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名字挺嚇人,可是唐逍卻從來沒聽說過。
他緊皺眉頭,問道:“這幾個字是誰告訴你的?”
“不知道!”嚴嫋腦袋像潑風似的搖著,“小的剛出修煉之時,恍惚聽到了這幾個字,好像不止是說給我聽的,而是全城人都聽到了。小的印象中,這聲音很恢弘,卻像輕風一般無可捉摸。小的當時也沒把它放在心上,出來一看,全城都像陷入了一種神秘的境地,所有人都靜止不動,連有風吹過,那樹木小草都沒有半點動彈,生命力卻像破開了口的水袋,直往外淌!小的嚇壞了,趕忙轉身就往地底下跑,小的一向是在地底下潛修的!
他心有餘悸地唿了口氣,接著說下去:“小的有一種感覺,好像隻要跑慢了半分,就會有一股什麼力量拉住小的,那就再也跑不迴來,像土城的百萬生靈一樣,化為灰燼了!”
唐逍皺著眉頭:“你是說,這滿城生靈,全都化成了灰燼?”
嚴嫋苦笑著點點頭:“是。⌒〉碾m然不敢再出來看,但還是能運轉神識的,滿城生靈,包括在城中一向作威作福的幾個仙人在內,隻用了一個月時間,生命力就盡數流逝幹淨了,風一吹,全都散了架,然後塵歸塵土歸土,就像從來沒來過世間一樣!”
唐逍盯著他:“所以你就把自己變成了這般模樣?”
嚴嫋點了點頭:“小的原本也是要死的,雖然小的潛居地底,但生命力的流逝,小的也阻擋不了,隻是要慢了許多而已。一個月過去,小的很明顯地感受到了肉身的腐朽。那時小的心喪若死,正在走投無路的時候,卻突然想起宗門裏的一個古老傳說,隻有兩句話:當末日降臨的時候,你們會想起我的!這兩句話,是記載在一本古老典籍裏的。正好,小的一向負責宗門的典籍保管,那部典籍,被小的收在潛居地了。於是小的從這裏麵找到了一部‘倀鬼大法’,也顧不得分辨它是什麼功法,趕忙修煉,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唐逍沒空管他現在是什麼樣子,他很敏銳地抓住了嚴嫋所說的一句話,趕忙問道:“你說你感受到了肉身的腐朽,那是什麼樣子的?”
嚴嫋伸出手臂:“大人您沒看到嗎,這就是肉身腐朽的樣子!”
唐逍摸了摸,頓時如遭雷擊,整個人都呆住了!
那隻手臂,通體漆黑,肌肉像是腐敗了的棉花,輕輕一敲,如敲敗革!
當年,他剛剛喚醒吞雲劍裏的魔貓劍靈,傷口旁出現過的一片片朽肉,就與此一模一樣!
魔貓劍靈,其實是鄒吾弄出來的,據說與當初那道射入吞雲劍的魔光有關係。那麼,土城的災難,難道也是鄒吾的傑作?可是他剛剛才和鄒吾打了一架,它能有這麼厲害嗎?
土城雖然不算大,那也是幾百萬生靈,他怎麼可能無聲無息就吸走了他們的生命力?
難道是這個世界的緣故,它不像凡界那麼穩固,所以才讓鄒吾得逞了?
唐逍深吸了一口氣,弄明白了這兒的情況,是該找辦法離開,去尋找方柔她們了。
至於土城的血仇,如果有機會,他會代他們向鄒吾弄清楚,然後找迴來的。
他問道:“你可知道,如何離開這方天地?對了,我要去凡界!”
“凡界?”嚴嫋直直地盯著他,“大人說的,是哪個凡界?”
“難道有幾個凡界嗎?”唐逍想了想,道,“我說的,是聖炎世界的凡界!”
“可是有五鸞、炎漢、東海、昆侖四大帝國的聖炎凡界?”
“對啊!”唐逍笑了笑,看來這方世界之中,這位嚴嫋倒是見多識廣的,居然還知道聖炎世界、四大帝國,這樣交流起來就應該方便得多了,免了他太多解釋。
可是嚴嫋的下一句話,又把他震得跳了起來:“這兒就是聖炎凡界。
“你說什麼?”唐逍一把揪住他的脖子,“這怎麼可能?”
腦袋裏嗡嗡的,似乎有一群蜜蜂在飛舞,眼前更是金星直冒,渾身像被潑了盆冰水似的。
不,這不可能,這兒怎麼可能是凡界,怎麼可能……
如果這兒真是凡界,那被吸取生命力的,難道隻是土城這一個地方嗎?上京有沒有被殃及到,唐記武館又怎麼樣了,會不會也和土城一樣,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
還有,他都迴了凡界,方柔她們是不是也迴來了,她們又怎麼樣了?
唐逍一下子心急如焚,騰地站起來,隨手扔出斬瞬劍,眨眼間,便已消失在天際。
嚴嫋愕然,望著唐逍遠去的方向,喃喃道:“這人,怎麼像是有點熟悉呢?”
他打了個寒顫,那生命力流逝的感覺似乎沒有消失,剛才唐逍在的時候還沒覺得,現在卻隻感覺渾身發冷,好像再站那麼一小會兒,他就會被風化成一堆粉末似的。
他連忙鑽進了墓穴裏,卻沒想過,唐逍的生命力為什麼沒有流逝呢?
唐逍自己都沒想過這個問題,此時的他,正在廣袤的大地上飛掠。他飛得並不高,離地麵隻有數丈而已,所以他能很清楚地看到大地上的一切,一切都是那麼觸目驚心!
目光所及,到處都是一片荒涼,沒有樹、沒有草、沒有妖獸,也沒有人類;時不時能看到一些廢墟,有的很小,似乎隻是村子,卻也有很大的,好像一座座城鎮。
隻是,無論是村子還是城鎮,此時都已經變得毫無生命力。那一幢幢倒塌了的房屋,好像千萬年來都沒有人居住了;可是仔細看看斷裂的痕跡,卻分明很新……
腳下就有一座恢弘的“遺跡”,護城河的水早已幹涸了,城牆卻還沒有完全倒塌,黑漆漆的城門洞上方,有兩個斑駁得令人心悸的大字:鄖城。
唐逍站在城門口,望著那兩個大字,雙目中早已氤氳起了陣陣淚花。
鄖城,他曾經來過,就在這城外,他得到了方柔和方餘被抓走的消息。他知道,來到了這兒,離五鸞宗、探龍山、彭口鎮,就不遠了,那都是他曾經呆過的地方啊。
要不要去看看呢?
他的神識是很強大的,隻是粗略一掃,就知道附近千裏內一定有生命幸存。但想了想,他還是沒有去找那些幸存者,凡界如何,他不是很關心,他隻想著唐記武館的那些人。
飛身而起,他掠過鄖城,繼續往東北方向飛掠而去。
隻是在掠過城內的時候,好像有一聲驚咦,卻並沒有被他聽見。
“怎麼迴事,居然還有人敢妄動真元?他怎麼沒受到末日之劫的影響,這不科學啊!”
“有人居然沒受到末日之劫影響?是誰,馬上把他找出來,我們生的希望,也許……”
過了鄖城,再禦劍一個多時辰,便看到了一條巨大的深溝,足有千丈寬。唐逍知道,這就是黃河“遺跡”,隻是河裏同樣一滴水也沒有,就像大地無奈張開的大嘴。
他落下了斬瞬劍,正落在黃河北的風陵渡。
他們去仙界的時候,把白伊和彭趣留在了這兒,還有那左翼旗的三萬大軍。他得知道,他們怎麼樣了,有沒有遭到末日之劫——遭劫是一定的,可是,他們還活著嗎?
風陵渡同樣成了一個遺址,方圓百裏之內,一絲生命跡象也沒有。他又來到翊城城頭,然後深深地絕望了:跟他經過的無數城鎮一樣,這座城,也已變成了一座死城!
唐逍緊咬著下唇,把神識蔓延出去,一直蔓延了數百裏,細細勘察著每一寸土地,每勘察一分,一顆心就往下沉一分:沒有,到處都沒有生命,所有人似乎都死了!
好在上天還是沒有絕人之路,就在他即將絕望地收迴神識的時候,卻突然雙眉一動:他居然找到了一個熟悉的氣息,而且那絕對是一個生靈,居然還沒死!
他身形一動,便掠了出去:那個生靈,就藏在彭齊衝裏。
彭齊衝也已經死了,村裏人不知道已經遭了劫,還是躲到其它地方去了。那個生靈則是躲在地底下的,以唐逍的能力,也足足花了半刻鍾,才終於把她“挖”了出來。
一身白衣,居然還沒有腐朽;稚嫩的臉龐,緊閉的雙眼,竟是白伊!
唐逍三個指頭按在她額頭上,很快發現,她的確還沒有死,隻是生命力似乎被封印了,雖然還是不能停止外泄,卻能大大減緩流逝的速度,也許這就是她能保住一條命的原因。
唐逍在她身旁盤膝坐下來,她身上也已經出現了腐肉,若是換一個人,就算把她救迴來,她已經降到丹境的實力恐怕也迴不來了,而且堅持不了多久就會死去;幸好是唐逍,現在的他已經明白了“腐肉”的由來,就是因為身體裏滋生了魔氣,隻要抽出魔氣就自然會好。
隻是他還沒有明白,為什麼會有魔氣?這場“末日之劫”和魔氣有什麼關係?
順著三個指頭,白伊體內的魔氣被唐逍一點點吸了出來。這也是他突破到仙境之後,才“開發”出來的秘術,以《滿天星》功法為基礎,對魔氣有著極大的成效。
但魔氣已經與白伊的身體糾結在一起,唐逍也必須萬分小心,才能慢慢將魔氣吸出來;而隨著魔氣的離開,白伊的肉身也在漸漸恢複正常,心髒又重新開始了跳動。
足足一個多時辰過去了,才聽到白伊“嚶”的一聲,秀氣的眼睫毛輕輕動了動。
“師公!”
唐逍剛剛收起真元,便感到香風撲麵,白伊一下子撲進他懷裏,嗚嗚哭了起來。
心頭一跳,唐逍連忙扶著她雙肩,急切地問道:“怎麼了,是不是彭姑娘……”
如果是和白伊在一起的彭趣出事了,那麻煩可就大了。她為了唐逍吃了這麼多苦,如果不能保護好她,唐逍怎麼向自己、向無智上人交代?那還不得愧疚死?
幸好白伊搖了搖頭:“不是……彭姐姐沒事,她帶著左翼旗迴上京了……我是害怕……師公,我差一點就見不到你們了……師傅,師傅和師姐呢……”
她和鬼巫都是正式拜師了的,方柔現在就兩個徒弟,鬼巫是師姐,她是師妹。
唐逍沉默了一下,低低地歎了一聲:“走散了……”
白伊“哦”了一聲,突然又叫道:“對了,師妹,黎師妹……”
唐逍一愣:“什麼黎師妹,你哪有什麼師妹?”
白伊返過身,急切地在洞裏刨著什麼。她似乎並沒有發現,唐逍也沒察覺,在唐逍身旁,生命力居然停止了流逝,反而還在緩慢恢複,精氣神也慢慢地飽滿起來。
唐逍屈指一彈,龍闕劍飛出去,幾下就在洞底又刨了一個大洞,便見有一塊琥珀似的東西躺在下麵,靜靜的,裏麵似乎包裹著一個黑衣女孩,滿臉漆黑,生死不知。
白伊趕忙把她抱起來,卻聽唐逍驚叫道:“黎三妹?”
“師公認得她?”白伊立即高興起來,“她說她是我的師妹,我還以為她騙我的呢!”
唐逍點點頭:“她是魂仙鎮外的黎三妹,曾被你師傅救過,還在她體內留下了一門功法和一道氣機,若她福至心靈,就能憑此修煉起來,還能順著指引找到你師傅。”
白伊“哦”了一聲道:“怪不得她能找到我,原來是師傅給她留下了功法。師公,我是三個月前遇到她的。那時彭姑娘剛剛帶著左翼旗離開,我則是留在了翊城,想著你們迴來了,我能接應你們。誰想三個月前,突然間大劫降臨。幸好我知道一門鬼族秘術,能封印生命,我就將她和我自己都封印起來,我相信你們一定會迴來,那時我們就有救了!隻是我第一次使用這種秘術,心裏沒把握,似乎用力過猛,把她一切生命跡象都給封印住了……”
唐逍一拍腦門,他還打算問一問,為什麼自己沒有感知到黎三妹的氣息呢。
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