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香念霜曾經遺留下的屋子之後,後續有看到了大量衰朽的小木屋。
在漫長的時間裏,這些小木屋很多什麼都沒有剩下。
饒是如此,鍾立霄還是好似從其中看出了一個又一個在這間小木屋孤獨終老的傳經人。
有的小木屋外麵是一片小小的已經荒蕪的菜畦,而有的小木屋之外則是一片雜草叢生的小花園。
還有的小木屋外,甚至能夠看到成套的養魚喂魚釣魚,甚至是燒烤工具。
這些都說明,曾經生活在這裏的傳經人,不僅是活生生的人,而且還被暗無天日的一隅天空逼的發瘋,隻能盡可能給自己找點事做。
不多時,二者又抵達了一處練武場。
空間相對開闊,甚至還能看到一塊塊推演功法的石碑。
隻是過去的時間或許相對較長,上麵的字跡已經頗為模糊。
而且看字體,還頗為古老,和現在的文字有很大的差別。
據此可以推斷,這位香氏先祖活著的年代距今頗為遙遠,中間文字甚至都曆經過一次大的演變。
香雪兒辨認一番後,頗為感傷道,“鍾師兄,石碑上的內容我認出來了,叫做《血脈返祖法》,在我族藏經閣中有記載,乃是兩千年前一位叫做香無綺”
聞聽到香雪兒的講述,鍾立霄這才知曉,這篇經文在香氏一族地位頗為特殊。
尋常子弟或許接觸不到,但若是有子弟血脈返祖,那這篇功法那就是必修功法。
隻要在這篇功法上學有所成,香氏一族的九命貓血脈,就能得到很大程度的提純。
香雪兒自然也是學過的!
香雪兒撫摸著石碑,頗為感傷道,“雪兒還記得小時候祖母給我講經的時候,就重點提及這篇《血脈返祖法》!
“當時祖母語氣難免有些感傷,她多次強調說,若是香無綺先祖沒有困於無憂洞,再給她幾百年時間,或許香氏真能依靠這篇《血脈返祖法》,多出現好幾位血脈返祖的宗祖,說不定我們香氏血脈日漸稀薄的問題,都能夠得到相當程度的緩解.”
鍾立霄聞言,心頭也難免生出惋惜的情緒。
對於真血家族,鍾立霄多少是有些了解的。
據說在漫長的修煉古史上,一度非常稀有。
畢竟人妖兩個族群那可是世代為敵,妖族以人為食,人族狩獵妖族獲取各種神材,那都是司空見慣。
而且妖族想要化形,那也得最少成為八級以上的大妖。
彼時,就算是和人族結為夫婦,那另外一半兒也必然不可能是普通人。
想要受孕,那難度可就高了!
就算是打破種族隔離,成功受孕,但孩子生下來也難免有些妖族特征。
似這類半妖,在人妖兩族都不受待見。
以上種種原因,都導致真血家族非常稀少。
但也不知為何,在曆史上有段時間,真血家族數量忽然迎來井噴。
就拿鍾立霄的三姑父來說,他祖上就擁有大妖封稀的血脈。
但天下任何真血家族,都擁有一個共同的問題血脈日趨稀薄。
在這個問題的困擾下,就算是家族曾經有非常厲害的古經傳下,後人也非常難以真正入門。
這也導致後輩隻能越來越弱,被迫改修其他不需要真血的功法。
而這又是一個惡性循環!
還是拿鍾立霄三姑父而言,他們一族後來幹脆就被滅族了。
香氏這位香無綺老祖,竟然在無憂洞創造性的發明了《血脈返祖法》,而且還得到了香氏一族曆代族人的檢驗,那天賦才情還真是異常誇張。
若是將此篇功法傳出去,或許天下所有的真血家族都要為之瘋狂。
在香無綺所生活的那個時代,或許能夠因此青史留名。
但是。
就是這樣一個天賦才情曠古爍今的女子,就這般孤零零老死在了無憂洞。
可悲可歎!
想到此處,鍾立霄和香雪兒二者,都逐漸感覺無憂洞的悲傷,好似要沁入心脾,然後直入他們的靈魂。
後續,二者又看到了大量傳經人生活的痕跡。
甚至有很多都徹底開始走向了同質化!
或許,人類所追求的幸福,本質上就是互通的。
耕種、漁獵、紡織、美食、文藝.
不過這些都非常難以存續下來,所以,絕大多數都直接淹沒在曆史的塵埃中。
反倒是那些喜歡追求武道,在功法境界上一路孜孜以求的修士,反而留下了她們晚年推演的一些功法。
或許是後來者也發現,唯有留下功法才能更好的證明他們曾經存在過,是活生生的人,這也導致後來者都更加傾向於留下功法石碑。
一路下去,諸多香氏先祖所留下的功法石碑鱗次櫛比,儼然形成了一片功法碑林。
“這是香安筠先祖所創的《靈貓九爪》,講究個迅捷如風,爪痕無影”
“這是香九穗先祖所創的《幻影步》,隻要激活了我族血脈,就能夠和靈貓一般無影無形.”
“這是香若雲先祖所創的《九命不死篇》,也是我香氏一族最重要的秘傳絕學之一。但凡是我族血脈升華到一定的程度,就可以修煉此篇功法,雖然不能真的有九條命,但卻可以以斷尾求生的方式保全性命”
“這是香太華先祖”
隨著香雪兒如數家珍,不斷喊出一麵麵功法石碑上的功法,和昔日留下功法先祖的名字,就是鍾立霄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厚重。
或許,這就是香氏一族能夠一直存續到現如今時代的重要原因之一吧。
功法底蘊實在是太深厚了!
雖然很多功法都需要九命貓血脈,但隻要族群出現一位九命貓血脈的傳人,無論她是任何體質任何偏好,總能從家族底蘊中找到適合她的功法。
就算是修煉過程中遇到了一些什麼問題,家族也總能及時從先祖的案例中找到答案。
而這就是曆史悠久的好處!
但從這些石碑中也能看出,香氏這些先祖進入無憂洞之後,應該壽命都不會太長。
以鍾立霄的眼界來看,這裏的這些功法上限都沒有太高。
頂天了,大概也就觸及元嬰範疇。
而這也是香氏一族最大的短板——上限太低。
就算是有女子才華橫溢,才情不輸給曆史上任何一個真正青史留名的強者,也根本沒有足夠多的時間留給她們去成長。
而這也就導致了整個香氏一族一直都在惡性循環之中!
在這些碑文之中,甚至還能看出極個別非常具有叛逆精神的女子。
就拿其中一大片碑林之中,就有一個女子特立獨行的想要推演經文的破解之法。
隻見其序文上這般寫著,碑文上麵的文字鐵畫銀鉤,極其具有心氣兒。
“我,香傲雪,不甘淪為經奴,今於此開山刻碑,記錄吾破解古經的曆程!
看到香傲雪刻碑留書,鍾立霄也是眼前一亮。
不僅是佩服此女的才情心智反抗精神,也是看看能否從此女的留書中獲取一些關於香氏曆代傳承古經的線索。
鍾立霄當即趕往碑林下一麵石碑。
隻是很快,鍾立霄就有些傻眼了。
這些都是文字?
怎看上去都是一些非常無序的線條?
鍾立霄沒有喪氣,當即拿出研究地師宮各類晶核的決心,由外及內,先是觀察這些文字的形,看看它們是否存在某種規律。
然後再以神識掃描,存其意忘其形,看看能否悟透香傲雪留在碑文中的某些真意。
隻是讓鍾立霄多少有些傻眼的是,這些碑文線條實在是太古怪了,好似不是任何一種文字體係。
起碼不是鍾立霄接觸過、了解過的某種文字,看這些古怪的碑文,還真就像是讀無字天書。
鍾立霄忍不住望向了香雪兒,香雪兒無奈道,“這些碑文的拓印碑帖,我族藏經閣中倒是藏有不少,曆代族人也一直在孜孜不倦破解,但一直都不曾研究出什麼成果.”
鍾立霄點了點頭,隻是默默將這些碑文悉數銘記下來。
大概十幾麵古碑文之後,鍾立霄卻是再次看到了香傲雪的留書。
“空耗幾十載,依舊隻是觸及此經隻鱗片爪,惜哉,憾哉。苦恨韶華不再,不能繼續研究下去,遺憾不能一窺昔年創造此篇古經的先賢風采”
香傲雪留書至此而絕,但後續又能看到另外一個後來者的筆跡。
相較於香傲雪的傲氣,這位接替者文字倒是要娟秀很多。
若非她的筆跡是在這片碑林,單單看字識人的話,鍾立霄或許都要認為這位女子乃是一個足不出戶的閨閣少女。
“我,香萱萱,不甘淪為經奴,願效仿傲雪先祖,嚐試破解經文,為後來者提供更多的選擇!
相較於香傲雪,香萱萱所留下的碑文,也的確是要娟秀很多。
如果說香傲雪是那種永不服輸的性格,香萱萱則是那種外柔內剛的性子。
隻是
香萱萱所留下的碑文,鍾立霄依舊看不懂。
鍾立霄二者陸續在香萱萱所留下碑文的麵前盤坐好長一段時間後,這才將她留下的碑文看完。
或許是香傲雪開了個好頭,香萱萱最後也留下了她的絕筆。
“今早起來,體弱力竭,已經能感受到生命即將走到盡頭,萱萱一生平庸,若能為後人破解古經略盡綿薄之力,足矣!
後麵又是新的接力,依稀之間能夠看到數百麵古碑。
而這些碑文,都是香氏先祖永不服輸的見證。
就是鍾立霄這個外人看了,也依舊非常震撼。
但越是走到後麵,也越是能夠看到這些破解經文的香氏先祖的絕望。
其中有一麵碑文之上的留書是這樣的:
“破解經文終究隻是癡心妄想麼?或許從傲雪先祖開始,我們的路就走偏了,不若歸去,不若歸去”
也正是從這一篇留書開始,香氏曆代先祖妄圖破解古經的聲音逐漸少了。
從這裏也能看出,這裏鬼畫符一般的留書,隻是鍾立霄和香雪兒看不懂,真正決心投身破解經文的香氏先祖本質上都看懂了。
鍾立霄將這個情報牢記於心,稍微一番迴想,這才發現他完全將這些鬼畫符碑文悉數銘記,這才滿意點頭。
後續依舊還存在一些碑文,但或許是破解碑文的接力行動失敗的緣故,後續香氏先祖已經不再費力不討好的破解經文,而是更加專注於享樂和生活。
而這又是一個新的趨勢!
後續到處都能看到各種花團錦簇的各類小家,或花團錦簇,或甜蜜溫馨。
因越是靠近裏麵,年代就更近的緣故,裏麵的很多建築,已經幾乎和他們這個時代別無二致。
一些簡直甚至還保存的非常完整,就連裏麵昔年主人生活過的痕跡,甚至都還完整的保存了下來。
二者就這樣,最終抵達了無憂洞最裏麵。
但也正是因為如此,那種好似實質的悲傷更是濃鬱到徹底化不開了。
香雪兒根本忍耐不住,直接就淚滿衣襟,哭的泣不成聲。
就是鍾立霄,雖然竭力克製,但依舊濕潤了眼眶。
鍾立霄一時都有些不知該說些什麼好了。
這裏麵的悲傷也太驚人了,若是一直生活在這裏麵,眼睛哭瞎那都是遲早的事。
無憂洞,悲傷到極致的無憂洞,這名字起的還真是夠黑色幽默的!
隨後,二者又是一路向前。
最終,就看到了一處裝潢非常精致的小花園。
或許是裏麵尚且還有人居住的緣故,小花園被打理的很好。
花團錦簇,沒有任何雜草。
花園裏的很多花卉,可以明顯感受到,都是曆經細心栽培的。
若是放到外麵,或許都能算是某種精心改良的名貴花卉品種。
若是舉辦一場賞花會,或許能轟動整個城池。
甚至不知道引起多少文人騷客留下亙古詩篇!
就拿鍾立霄來說,他甚至都下意識迴想起類似“隻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之類的詩篇。
就是香雪兒,也是忍不住一邊用帕子揾淚,一邊驚訝的看向四麵八方的名貴花卉。
這一代的香氏傳經人最擅長的乃是培育名貴花卉?
真的是太厲害了!
香雪兒雖然在修煉一途頗有造詣,但有鍾立霄禹雲暮,甚至是寶親王、薛靖良這些天才橫向對比,她也絲毫不覺得她自己的才華有什麼了不起。
再看看無憂洞之內,香氏曆代多才多藝的先祖,她甚至難免有些自卑,感覺她的才能過於平庸。
或許是觸及了她的傷心事,然後香雪兒的淚水更是止都止不住。
待進入滿是珍貴花卉的花園之後,眾人陸續又看到很多小玩意兒。
可愛的繡球,精美的小衣裳,小手帕,虎頭鞋,小肚兜,撥浪鼓
看到這些,鍾立霄難免一驚。
這些東西一看,就是小孩子的玩具。
難道這位傳經人在進來之前,已經是一位.母親?
造孽啊!
想到此處,鍾立霄難免對留下這片經文的香氏老祖宗愈發不滿。
這哪兒是什麼使命?
這tm就是詛咒!
最後,鍾立霄和香雪兒總算是在花園木屋後麵的一處秋千上找到了上一位傳經人。
那人此時正坐在一個秋千上,頭上正戴著一個花環。
一邊蕩秋千,一邊哼著歌謠。
看上去極為美好!
待看到此女麵容的時候,鍾立霄和香雪兒都不由為之一驚。
此女實在是太年輕了,看上去就是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少女。
雖然在這修仙界,擁有太多定住容顏不老的手段,完全不能單純依靠容顏來判斷年齡,但此女的容顏還是非常讓人驚豔。
隻是讓鍾立霄蹙眉的是,此女眼神太過於平靜,甚至可以用空洞來形容,好似已經沒有了任何感情,就好像是一具行屍走肉。
造孽!
看到此女,香雪兒一邊流淚一邊傳音道,“她乃是我祖母的姐姐,按照輩分她乃是我的姑奶奶,沒想到她竟然長的這般風華絕代,可惜,可悲,可歎.”
長得這般風華絕代,已經擁有愛人、孩子,成為一個母親的姑奶奶,若是按照正常的人生軌跡,最不濟現在或許也是含飴弄孫兒孫滿堂的年紀。
而不是孤零零困守無憂洞,隻能獨自一人守著一座小屋,和滿園子鮮花一般孤芳自賞。
香雪兒姑奶奶反應非常遲鈍,鍾立霄和香雪兒抵達此處非常久了,她那空洞的眼神這才總算是稍稍有了些反應,意識到是有新的傳經人抵達。
香雪兒看姑奶奶總算是有了反應,這才連忙上前見禮問候。
半晌後。
這位姑奶奶總算是有了反應,“這次是兩人?”
香雪兒雖然想笑,但卻止不住流淚,隻能放棄治療道,“韓姐姐是孫女請來的幫手,她打算幫我們香氏解除厄難和詛咒!
有過了好半晌,這位姑奶奶總算是明白了鍾立霄的來意。
她臉上表情,這才稍稍有了一些變化,姑且可以稱之為“笑容”吧。
“你很幸運,但.你這位韓姐姐不應該進來的!”
香雪兒心頭難免一沉。
雖然她已經知曉無憂洞傳承非?植,不是詛咒勝似詛咒,但眼看姑奶奶狀態如此差,香雪兒還是難免心生擔憂。
香雪兒下意識看向了鍾立霄,然後她就看到了鍾師兄自信堅定的眼眸。
雖然多少也有些無法扛住悲傷情緒,但香雪兒心頭難免還是堅定很多。
香雪兒:“姑奶奶放心,韓姐姐他不是一般人,他一直都在創造奇跡,就算是所有人都無法搞定,但若是韓姐姐的話,他一定能夠創造奇跡!”
時間又過去好長一段時間,香雪兒這位年輕貌美的姑奶奶,也不知道是不是忽然就走神了,亦或是香雪兒的話語讓她想起了什麼,就此將鍾立霄二者遺忘。
漫長時間過後,姑奶奶總算是迴神,她搖了搖頭道,“沒用的,經文位格太高了,什麼創造奇跡?孩子,你隻會失去一位姐姐,將來你隻會比我更後悔更悲慘.我可憐的孩子!”
姑奶奶撫摸著香雪兒的麵頰,也不知是否是迴想起了她昔年的孩兒,空洞的眼神竟然非常罕見的恢複了一些感情。
或是惋惜,或是不舍,或是怨恨遺憾,但依舊非常淡漠。
看到這一幕幕,鍾立霄難免異常詫異。
要知道他和香雪兒,自進入無憂洞以來,悲戚沁入心脾,直入靈魂,忍不住想要落淚。
但這位姑奶奶,在無憂洞待久了,反而好像是喪失了一切感情。
無喜亦無悲,就像是一個沒有感情的行屍走肉,難道這才是無憂洞名字的由來?
還真是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