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以賽亞,渴望自由。
作為一名從小就生活在種植園裏的黑皮膚奴隸,他的名字和其它同伴們一樣,都來自主人的“賜予”,
比頓家族屬於相對講究的類型,給奴隸們起的名字都多有出處,比如“以賽亞”這個名字就源自《聖典》,是“拯救”的意思。
相比很多種植園裏,用星期、月份、工具名,或者主人看看報紙就被隨意決定的名字,
以賽亞至少對自己的名字還是很滿意的。
所以如果今晚能成功逃離這裏的話,他並不打算更換自己的名字,隻需要再給自己和艾麗西婭挑選一個合適的姓氏就行了。
其實早在一年多之前,“地下鐵路”的人就正式聯係過以賽亞,最初的接觸還要更早一些,
沒有人會給奴隸安排老師,不過開明的奴隸主也並不介意奴隸們自己進行學習——隻要不耽誤工作——當時聯係上以賽亞的,就是種植園裏一名樂於在業餘時間教導奴隸們簡單文字的花匠學徒。
逃離是一項很重的罪責,被重新捕獲的奴隸,往往將會麵對鞭刑、監禁、饑餓和更重的勞役,更可能被燒紅的烙鐵打上烙印、甚至是被處死,
但更嚴重的是,還會因此連累到家人和同伴們,就像有些出現過逃奴的種植園,會從此讓所有的奴隸們一直都戴著鐵項圈、串著鐵鏈進行勞作和生活——比頓家族在這方麵頗為寬厚,目前還沒有做到這種程度。
以賽亞原本並不想冒這樣的險,
可他沒有辦法。
他的戀人艾麗西婭是一個淺膚色的混血兒,容貌在奴隸中相當出色,身段逐漸長開以後,她在種植園裏的待遇便開始跟其他的奴隸不同,不再需要參與集體勞作,也不必擔心會被監工們輕易處罰,又或者是帶到奇怪的角落裏去,
比頓家族的成員對混血女奴隸不感興趣,對此有興趣的奴隸主卻並不罕見,所以他們會把這樣的奴隸送到拍賣會上,在她們最合適的年齡,以最佳的狀態,換取最有價值的迴報。
奴隸們的婚姻並不由自己決定,而艾麗西婭何時會被送走,連種植園裏的管事都無權幹涉,
可顯而易見的一點是,以艾麗西婭如今的情況,這一天已經越來越近。
所以今晚,
可能是他們倆唯一的機會了。
以賽亞在昏暗的窩棚裏,一邊觀察著月色,一邊迴憶著對方的囑托:
“幾天之後,教會將為主教大人舉行葬禮。這段時間整個裏士滿的上流社會,應該都會忙於交際,不少警方和奴隸巡邏隊的長官也會參加,沒有人會把精力放在奴隸們的身上。
“我們會在葬禮舉行的前一晚安排接應。拿上這張‘車票’,及時抵達‘車站’,我們的人就會送你們離開福吉尼亞。”
奴隸們沒有太多的個人隱私,太陽落山以後,大家都會按照窩棚的不同,彼此集中在一塊,
有人似乎已經覺察到了以賽亞今晚的異樣,卻沒有發言詢問,瘸腿的父親也隻是在吃晚餐的時候,把自己的那份多分了一些過來,告訴以賽亞“要吃飽”。
那是用豬內髒碎塊和碾碎玉米煮成的糊糊,還有不少肉末,算是相當不錯的一餐——種植園裏奴隸們的食物供給都有定額,不夠的部分,奴隸們隻能通過自己種植作物和捕獵魚類等進行補充,
由於不少種植園都彼此相鄰,住在種植園裏的管事、監工也有一定的人數,因此在他們湊著安排宰殺豬牛的時候,種植園裏的奴隸們時不時也能輪著分到一些不受歡迎的內髒,又或者剔了肉的邊角料,肉食倒也不算“稀缺”,尤其是在主人家舉辦過舞會之後,往往就是奴隸們肉食最豐盛的時候。
以賽亞本來想留一封簡單的信件給父親,可惜他會寫的單詞不多,父親和母親估計也看不懂,所以他隻能把自己攢下來的東西都偷偷地放到了父親的床下,打算臨走之前再親口跟他道別,
至於母親,她和父親一樣腿腳不便……而且男女奴隸們並不一定能按照“家庭”居住,有時候隻看“性別”,隻能通過艾麗西婭代為轉達,希望她的行動也能順利。
上弦月爬到了樹梢,窩棚裏也開始有鼾聲響起,
以賽亞悄悄地湊到了父親的床邊,輕輕地拍了拍,“papa……”
“噓!”
以賽亞的手腕被用力地握住,隨即又放鬆,最後一把帶鞘的土製匕首被塞到了他的手裏,
父親的手掌幫他握緊,在上邊輕拍了兩下,然後便推開了手,枕著麥稈背過了身。
告別的話終究還是沒能說出口,以賽亞擁抱了一下父親的肩膀,才轉身離去,
窩棚外是不甚明亮的月光,他在踩上去之前忍不住迴頭看了一眼,沒想到目光卻再次和父親對視到了一塊。
布滿老繭的手掌略顯幹瘦,在半空中無聲地晃了晃。
……
“已經找到那個偵探社的人了,他們有一輛馬車是傍晚才出發的,最後進了一個種植園,是比頓家族名下的產業。他們似乎在那裏逗留了半個晚上。”
蒸汽列車路線旁的開闊平地上,幾輛馬車和若幹騎手匯合到了一塊,
其中的領頭人聽完手下的匯報,既感覺稍微鬆了一口氣,又不免有些疑惑。
比頓家族?
那個韋恩持有柯裏昂主教簽署的特許令,勉強還能算是半個“教會的人”,可比頓家族卻不應該出現在這件事情裏,
他們在政界確實有些人脈,但要跟所有的南方牧師敵對,幹涉教會的內部事務,那他們需要麵對的,可就不會僅僅隻是來自教會方麵的壓力了。
這不合理。
除非幾位牧師的判斷從一開始就是錯誤的,那個韋恩這時候帶著人離開裏士滿,根本就與教會的事情無關。
正在思考間,稍遠處又有人騎著馬正在趕來,
馬匹很快靠近,帶來了最新的消息:“因為那個偵探社裏也都是非凡者,我沒敢靠得太近,不過我剛才聽到了有人在搏鬥和喊叫的聲音。而且剛才我看到他們停在一旁的馬車又動了,感覺他們今天晚上還有行動。”
領頭人的反應很快,“具體的方向和位置呢?我們分頭圍過去,這次絕不能再跟丟了。”
在場的都能算是本地人,對裏士滿周邊的情況都很熟悉,
簡單的示意圖在地麵上被迅速畫出,領頭人正要安排人員布置,旁邊就已經有手下扭頭看向了另外一側。
一男一女兩個黑皮膚奴隸,此時正在快步走近,男的那個稍微顯得有點不安,“你們是來接應的人嗎?”
說完,還伸出了一隻手,握著一張看起來像是車票的紙片。
領頭人的眉頭一擰,
逃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