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穗劍宮,蓮花峰。
此間雲(yún)霧飄渺,有白鶴落於山頂,一位清俊年輕男子,從白鶴上起身,隔著老遠(yuǎn),便高聲喊道:“小師妹——”
一把飛劍掠出。
嗡的一聲!
飛劍擦著清俊男子麵頰掠過,削去一縷飛揚(yáng)發(fā)絲,嚇得後者連忙噤聲。
一身寬大黑衫的黃素,緩緩從蓮花峰正殿中走出。
“姓司的,說了多少遍,這個(gè)稱唿不是你叫的……你不過比我早入門三個(gè)時(shí)辰,一口一個(gè)小師妹。”
黃素冷著麵頰,義正言辭道:“如今大穗開山,我替師尊代掌蓮花峰,你這般喊我,叫別人怎麼看我,又怎麼看蓮花峰?”
“好好好!
司齊苦笑一聲,連連擺手:“山主,我喊您山主,行不行?”
這還差不多。
黃素哼了一聲,微微抬袖。
飛劍去而複返。
這次沒有故意“擦之而過”,而是直接掠迴黃素袖中。
“這幾日開山,大褚各郡各州,都來了許多‘貴客’。真隱峰實(shí)在忙不過來!
司齊苦笑一聲,“我奉師尊之令,特來找?guī)熋么畎咽!?br />
“蓮花峰向來不待外客。”
黃素蹙起好看眉尖:“這才幾日,真隱峰就已人滿為患?”
“人滿為患還不至於。”
司齊笑了笑,道:“隻是有些‘客人’,身份尊貴,總需要親自招待。金鼇峰主掌刑罰,那位山主性格暴烈,直來直去,哪裏願(yuàn)意負(fù)責(zé)招待……妙音師姐更不必說,玉屏峰仍然處於封鎖狀態(tài),我是不敢踏入雷池半步。思前想後,便隻能找你了!
“大師兄呢?”
黃素輕歎一聲:“小舂山閑來無事,大師兄極好說話,這種事情,你不該找他麼?”
“這幾日,小舂山比真隱峰更忙,要不是那些雜役弟子……山門早就堵起來了。迴頭見了大師兄,我高低得給他磕一個(gè)。”
司齊苦笑道:“小師妹,算是師兄求你,咱們大穗這次開山,聲勢(shì)浩蕩,大褚好些‘大人物’都來賀禮,如今伱代掌蓮花峰,貴為山主,哪怕見上一麵,走個(gè)過場(chǎng),也是好的。”
說罷。
伸手就要去拽黃素衣袖。
但黃素卻是紋絲不動(dòng)。
司齊無奈開口:“我說小師妹,黃山主,黃祖宗,這都什麼時(shí)候了,您老人家還在猶豫什麼呢?”
“你先前說,大人物。”
黃素皺眉問道:“哪些大人物,不會(huì)是讓我去接見什麼江寧世子吧?”
司齊怔了怔,老老實(shí)實(shí)道:“不止。”
“不止?”
黃素挑眉:“那便是有!
司齊歎道:“江寧一帶,謝氏乃是一等一的豪閥,此次大穗開山,整個(gè)大褚王朝都在傳,江寧世子要拜入劍宮,拜入蓮花峰。謝家,怎麼可能不來?”
“不見!
黃素賭氣拂袖:“見誰都可,唯獨(dú)不見江寧謝氏!”
其中原因,懂得都懂。
江寧的流言蜚語,傳來傳去,自然是要傳入大穗劍宮耳中。
謝嵊壓過謝玄衣的聲音。
任誰聽了,都不開心。
“好好好……”
此言一出,司齊也順勢(shì)撂挑子不幹了。
他一屁股坐在山門前,也不顧儀態(tài),伸手揪著白鶴雪白翎羽,長歎道:“你不去見謝氏,師尊不去,大師兄也不去,既然大家都厭惡,何不直接說出來?要不我把師尊的‘通天盞’偷出來,直接廣而告之,就說咱們大穗劍宮這次開山,唯獨(dú)姓謝的不許踏入山門。”
黃素望著司齊,一陣沉默。
“這次來的可不止是江寧王!
司齊一根一根拔著白鶴羽毛,幽幽數(shù)落道:“西境並州的徐家,南郡博望侯,青州薑家,百花穀……這些可都先行一步,在真隱峰等著呢。小師妹若是不去,師兄這‘招待外客’的任務(wù)算是徹底砸了,砸了也好,反正師尊不疼我,真隱峰山主的位置,再過上一甲子,估摸著才能輪到我。”
“……”
黃素歎了口氣,問道:“所以謝家還沒來?”
“那是自然!
司齊皮笑肉不笑,道:“你是不知道,其他大人物登門拜訪,那是怎麼低調(diào)怎麼來,唯獨(dú)那江寧謝家,恨不得把譜擺的比皇族還大,從江寧出發(fā),一路白鶴傳信,通報(bào)訊息,一裏一報(bào),這要是登山門,可不得十裏鑼鼓,鞭炮齊鳴?”
“罷了!
黃素?fù)u了搖頭,踩上飛劍,“趁著江寧那些人還沒到,我先見上一麵!
“好嘞!
司齊連忙變臉,拍了拍座下白鶴,翻身坐上,長籲一聲:“黃祖宗,您總算答應(yīng)了!”
……
……
大穗劍宮,占地廣袤,幾座主峰,相距甚遠(yuǎn)。
即便騎乘飛劍,亦要小片刻功夫。
當(dāng)白鶴抵達(dá)真隱峰,司齊翻身落下之時(shí),他已褪去先前在蓮花峰那副玩世不恭的打趣模樣,帶著黃素來到大殿,對(duì)著內(nèi)裏幾道正在談笑的聲音,沉聲說道:“諸位,這便是我大穗劍宮如今的‘蓮花峰主’,黃素。”
黃素二字出口。
司齊向後退去,同時(shí)默默向師妹投去一個(gè)感激眼神,後者隻是擺了擺袖。
“諸位。”
黃素微微行禮,輕聲道:“黃素見過。”
大殿中談笑聲逐漸停去。
幾位大人物都望向這年輕山主。
“黃山主,年輕有為!
博望侯輕聲感慨:“二十餘歲,已是陰神,這般資質(zhì),實(shí)在罕見,也就是當(dāng)年謝……”
“謝師兄的資質(zhì)是我百倍。”
黃素及時(shí)出口打斷,她微笑上前,柔聲說道:“若不是謝師兄當(dāng)年帶我踏入蓮花峰,黃素絕不會(huì)有如今造化,此身境界,既是大穗所賜,亦是師兄所予。”
謝師兄三字,再次讓大殿陷入寂靜。
這個(gè)名字。
在十多年前,乃是整個(gè)大褚的驕傲。
而如今,反倒是成為了某種禁忌……黃素的暢所欲言,卻讓幾位大人物陷入拘謹(jǐn),紛紛舉起茶盞小啜。
“聽說此次大穗開山,不僅為了收徒!
依舊是博望侯,他微笑說道:“過些時(shí)日,玄水洞天也將開啟,這座無主洞天,此次將會(huì)擇出新主……不知此消息是真是假?”
“自然是真!
黃素誠懇說道:“不過消息也有一個(gè)謬誤!
“哦?”
“玄水洞天並非無主!秉S素認(rèn)真說道:“當(dāng)年玄水洞天已有主人,謝師兄拿下劍道魁首,正式執(zhí)掌蓮花峰的那一日,師尊親自指定,從今往後,他便是大穗劍宮的‘持穗人’,下一任宮主,亦是玄水洞天之主。”
謝玄衣,還是謝玄衣。
大殿中的幾位大人物麵麵相覷。
“原來如此!
博望侯笑著問道:“隻是謝玄衣死了,這玄水洞天……莫非如今主人,乃是黃山主您?”
“自然不是。”
黃素輕描淡寫道:“我自知不配,於是早就放棄這樁機(jī)緣。師尊雖然閉關(guān),卻在前些日子給出了相關(guān)指引!
師尊二字,重如泰山。
幾位大人物,神情均是凝重起來。
“他老人家隻給出二字!
“因果。”
黃素停頓一下,平靜說道:“玄水洞天是無主之物,這消息是假的,因?yàn)檫@洞天一直是謝師兄的……隻不過當(dāng)年那場(chǎng)意外,來得突然,於是玄水洞天尚未認(rèn)主。不過‘擇主’消息,卻是真的,這次開山,玄水洞天將會(huì)當(dāng)著天下人的麵,擇出新主。至於如何擇主,擇誰為主,自然有‘因果’來定!
整個(gè)大殿,再次寂靜。
“因果……”
並州徐家家主喃喃開口:“這二字未免也太大了些!
不止是他,其他幾位大人物,全部陷入思索之中。
“我聽聞,青州薑家也來真隱峰了!
黃素環(huán)顧一圈,好奇問道:“薑家老爺子何在?”
因?yàn)樗K妙音之故,大穗劍宮與薑家,一直關(guān)係匪淺。
當(dāng)年備受謝玄衣疼愛的黃素,更是對(duì)薑家別有好感。
“黃山主……”
博望侯神色有些複雜。
他抿了口茶水,笑著說道:“薑家老爺子沒來,來的是薑奇虎!
“哦?”
黃素挑了挑眉,“薑奇虎,他也有意思,怎麼不見人影?”
“薑奇虎可沒往真隱峰上坐!
徐家家主幽幽道:“或許是嫌棄我們年歲太大了,他執(zhí)意要候在山門門口,說是要等一位‘貴客’。”
“貴客?”
黃素更加來了興趣。
她了解薑奇虎,這家夥在封山期間,沒少往大穗劍宮送信,想方設(shè)法想要聯(lián)係妙音師姐。
笨虎之名,蓮花峰可是都有所耳聞。
薑奇虎被送去皇城,跟隨陳鏡玄修行,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執(zhí)意守在山門,要麼是老爺子的意思,要麼便是小國師的意思……
後者可能性更大。
那麼能被陳鏡玄認(rèn)定為貴客的,會(huì)是什麼人?
“我先前入山之時(shí),倒是與他碰了一麵,聽他絮絮叨叨念了一通……”
博望侯放下茶盞,喃喃自語:“好像他是要在山門位置,等一個(gè)姓謝的人!
黃素原本轉(zhuǎn)身要離開真隱峰的姿勢(shì)微微一怔。
貴客,姓謝?那還能有誰?
便在此時(shí)。
大穗劍宮山門之外,響起了轟轟烈烈的傳信之聲。
白鶴掠至,群劍唿嘯。
還伴有龍馬嘶鳴。
“大穗劍宮,封山十年!
“今日開山,江寧謝氏……特來道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