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話實話,
韋恩並不覺得自己現在跟喬治伯格那些有異端嫌疑的高階神職人員們,站在完全針鋒相對的立場上。
最簡單的一個道理是,
韋恩既不是教會內部的人,目前也沒有所謂的“自己人”,能夠頂上其中任何一個可能出現的空缺,
在沒有仇怨或者是足夠利益的前提下,韋恩沒理由平白無故地把人給“弄下去”,費力不討好。
別說是福吉尼亞一個“州”了,就算是之前的黑石“鎮”,
除非有外人過去進行大清洗,不然哪怕連換兩三個鎮長,估計新鎮長的姓氏首字母也跑不出“威奇達”這個單詞裏所代指的那幾家。
當然了,
越往“上”走,發生劇烈變動的可能性就會越大,就算還是“同一幫”人,也未必還是“同一家”,
但美利加聯邦的情況大致如此,把人“弄下去”簡單,可如果後續沒有人接力,很容易就會變成“楊白勞”或者“替罪羊”。
所以在沒有“你死我活”結構性矛盾的前提下,韋恩覺得對方應該也能理解自己,
打工人何苦為難打工人嘛。
秉持著這個思路,韋恩迴到喬治伯格教堂以後,按照“從大到小”的順序開始和牧師們私聊,
接著韋恩很快就發現,自己好像天真得有點離譜。
——牧師們的態度過於“一致”,也過於“好說話”了。
本來“團團夥夥”們隻要在私底下一勾兌,態度一致其實很正常,
但全都變得特別“好說話”,就顯得非常不對勁。
舉個例子,比如說一幫位高權重且清白的大佬,現在突然被叫去停職配合調查,時間也拖得不短,問話也是反反複複,
不說“不配合”,起碼“不耐煩”是會有的吧?不說所有人都有意見,其中一個兩個總是會有情緒的吧?
怎麼可能所有人的態度都這麼好?
尤其是在麵對韋恩的時候,態度都好到有點“屈高就下”的味道了,句句有迴應,事事有說法,
連之前湯姆·哈根親自去問話的時候,都沒有這個待遇。
別人或許不會覺得有哪裏不對勁,但韋恩對這種做派可太熟悉了,簡直就跟他在哄那些被宣判了死罪的罪犯時一模一樣,
底層的邏輯是大家已經沒有什麼話好聊,隻希望對方在被送上絞架前不要再給自己惹事就行。
這都不是一般的“得罪”了,更像是確認了要動手前的“緘默”。
韋恩本來是想跟牧師們“好好聊”的,感受到他們的態度以後,就沒有把新情況說出來,選擇了先跟他們都接觸一遍,
然後韋恩獨自尋思了一陣,接著就又迴頭去找了驅魔師協會的那位提利爾牧師。
從“拉幫結派”的角度來分析,這位有資格候補主教位置的老牧師,也算是個相對於本地牧師們的“外來者”,立場上或許會跟韋恩更接近一些,
同時他的地位夠高、手底下的力量又不弱,一個人就能頂好幾個,是比較值得拉攏的人選。
這糟老頭子一開始還是一副市井商人和氣生財的“老好人”模樣,說的也還是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話,
稍微試探了一陣沒套出什麼幹貨來,韋恩就開始“下餌”:
“提利爾牧師,還記得我之前建議你去調查的那位威斯曼先生嗎?今天他的身份已經暴露,被證實是光明教會的異端,據說還可能是什麼經過‘洗禮’的光明祭祀。”
提利爾牧師這糟老頭子的客套話說到一半,聽到韋恩說出的新消息,
一下子似乎也非常意外,剩下還沒說完的話,就變成了一個“嗯?”
韋恩繼續捋著思路,既是說給提利爾牧師聽,同時也是在查缺補漏,試著迴憶自己到底是怎麼得罪了這幫牧師:
“說實話吧,我最開始之所以會盯上那座莊園,就是在調查科恩製藥的時候,從那位威斯曼先生那裏得到的線索。
“現在派席爾牧師的莊園裏確實有邪神的雕像,那位威斯曼先生自己也是異端組織的成員。從邏輯上來推測,赴宴的牧師中哪怕確實有異端存在,也不可能全都是異端,不然他給出這條線索的理由就太奇怪了。
“我猜測,他很有可能是想借此挑起教會中的內鬥。至少提利爾牧師您,目前在我眼中的嫌疑是最低的。”
很多事情的套路其實大差不差,和劫匪談判的第一步,先表明立場,「我沒有把你視為敵人」。
提利爾牧師消化著新情報,表情似乎也進入了思考,很快就變成了一副讓韋恩不太看得懂的模樣。
其實韋恩很多時候也不太看得懂柯裏昂主教,但柯裏昂主教那是一種高深莫測、不希望被人揣度清楚的上位者姿態,
而提利爾牧師的這種“讓人看不懂”,就顯得更特別一點,從氣質上來講,更接近於“當對方的言行表現遲鈍得恰到好處,以至於讓你不能確定他是在認真的,還是在反串”。
因此韋恩也就隻能繼續“下餌”:
“今天晚上驅魔人員和那位威斯曼先生爆發戰鬥的時候,我就在現場,甚至還一度是他攻擊的目標。
“從這個意義上來講,能逼出一位本來成功隱藏了身份且地位似乎不低的邪神信徒,就已經能初步證明我和光明教會之間沒有任何關係。
“反過來說,此時如果有誰試圖針對我,那對方與光明異端在暗中有勾結的嫌疑就會變大。用主教大人的話來講,在當前的情況下,猜測即是事實。”
先擺出了狐假虎威的“大棒”,韋恩順便還掛上了“胡蘿卜”:
“提利爾牧師,那位威斯曼先生很可能有問題的線索,我記得我曾經私下提前告訴過您。但很可惜,您似乎並沒有安排人去認真調查他。對於您而言,這本來或許是一個不小的貢獻。”
和劫匪談判的第二步,分析利弊,「我們或許可以有更好的解決辦法」。
提利爾牧師臉上的表情變得有點陰晴不定,“……我在做決定前需要認真考慮。”
“可以理解。”韋恩在旁邊點著頭,臉上的表情是皮笑肉不笑,不過還是得給對方一個臺階下。
場麵一時間稍微有點尷尬,房間裏的兩人都默契地閑聊起了別的話題,
韋恩在這個過程中快速地迴憶了一下自己的措辭,確認自己該給出的信息應該都給了,既沒有說錯話,也沒有說出明確的“假話”,
就像韋恩雖然一開始把那個威斯曼先生賣出去,其實隻是想著禍水東引,但誰讓韋恩恰好蒙中了呢,這就不耽誤他事後再扮演“好人”和“預言家”了。
按照韋恩的自我審視,他來福吉尼亞州也沒多久,偵探社的生意做得也不算太大,自己最能得罪本地牧師們的點,可能在自己跟大教堂“走得更近”的這一層上,
要拆解別人的團夥,就得在其中尋找比這個更大的矛盾,韋恩思來想起,也就隻有提利爾牧師和巴齊尼牧師都參加了那個“小會”,似乎都有“競爭主教位置的資格”,算是一個相對更大的矛盾。
——“立儲”之爭,按理來說就算不互相打出腦漿來,起碼也會在臺麵下互相踹對方幾腳吧?
至於為什麼會先挑中提利爾牧師,
則是因為巴齊尼牧師既是地頭蛇又明顯更精明,大教堂似乎也更不喜歡他,韋恩覺得自己被巴齊尼牧師賣掉的風險太高,
在這兩個人裏二選一挑臨時隊友,韋恩其實壓根就沒得選。
確認自己暫時還沒有犯錯以後,韋恩接著又轉迴了話題,開始“圖窮匕見”:
“提利爾牧師,在很多事情上,我其實是您的潛在支持者之一。所以在調查光明異端的過程中,我很期望能得到您的指導和幫助。
“您能向我提供任何有用的線索嗎?”
說完,韋恩的目光就仿佛穿越了牆壁,望向了巴齊尼牧師在教堂中的辦公室方向。
有些事情隻能暗示,真要把話說出口,那就會變成“把柄”。
提利爾牧師也不知道是在猶豫什麼,擺出了“還需要考慮”的姿態,似乎想把韋恩支走之後再去找誰商量,
韋恩也隻能歎了一口氣,接著把最關鍵的“戲肉”給丟了出來:
“行吧。其實關於那座莊園,我還有一個線索,一直沒有向任何人透露過——之前入侵過偵探社的那兩個驅魔師協會外圍成員,就曾經在那座莊園裏逗留。
“我不會透露最後是您把那兩個家夥給帶走的,但這是我手裏現在唯一的一條可疑線索,既然您還需要考慮,那我就隻能帶著它去詢問巴齊尼牧師。”
這一手其實有賭的成分,既是賭之前那件事背後的貓膩有多大,也是賭偵探社在提利爾牧師眼中的價值,
更是在賭兩位牧師之間的信任程度——反正我手上有關於你的“料”,至於能做成什麼菜,那就要看對方在提利爾牧師的心目中是什麼樣的廚師了。
要是這兩位地位最高的牧師心無芥蒂、合作無間的話,那韋恩也不用再掙紮,以後就老老實實地跟著大教堂混,順便再自覺地被這幫牧師疏遠或者霸淩就行。
好在提利爾牧師在韋恩走出房間前,終於抬起了手,
盡管他的表情還是一副舉棋不定的模樣,不過最後還是說了話,“你等等。”
這才對嘛,
哪有候補者不互相競爭的?
這年頭就連總統選舉,雙方都得在報紙上提前不帶髒字地互噴好幾個月呢。
韋恩帶著暗爽地走迴沙發旁剛坐下沒多久,在點頭對提利爾牧師承諾“不會再去追究彼此之間的一些小誤會”之後的下一秒,
心裏直接就被提利爾牧師說出來的話給“臥槽”了。
還是在腦海裏翻箱倒櫃摔盤子的那一種。
“您說您今晚安排了人計劃潛入偵探社,要把一些跟其它異端有關的違禁品給放進去?!甚至還安排了把驅魔人員引過去的人手?!”
這糟老頭子看著人畜無害的,
一動起手來,玩得是真黑啊。
感謝讀者老爺“書友20240305121823492”打賞的盟主。
雖然想著盟主加更,不過我這個月的欠債有點多,隻能慢慢來了……
暫時計劃是每天盡量多更,如果字數太多的話,也會適當合並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