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沙彌漫,殺聲漫天。
鐵騎嘶喊之聲,將整座古戰(zhàn)場籠罩。
一道孤獨蕭索的身影,披著大袍,行走於古戰(zhàn)場中,在他頭頂一尊漆黑神影,籠罩方圓十丈,鐵騎衝撞在神影籠罩範圍,頃刻之間就會撞成血沫……即便是掌握了部分“滅龍道則”的千夫長,在古戰(zhàn)場幻夢中以全盛之姿衝殺,一樣如同螻蟻。
“王爺。”
池五握著熾翎令,輕聲開口:“鐵蜂傳來消息,這座古國之內(nèi),還有‘孽民’殘存。”
鳩王爺背負雙手,平靜站在戰(zhàn)場外圍。
這裏並不是古戰(zhàn)場的核心。
往前數(shù)十裏。
一道浩蕩光柱,幾乎撐天。
在那裏,囚鎖著一頭接近“真龍”的大妖,施展真身,吞吐日月,仿佛要將整座古國吞入腹中,滾滾龍焰翻飛,將整座國度都填滿,覆蓋。
“人死有怨,怨魂不散,便成離魅。”
池五唏噓感慨道:“沒想到千年過去,這古國裏還有怨念殘存……”
鳩王爺輕輕開口:“你可知,他們?yōu)楹卧鼓钊绱酥睿俊?br />
池五怔了怔。
“死不瞑目,方才有怨。”
池五順著鳩王爺目光,望向幻夢盡頭的那道光柱,喃喃開口:“難道是因為這場戰(zhàn)爭?”
“陰神要晉升陽神,需要大量氣運,補全道果。”
鳩王爺輕笑一聲:“千年前天道崩塌,元氣枯竭,這世上的‘晉升’之路,便就此斷裂……陽神之後的每一步路,都需要大量氣運,大量血肉,完成填充。越是接近大道,越是寸步難行,這座古國就顛覆於青黃交接的近古年代,正是能夠看見晉升希望,卻又讓人感到絕望的年代。”
池五心神搖曳。
鳩王爺緩緩伸手,指向那道通天之柱:“魚躍龍門,從來都不是謬傳,這條‘真龍’想要完成最後的蛻變,至少需要吞下一整座古國……”
“所以,這些人怨念如此之深,是因為他們淪為了真龍晉升的犧牲品?”
池五恍然。
他神色複雜,喃喃道:“原來這世上真有這種生靈。”
“如果這場真龍劫被它渡過,它便不是生靈,而是神靈!”
鳩王爺?shù)溃骸昂茱@然,它失敗了……真龍劫哪裏是那麼好渡的?”
天人想成真仙。
偽龍想成真龍。
這最後一道劫,比先前所有劫,加在一起,還要難上千倍萬倍。
“這場幻夢……倒是比我想象中要真實。”
鳩王爺輕歎一聲。
他伸出手掌,掌心有一枚搖曳符籙,散發(fā)出琉璃光芒。
四麵八方的鐵騎衝殺,箭氣唿嘯。
都被這符籙光芒吸納。
“孔雀大尊煉製的‘五彩籙’,可以汲取神念,消融意識。”
鳩王爺微笑道;“本王隻當(dāng)這些鐵騎,隻是幻象,沒想到他們竟然還殘存著記憶……拋開其他不論,單單從他們魂海裏提取的‘古文秘藏’,便是一筆不小的收獲。”
池五連忙咧嘴恭賀道:“王爺鴻運齊天,自當(dāng)順利!”
此次南下出行,實在是收獲頗豐!
敖嬰已經(jīng)跳入甕中。
而且還將人族北狩的年輕天驕一網(wǎng)打盡。
再加上這座古國內(nèi)的遺藏……簡直是一箭三雕!
“這裏畢竟隻是一場幻夢。”
鳩王爺翻手收迴五彩籙,略微有些遺憾:“無論如何,隻能走到此地……可惜無法看見那頭真龍的本尊尊容。”
他帶著池五踏入幻夢之後,一路披荊斬棘,硬生生扛著鐵騎洪流,抵達此地。
再往前。
便有一座無形壁壘。
將二人攔住。
鳩王爺試著出手,將其打破……但很可惜,或許是這座戰(zhàn)場隻是神念虛構(gòu)的緣故,這座壁壘堅不可摧,根本無法被破壞。
“王爺。”
池五笑著開口道:“熾翎城千年前便與龍裔大尊交好,若真見了那位‘龍尊’,說不定他與您祖上還是故識呢……”
“嗬嗬。”
鳩王爺心情甚好,情不自禁笑了笑。
若這場幻夢還能繼續(xù)前行。
他倒是想與那位龍裔大修見上一麵,交談幾句。
如今他的修為,雖然與“真龍劫”這種境界相差甚遠……
可鳩王爺一直相信。
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抵達這一步。
要不了多久,他便可完成‘問道’,屆時隻消好好準備一番,便可著手晉升大尊。
“鐵蜂等人已經(jīng)前往古國,這座古國內(nèi)部,必定還有遺藏……”
池五小心翼翼問道:“王爺是繼續(xù)在這賞景,還是?”
“這裏沒有留下去的必要了。”
鳩王爺拂袖轉(zhuǎn)身。
他已經(jīng)走到幻夢盡頭,確信這裏沒有其他人的氣息。
那三位狼狽逃竄的人族陰神……
想必是已經(jīng)逃往古國深處了。
嗡!
便在這位妖族王爺,心情大好,準備踱步離去之時,那沉寂半晌的熾翎令,忽然傳來震顫!
“?”
池五皺起眉頭。
鳩王爺臉上笑意驟然凝固,整個人神色陰沉下來。
這場古戰(zhàn)場幻夢,因為當(dāng)年伐龍之戰(zhàn),對弈雙方的神魂力量過於強大,凝聚成了一座虛擬洞天般的存在,隻要踏入幻夢深處,神魂訊令的連接便會被切斷……即便幻夢之外就是古國,二者距離極近,也不例外。
有些時候,訊令沉寂,並非無事發(fā)生。
此刻。
熾翎令在一瞬間傳來了兩條訊息。
“鐵蜂,熔蟬,都被殺了!”
池五神情變得很是難看,“熔蟬甚至連求救訊息都來不及發(fā)出……”
這枚熾翎令。
不僅僅可以進行神魂通訊,還連接著池五麾下每一位妖修的“妖心”。
換而言之。
這也是一枚命牌。
不過……
執(zhí)掌熾翎主令的人,可以一念之間,決定下屬生死。
池五不敢相信,在二人踏入幻夢的短短片刻,竟然就有兩樁喪命之災(zāi)發(fā)生!
“這兩位都是執(zhí)掌殘缺道則的‘半步妖尊’。”
池五很快冷靜下來:“此次人族北狩,應(yīng)該沒有參悟出道則的年輕天才……即便有人臨陣突破,應(yīng)該也沒法在這麼短的時間,將他們斬殺。”
是潛逃的陰神麼?
熾翎令在幻夢中震顫。
鐵蜂臨死之前,將一副畫麵,傳遞到了熾翎主令之中。
一襲模糊黑衫。
“鐵蜂的心湖被人捏碎了。”
鳩王爺隻是瞥了眼,便冷冷開口:“對方的神魂境界遠高於他……很有可能抵達了陰神後期。”
迴想先前的戲言。
一語成讖。
池五咬了咬牙問道:“所以,鐵蜂的死……是那個‘寒山’尊者幹的?”
“那個老東西,現(xiàn)在隻剩最後一口氣了,神魂能夠離竅,便算是他有天大的本事。”
鳩王爺嗤笑一聲,搖了搖頭:“那三位人族陰神,即便本王不繼續(xù)追殺,能不能活,都是兩說……”
先前那場大戰(zhàn)。
這三位陰神,竭盡全力,幾乎是以各種燃命法門,與他爭鬥。
這種打法,顯然是拚了命想要保護北狩的年輕天才,能夠逃入秘境,爭取到足夠時間。
無論勝負。
這三人,都會付出慘烈的代價!
“不是寒山尊者?”
池五有些困惑:“難道說人族之中,還有隱藏的陰神高手?”
鳩王爺麵無表情開口:“將鐵蜂熾翎令消失的神念坐標送予本王。”
“王爺,這座古國,規(guī)則複雜。”
池五小心翼翼提醒道:“即便知曉坐標,恐怕也並不能直接抵達。”
“無礙。”
鳩王爺平靜道:“我們直接橫渡。”
“橫渡?”
池五怔了一下,緊接著肩頭一緊。
鳩王爺不再輕描淡寫踱步,而是抓住這位心腹近侍的肩頭,另外一隻手在麵前虛無之處劃過。
刺啦!
竟然是直接對著虛空,撕開一道口子!
幻夢破碎!
一道道虛空洪流,在漆黑空間中噴薄而出。
鳩王爺頭頂?shù)钠岷谏裼埃《攵蟮廊缧呛樱瑢⑺謴娪驳貙⑦@些虛空洪流扛住。
“肉身橫渡虛空……”
池五神色震撼,在心湖內(nèi)默默感慨道:“王爺這身體魄,實在了不得。看來晉升大尊,已是十拿九穩(wěn)了。”
橫渡虛空。
這已經(jīng)快要超脫陰神的範疇了。
通常,都是陽神大尊,才會做的事情……因為虛空洪流,對肉身傷害極大,在陰神境界隻有極少數(shù)的強悍煉體者,才能做到這一點。
二者直接踏入虛空之中。
下一刻。
古戰(zhàn)場的風(fēng)沙之聲逐漸熄滅。
這場幻夢的“盡頭”……
那麵鳩王爺伸手觸碰,卻無法逾越的無形壁壘,緩緩消失。
鐵騎洪流向著遠方高大巍峨的困龍光柱殺去。
這座古國戰(zhàn)場中。
空著一片方圓之地,砂礫不進,箭氣繞道。
三位渾身沾滿鮮血,互相攙扶的身影,便站在這片清淨(jìng)地界之中。
正是此次負責(zé)監(jiān)察北狩大考的三位監(jiān)船考官。
幽鳶,碧螺,寒山。
他們在先前大戰(zhàn)之中,幾乎燃盡了最後一絲元氣,此刻要不是彼此攙扶,連站立的力氣都沒了。
三人神色蒼白,注視著鳩王爺撕裂虛空,就此離開。
鳩王爺已經(jīng)抵達了肉身橫渡之境……
要不了多久。
或許妖國就會多出一位大尊。
但真正讓三位陰神,感到“恐懼”的,並不是鳩王爺。
“魚躍龍門,便化真龍……”
一道悠悠歎聲。
在他們身後,在這千軍萬馬的鐵騎洪流之中響起。
三位陰神,身軀僵硬,沒有轉(zhuǎn)身……
倒不是連轉(zhuǎn)身的力氣都沒了。
而是。
他們不敢轉(zhuǎn)身。
踏入這座秘境之後,一股無形氣機,便將他們鎖定,直接拘入此地,而後又立起一座壁壘,將鳩王爺隔絕在外,安排了這麼一出“近在咫尺”,卻又無法相識的戲碼。
很顯然。
擁有這般手段的修士。
比起鳩王爺,要高出一個大境界……或許還要更多。
無論如何,這畢竟也算是一種搭救。
可三人偏偏緊張成這般模樣。
隻因被拘入此境後。
三人耳畔,便傳來一句似笑非笑的玩笑話。
“迴首者斬首。”
這五個字,帶著輕佻笑意,偏偏說得幹淨(jìng)利落。
三人根本不敢動彈。
於是這道歎聲,也注定不會得到任何迴應(yīng)。
出聲之人有些失望:“三位難得至此,難道不想看看大月國千年前覆滅的真正原因嗎?”
三人依舊僵硬如石,無人膽敢妄動。
“諸位別怕,真迴頭也無妨……”
站在鐵騎洪流,曆史縫隙中的白袍道人,無奈一笑,聲音柔和地說道:“生亦何歡,死亦何懼……有些秘聞古史,能得見真相,值得以命相換,不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