寰宇一片深黑，秘殿中的壓抑嘶鳴，已經持續了數個時辰。
“啊……”忽地，一聲骨肉撕裂的大響動中，李長生的嘶聲多出幾分欣喜愉悅。
頓時，陀羅天周身的光華，立刻明滅不定，劇烈閃爍起來。
陀羅近距離看著李長生的一隻畸形小腳，血肉翻卷中，已經拔出祂天軀的“泥潭”，另一隻腳，也正在用力掙紮要走出來。
祂的麵容，卻瞬間變得森冷幽暗，仿佛變了個人似的。
“吾兒陀羅天，咬死他！”
“吃掉這隻鳩占鵲巢的蜉蝣，吾將會賜你天大的機緣……”
一個來自渺遠虛外的女音，在祂體內如惡魔的呢喃般響起。
“吃、吃……”陀羅如夢遊般喃喃自語，驀地雙眼鼓白，嘴巴撕裂般迅速張開，猙獰森然，占據大半張臉。
這一刻，祂這位半桶子水的通樹境，竟都不受控製地陷入“詭態”，化作難以形容的某類存在。
那神秘天母有佛、道、詭三態，想要控製餌籠地的“九子天兒”，可不要太容易。
佛道二態時，她對九子天的控製，還算較正常些地諄諄教誨、反複洗腦的風格，而一旦轉為詭態，便是立刻要吃人。
此時的陀羅天，但還是第一次被“天母”隔空控製，進入“詭態”，所以自身當是一無所知。
是人是詭，即便是天主，血脈、道基甚至大道軌影盡被操縱的情況，也是無法自己做主。
你想做人，也得看上位者同不同意，施不施恩。
“吃啊……”
祂驀地低沉嘶吼一聲，盡是陰白色的瞳孔用力鼓凸而出，幾乎要徹底懸垂在眼眶外了。
那張血盆大嘴，更是立刻張開到最大，化身為血口詭物，猛地朝李長生那邊咬去，脖頸瞬間扭曲拉長，咯吱作響。
殿外，李青雲早就留意著，此時冷冷一笑。
一隻模糊的金紫巨手瞬間凝成，就要強行按住那顆陷入詭態的血口天首，鎮壓之。
但剎那間，卻心念一動，停住了！
“吾願以此足，為爾血食，以還借頭證道之恩……”
隻見李長生那空空黑洞般的眼眶中，竟也似乎流露出絲絲悲憫、超然與決然之意。
他長吟一聲，麵對化作“詭天”的陀羅，不驚不懼，反而瞬間用力，將那隻被九子天軀殼死死拉住、始終無法徹底抽出的腳，猛地踢向張口撕咬而來的猙獰血口。
這一動作，帶起肩頭瘤子的詭筋肉條，血水飛濺，望之令人心裏發毛！
“嘎巴！”
那隻被詭筋血肉束縛的天足連同小腿部分，立刻被猙獰血口咬住，瘮人的咀嚼聲大作，宛如狂獸進食！
但詭態陀羅，並沒有滿足，血口一邊滿意般地狂嚼，一邊又順勢朝李長生的整個身體吞覆而去。
啪！
一聲徹底撕裂的響動，雙眸如黑洞般的李長生，卻是忍著斷肢劇痛，頓然發力，抽身退出血口範圍。
“吾長生天，成了！”
李長生單足而立，另外那條腿鮮血淋漓，但他卻終於忍不住仰首長笑。
“身熬百難靈犀醒，心曆千劫大道明，哈哈哈……”
頭大身子小、雙眼還空洞瞎掉的他，在此刻將他一生的道途磨難，化作一句詩，痛快淋漓地抒發出來。
太難了！
本應早就死掉的人，卻一次次向死而生，不屈而鳴，終於曆經千劫萬難，走到昊天這一步。
最後這“吞殺劫”已過，他這三日死劫便算是“功德圓滿”，徹底剝離了與九子天、神秘天母的牽扯。
也剝離、褪盡上道主重生道的遮影。
嗡！
黑沉沉的殿外，李青雲此身隻覺體內那重生道的宏偉軌跡，其中一處空缺口，驀地落下一團淡淡的金紫光暈，缺口瞬間修複，圓融。
他知道，這道“借”出去的重生道意，大壯升華之後，迴歸了！
補足了他自身無法經曆諸般凡世生滅劫難的缺憾。
重生道軌影之上，還有類似的七個缺口，便是要等泉竹、木頭、顧瓊與白苗等七位道徒證道填滿。
“快了！”
“棠音藥王道大成，天基底蘊已足，不久後也可證道昊天！”
“不過，此身虛天中的生靈，哪怕是程棠音、李慶世等親族大超脫，也要分薄我一些偉力……”
在李長生一證道的瞬間，李青雲便也感應到虛天中，程棠音的氣機湧動。
一動而皆動。
而意誌內視下，此身體內那蒼蒼茫茫的黑水母河，卻是越發深沉，宛如徹底紮根的痼疾。
李青雲掐指一算，於冥無中感應片刻，卻是俊臉微寒。
“好家夥，我剛修複一個大道缺口，你卻順勢也變得更棘手了！”
他心情不太好。
這個發現，讓他意識到，大道聖蘊或也無法壓製乃至摧毀體內的黑水母河汙染。
“那，貧道此身該如何驅之？”
“隻能卡在通樹境，以防黑水汙染加重，再無限融入環影氣根源質？”
心念轉動間，他倏地抬頭，側目看去。
便見一道宛若實質的環影，套住剛證道的李長生，拉出秘殿，要迅速脫離九樹山，脫離岸上。
什麼段位，就應當待在什麼環境，這是寰宇之地的鐵律。
李長生不惜斷腿剝離九子天軀殼，成功證道的同時，他的道行水準，也就瞬間迴落到最弱的上岸境初期。
自是無法待在“岸上”。
那道環影，再撥亂發證，拘他迴到該去的寰宇黑水母河。
黑水母河的源頭，絕對是神秘莫測的存在，連寰宇大地近五分之一的領域，都是蒼蒼茫茫的黑水河流。
“長生天，見過道友！”
那道環影中，眼眶如黑洞、斷腿流血的李長生，卻是朝飄然而立的李青雲拱手一禮，以昊天身份，與曾經的道主，重新見過。
“去吧！”
李青雲露出一絲欣慰笑意，也略一拱手，作為迴禮。
雖已同為昊天，各有道軌，但內在一絲淵源，卻依然還在。
嗡！
環影套住李長生瞬息遠去，沒入極遠之外的黑水之間。
往後長生天的道路，卻是需要祂自己走了。
李青雲一步入殿，看到陷入詭態、雙眼陰白鼓凸的陀羅天。
它肩頭瘤子血肉模糊，血盆大口碎骨肉泥嚼動，又表現得氣急敗壞，就要撞破秘殿，追向套環而遁的李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