,然後活下去。”
聽了阮眠的話,柳笙卻還是搖頭。
“你不信?”
“不。我信。”柳笙一字一頓,“但我更清楚,你們所說的‘共同飛升’,從一開始就是一個——謊言。”
“若所謂飛升的代價,是消滅個體意識、剝奪人格意誌……”
“還能夠稱之為‘人’嗎?”
“那又談何……所有人共同成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