釵劍聖女沒有理會恨得咬牙切齒的師尊,風情萬種地從發(fā)髻上取下那枚金釵,眼波流轉(zhuǎn),輕笑道:“咱們?nèi)忝枚鄷r沒有切磋了,不知哪位師妹先來?”
雪融聖女年紀最小,嬌俏地笑道:“背負著師尊嚴令,師姐,我們可不是單打獨鬥。
“那是當然!”
接過話頭的卻是顏容,她看著唐逍,問道:“你是不是也該出手了?”
一時間唐逍又成了場中的焦點,幾乎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他。
唐逍微不可察地皺皺眉頭,卻並沒有想要出手的意思。
大長老沉聲道:“小餘兒,他是來找你的吧?”
方餘卻是一臉為難,大長老雖是她師尊,但方餘明顯更不想讓唐逍難做。
大長老咳了一聲:“小餘兒,你忘了雙魂一生嗎,還是忽略了這一戰(zhàn)的重要?”
方餘仍然靜靜地站著,緊緊咬著下唇,神色變幻不定。
大長老咬咬牙,仿佛下了一個很大的決心:“定魂珠還給你!”
方餘渾身一震,猛然抬頭,望著唐逍:“此戰(zhàn)過後,我跟你走!”
釵劍聖女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冷笑,但很顯然,她並不知道方餘這句話的意思。
不過唐逍肯定是知道的,他歎了口氣,問道:“你不後悔?”
方餘慢慢轉(zhuǎn)過身,雙目含淚:“師尊,這一戰(zhàn),就當是報答三年多來您的培養(yǎng)之恩了!”
她俏手一動,取出那架仿焦尾琴,盤膝而坐,十指撫在琴弦上。
她沒有等待大長老的迴答,也沒有問唐逍願不願意出手,也許,她什麼都不需要知道。
她知道的,其實已經(jīng)太多了,就像一座大山,讓她根本就喘不過氣來!
釵劍聖女微笑道:“說了這麼多,到底我的對手是誰,確定了沒有?”
雪融聖女纖手裏多了一柄鵝毛扇子,輕笑著站到她身邊:“反正不會是我!”
二島主公孫虞輕咳道:“嬌兒,是不是站錯了?”
雪融聖女嬌笑道:“師尊,您每次不聽我的,您的胡子都要被撥一次……”
公孫虞立即就不說話了,緊緊地閉著嘴,似乎生怕說錯一個字。
“有趣,有趣!”
仲孫康拍著手笑起來:“衝兒,反正閑著也是閑著,要不,你也去吧?”
剛才調(diào)侃公孫虞差點被打的那個青年,正是仲孫康的大弟子聶衝。他大笑三聲,已然站到釵劍聖女與雪融聖女中間:“這種熱鬧事,正是我聶衝喜歡的!”
一時間形勢大變,原本發(fā)動叛亂的是長孫季和仲孫康,違反門規(guī)的是公孫虞,興師問罪的是叔孫茗,現(xiàn)在眾叛親離的卻似乎變成了大長老!
而他帶來的那幾個長老,一個個像泥雕木塑一般,都隻是靜靜地站在遠處觀戰(zhàn)而已。
雪融聖女雙眸滴溜溜一轉(zhuǎn),掩嘴輕笑道:“二姐,要不你也過來吧,我們?nèi)忝靡黄!?br />
方餘卻突然暴躁起來:“要打就打,你們怎麼這麼多事?”
十指一拂,琴聲如水般淌動著,幾道細如遊魚的劍氣已襲了出去!
這一動,立即就引爆了大戰(zhàn),對麵三人一齊跳了起來。
“玄霜,聖涯冰!”
“氣貫長虹,聖涯怒!”
“大海尋針,聖涯引!”
厲喝聲中,雪融聖女揮起鵝毛扇,一股寒風迎麵吹來,像要把那幾道劍氣冰凍;釵劍聖女則托起金釵,隻見金光一閃,那金釵驀然變得有三尺長、三寸寬,重重地劈向了方餘!
而聶衝則取出一柄三尺長劍,迎風一晃,居然變成了一根不到半寸長的繡花針,更是立馬隱進了釵劍聖女的劍氣中,誰也不知道它跑哪兒去了。
聖涯怒與聖涯引,似乎相反相正、相輔相成,威力頓時狂漲!
釵劍聖女忍不住朝聶衝望望,笑了一笑,卻見他神情倨傲,似已勝券在握!
然而方餘卻並沒有躲避的想法,隻是不斷撫弄琴弦,激起道道劍氣!
她知道,她並不需要防守,三人的攻擊,根本就到不了她身前。
一道劍光掠起,如孔雀開屏般,在方餘身前形成了一道劍幕。
這一劍似乎並沒有形成劍氣,卻像變成了一塊鋼板,不但讓鵝毛扇的寒氣徒勞無功,也把金劍與銀針擋了下來,然後嗡嗡地顫抖了一陣,才終於消失不見了。
公孫虞的目光變了。
他雖然腦袋不怎麼管用,修為卻比叔孫茗、仲孫康都要強,已然是半步嬰境,眼界也高,首先看出了唐逍這一劍的不凡,忍不住便嘀咕了一聲:“化虛了嗎?”
劍道,自劍形境之後,便是劍意境,劍修將在這一境中領(lǐng)悟劍之意境,賦予劍以靈性。劍意境可分為化虛、凝實、破相、悟意這四個階段。
化虛雖然隻是劍意境的第一個階段,卻也不應該是未到丹境的人能夠領(lǐng)悟的!
就算公孫虞,他也是修劍道的,也隻是在凝實境而已!
叔孫茗和仲孫康的臉色也都變了,齊聲道:“這不可能!”
公孫虞也覺得不可能,但事實擺在眼前,他知道自己的徒弟,雪融聖女雖然年紀最小,實力卻不一定是最弱。她的那柄鵝毛扇叫做“湮極”,內(nèi)藏冰晶石三顆,形成一個生生不息的陣法,能不間斷產(chǎn)生先天冰寒之氣,作用雖不及他自己的冰寒真元,卻也遠超其他的聚氣境巔峰了,甚至麵對元氣境,她也有著一拚之力!
如果唐逍的劍意不是已經(jīng)到達化虛境界,他不可能一劍就把那先天冰寒之氣擋住的!
何況,如果隻是劍氣,又怎麼可能擋下金劍與銀針呢?
兩聖女與聶衝都已經(jīng)手忙腳亂了。
他們其實也隻是怔了那麼一瞬,畢竟也算高手,戰(zhàn)鬥經(jīng)驗無比豐富,所以哪怕是在走神,他們也都沒有停下招式,攻守嚴密,進退有據(jù)。
可惜他們遇上了無賴式的打法。
方餘端坐在原地,根本就沒有考慮防守,隻是十指如穿花蝴蝶一般,琴聲丁冬,一曲《廣陵散》漸漸彈到高潮了,劍氣就像暴雨一般直射出去!
就算大家境界差不多,兩聖女與聶衝仍然被劍氣之雨逼得手忙腳亂,狼狽不堪。
他們當然不會隻挨打不還手,可是他們的攻擊,卻攻不破唐逍的防禦!
唐逍雖然出手了,卻隻是護住方餘而已,隻要三人一發(fā)動攻擊,他立即揮劍一掃,不管是雪融聖女的先天冰寒之氣,還是金劍與銀針,誰也別想突破方餘身前一丈遠。
這就等於他為方餘支起了一層絕對防禦,而方餘則祭起了一門重炮,轟得三人雞飛狗跳,卻根本就束手無策,除了跳著腳閃躲以外,漸漸地連反擊的餘地都沒有了。
幾名島主、長老、主祭,都開始目光閃爍起來,誰也不知道別人在想些什麼。
又是一輪狂風暴雨般的劍氣轟擊,三人一下子被轟散了,聶衝與雪融聖女被轟到左邊,釵劍聖女則被轟到了右邊,彼此間拉開了足有數(shù)丈寬的一段距離。
這下子倒給方餘出了個難題,她的劍氣雖然狂暴,卻隻能攻擊一麵,無法兼顧左右。
不過這難不倒她,立即就做出了決定,劍氣都朝左邊湧去,暫時把釵劍聖女放在一邊。
於是雪融聖女和聶衝就更加岌岌可危了。
聶衝早就沒有了原本的得意與自信,頭發(fā)也散開了,衣裳也被切出了幾處破洞,卻仍然不服氣,哇哇大叫著,雙手一揮,三枚銀針飛射而出!
“我就不信了,我堂堂聖涯島弟子,會不如你一個野修,攻不破你的防禦!”
但銀針剛剛脫手,一股冰寒之氣驀然降臨,竟生生把銀針冰凍在了半路!
聶衝一雙眼睛瞪得像銅鈴,不敢置信地迴過頭,卻見雪融聖女已不知何時躲到他的身後去了:“二姐,你可得瞄準一些,不要誤到我了!”
“你這……”
說話的是四島主仲孫康,他轉(zhuǎn)頭怒視著長孫季:“你教的好徒弟,背後捅刀子?”
長孫季微笑道:“你衝我發(fā)火有什麼用?你沒聽見說,她已經(jīng)把自己借給三妹啦?”
叔孫茗也笑了起來:“四弟,願賭服輸,你看,你已經(jīng)沒有機會了!”
方餘站了起來,唐逍也收起龍靈劍;雪融聖女的鵝毛扇就抵在聶衝背心,釵劍聖女的金劍則擱在他的脖子上:“你已經(jīng)輸了,你們一脈,就是聖涯島的千古罪人!”
就連唐逍都不由得目瞪口呆,他怎麼也想不到,持續(xù)了好幾天的聖涯島混亂,竟然會以這麼諷刺的方式結(jié)束,而所有人卻都覺得理所當然。
輕輕鬆鬆取得勝利以後,雖然不齒兩聖女的所作所為,唐逍還是和大長老、三位島主客氣了幾句,然後才跟著方餘迴到了她的住處,位於聖山腳下的“琴心閣”。
她是琴心聖女,這座實際擁有三座閣樓、幾百個房間的大院子,就是她的府邸。
然後就看不到方餘的身影了,足足兩天時間裏,她一直沒有出現(xiàn)過,直到兩天過後,她才在午夜迴來了,一迴來就把正在修煉的唐逍驚醒了。
他無奈地站起身,歎了口氣:“聖涯島終於平定下來了?”
“對,所以我也來兌現(xiàn)我的承諾了!”
方餘小臉上滿是笑意,雙目中卻是一片蕭索與淒涼:“大船已經(jīng)準備好了,現(xiàn)在走嗎?”
方餘隨著唐逍離開,這是那一戰(zhàn)之前就說定了的。不過這幾天唐逍也在做準備,他猜測聖涯島恐怕不會這麼輕易放她走,所以他準備一見到方餘,就硬性把她帶走。
卻不料她居然這麼幹脆,還自己主動找上門來。
他忍不住問道:“他們同意你離開?”
方餘苦笑道:“沒想到吧,這次變亂的兩大犧牲品,一個是四師叔,一個就是我!”
聶衝戰(zhàn)敗之後,原本仲孫康還不想這樣束手就擒的,但在三島主、五長老的聯(lián)手下,他隻用了三招就被擒下,關(guān)進了聖涯島的監(jiān)牢之中;而他手下的徒弟們,除了聶衝陪他坐牢外,其他的一部分投降了,一部分逃了出去,卻也逃不到海麵上,盡數(shù)被抓了迴來。
而仲孫康一係的十幾個殿,則根本就沒有出現(xiàn)過。聖靈殿原本就屬於他這一係,但公良平早在這一戰(zhàn)前就已經(jīng)“反正”了,所以其它各殿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削弱,他們卻反而得了不少好處,甚至已經(jīng)確定,在與聖光殿合並之後,將會成為新的四大上殿之一。
當然,這其中也有唐逍的原因,戰(zhàn)勝了聶衝之後,他代替後者,成為與三聖女並肩的“四大弟子之一”,而四大弟子主掌四大上殿,原本就是聖涯島的傳統(tǒng)。
這就等於把聖壇之試提前舉行了,倒也無人不服。
四島主一係覆滅,這次變亂的所有罪責自然就推到了仲孫康身上。在把聶衝秘密送出聖涯島之後,他就迎來了自己明正典刑之時。
然後便是重新瓜分勢力。
在這之前,長老院地位崇高,卻並沒有實際掌握島上權(quán)力。大長老叫方餘四處活動,其實就是想從幕後走到臺前,代替大島主長孫季執(zhí)掌全島。他這個計劃失敗了,卻也不是毫無收獲,他掌握了以聖光殿為首的一係力量,形成了與三大島主並立的局麵。
他當然舍不得放棄方餘,還想把唐逍也收歸麾下,理所當然地遭到了所有人的抵製。
不但三大島主反對,就連四大長老也不支持他,大家都強烈要求他兌現(xiàn)承諾。
天才就是未來,島上四大天才,大長老就想獨占兩個,這種破壞平衡的事,誰會同意?
所以大長老在思考了兩天之後,終於鬆了口,放任方餘迴來了。
唐逍自然不會耽擱,兩人急匆匆就往海邊走。
幸好一路平靜,大長老沒有反悔,別人也不想來招惹他們,反正他們都要走了,不可能再對島上形勢造成任何影響,誰願意來節(jié)外生枝呢?
當然這其中還有一些小插曲,比如釵劍聖女又重迴長孫季門下,兩人“師徒之緣重續(xù)”,似乎可以在千百年後成為一段佳話,蒙騙那些不知道的後輩還是可以的。
而大家已經(jīng)議定,在方餘離開之後,將三島主叔孫茗的弟子“纏靈”餘清葉遞補進來,重組新的三大聖女,這也是對三島主的安慰,畢竟,她得到的東西太少了。
不過這些已經(jīng)和唐逍無關(guān),他隻管急匆匆來到海邊,登上了大船。
這艘大船,比起他來時乘坐的“鬼銷船十三號”還要大一些,首尾長達一百三十餘丈,高近四十丈,桅桿挺立,風帆倒掛,竟能給人一種莫名的壓迫感。
碼頭上已經(jīng)圍了不少人,卻沒有見到大長老的身影,難道他是不舍得與方餘分別?
可是也不像啊,雖然就要離開生長了十幾年的地方,方餘卻並沒有任何的不舍,在唐逍看來,她甚至還有一種迫不及待的感覺,哪像生離死別的模樣?
她自己都這樣,別人自然就不會對她有多深情,除了那個小姑娘房譜藍灑了幾滴眼淚以外,別人都隻是官樣文章一般,拉著手叮嚀幾句,然後便站到一旁去了。
唐逍先一步登上船頭,默默地看著正在人群中緩緩穿行的方餘,並沒有說話。
直到一個時辰之後,方餘好不容易走上船頭,他才麵無表情地吩咐道:“開船!”
這艘大船上,有五百多個船員,船長是個三十四歲的中年人,瘦高個,戴著文士綸巾,一身布袍,不茍言笑,死板一塊的臉龐足以讓全船人不敢大聲說話,名字叫作“葛沅”。
唐逍不知道這艘船是不是顏容和公良平安排的,總之很貼心,唐逍一吩咐,那船長葛沅便大聲下令,頓時船頭一顫,海浪洶湧之中,緩緩滑進了浩瀚的海水裏。
方餘來到他身邊,麵無表情地問道:“是現(xiàn)在開始,還是等迴了內(nèi)陸再說?”
唐逍皺皺眉,問道:“瞧你這意思,是想早點完成了,好與我再無關(guān)係?”
方餘嗤笑道:“反正我又沒辦法再迴到聖涯島了,你擔心什麼?”
她撲閃著大眼睛,忽然別有深意地問道:“怎麼,不會是你害怕愛上了我,所以……”
唐逍歎了口氣:“你收獲得已經(jīng)夠多了,還想怎麼樣?你別忘了,你的命是我救的,按照炎漢帝國的規(guī)矩……算了,反正你也是油鹽不進,說了也等於沒說!”
方餘定定地看著他,突然重重地歎了口氣。
卻在這時,船長葛沅來到了他身邊:“唐公子,有一件事,我想應該讓您馬上知道……”
唐逍一皺眉,他最怕的就是航行出什麼問題,連忙問道:“起風浪了?”
“那倒不是!”葛沅欲言又止,“還是請你來看看吧!”
唐逍看向方餘:“船上,就請你多照看一下。你也別忙著拒絕,咱們是在一艘船上!”
他本不想央求她的,但現(xiàn)在除了她,他就沒有可以支使的人了。
方餘也隻能搖搖頭:“你也太無奈了!”
唐逍笑了笑,隨著葛沅離開船臺,走進甲板下的船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