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掌櫃的往地上一蹲,雙手掩麵,竟是嗚嗚嗚的哭了起來。
謝景衣嚇了一大跳,往後退了一步,“中邪乎?”
趙掌櫃的哭聲戛然而止,站起了身用袖子胡亂的抹了抹,“你這人,可真沒有心。你不曉得,老趙我是多麼艱難,才說出那麼一番話來的。”
“我雖然是一個燒餅換來的官,也從未見過官家,平日裏也不提忠心二字,看上去也稀裏糊塗的。但是我……我是官家的黑羽衛啊!”
“現在,你說,你阿爹不是先皇之子,我心中的一塊大石頭,可算是落了地。”
謝景衣一怔,勾了勾嘴角,“啊,我們是官家的黑羽衛啊!”
她謝景衣進黑羽衛,也不全是為了升官發財呀。
趙掌櫃聞言一下子高興起來,又恢複了平時的模樣,賤兮兮的笑了幾聲,“這迴咱們可是要立了大功了,鄭王府有不臣之心,咱們可是一鍋端了逆黨,隻有三個人,隻有我們三個人!”
謝景衣翻了個白眼兒,“可別高興得太早,咱們還需要更多的證據,方能服眾。姚暢沒有迴去,蔡太妃心中定有所思,事不宜遲,咱們理應速戰速決。”
“更何況,你不是不喜歡升官,就喜歡待在這一某三分地上晃悠麼?”
趙掌櫃一聽,急忙搖了搖頭,“此一時,彼一時,我覺得跟著你有趣。”
謝景衣笑了出聲,“好。”
她說著,甩了甩手,快步的出了趙掌櫃的院子門。
此時正是夜最黑的時候,在巷子口,一輛馬車靜靜的等在那裏,那駕車的人,穿著烏黑的袍子,仿佛融進了整個夜色之中。m.Ъimilou
“您來晚了。”駕車人說道。
謝景衣跳上了馬車,冷冷的接了一句,“好飯不怕遲。”
駕車人沒有多言,馬鞭一甩,馬車像是一隻離弦的箭,離開了這條鬼街,朝著黑暗中行去。
這是謝景衣重生之後,頭一次進宮。
尚未到起身的時候,宮中靜悄悄的,謝景衣在馬車中,便已經換了衣衫,烏漆嘛黑的,同那駕車的人,幾乎一模一樣。她的臉上,戴著一個福娃傻嗬嗬的麵具,腰間懸掛著一根黑色的翎羽。
駕車人將腰牌給了守門的禁衛軍,轉身指了指謝景衣懸掛著的黑羽。
那禁衛軍有些驚訝的看了謝景衣一眼,壓低聲音問道,“您……這是黑羽衛?”
駕車人點了點頭,“不該問的,無需多問。”
禁衛軍立馬收了身,筆挺的站在了一旁。
駕車人沒有說話,徑直的往裏頭走去,謝景衣跟在後麵,不用抬頭,她便知曉在哪個地方,會遇到巡邏的衛兵。
又在哪個拐角處,會聽到鳥鳴聲。
上輩子,她在這四方的天地裏,生活了許久許久,像是一隻在草原上的母獅子,踏遍了領地的每一個角落。
每經過一處地方,迴憶都會湧上心頭。哦,就是在這景芳院,趙嬪上吊死了,在她之前,大約還死了三個;哦,就是在那香榭,大臣張伯賢第九女,被推入了湖中,淹死了。
還有許多許多,若人死了會變成鬼,這皇宮內院,怕是要人堆人,疊著才能夠站得下了。
等到了禦書房,透過窗戶紙,看著裏頭的燈光,還有那熟悉的身影,謝景衣方才覺得眼睛酸澀起來。
也就是在這裏,官家死了。
她想著,恭敬的站了門口,等著駕車人去通傳。
屋子裏坐著三個人。
老態龍鍾的黑羽衛大統領正同柴祐琛麵對麵的下棋,官家在一旁鼓著臉,吆喝著,“你行不行啊,快把柴二殺個片甲不留。”
大統領瞇著眼睛,“官家啊,我年紀大了,平時這個時候,早就去見周公了,這燈也不亮,我眼前麻麻的,子兒都看不清。”
“菜就菜,何必拿老當借口,非上桿著說自己個又老又菜?”
謝景衣忍不住扶額,不用想,這氣死人的話,肯定是柴祐琛說的。
官家一聽,立馬來了勁,“你看你看,他罵你,你快拿出真本事來,把他打得落花流水!不然的話,實在是難解我心頭之恨!”
大統領不自在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官家整個人都掛上去了,像是一隻野猴子……
“不知官家輸了多少盤,這麼生氣!”
官家哼了一聲,左右看了看,見到謝景衣忙招了招手,“這裏都是熟人,你別戴著麵具了,妝花了,就不好看了!”
“咳咳咳。”
官家嘿嘿一笑,偷偷的對著柴祐琛翻了個白眼兒。
謝景衣走上前去,對著官家還有大統領見了禮。
大統領鬆了口氣,將手中的棋子一擱,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他年紀大了,若是再下下去,別說丟臉了,底褲都要輸掉了。
“先說正事要緊,官家一會兒該上朝了。”
官家立馬正了正色,點了點頭。
……
謝景衣從宮中出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
她半瞇著眼睛,偷偷的打量著靠著車壁打著盹兒的黑羽衛大統領翟有命。
人到七十古來稀,翟有命滿頭白發,整個人都幹癟幹癟的,像是被人吸光了精氣。
他輕輕打著唿嚕,好似睡著了一般,可謝景衣明白,他並沒有睡著。
“吃燒餅麼?我餓了。”
翟有命無語的睜開了眼睛,“為什麼是燒餅?”
謝景衣隻是盯著他,心中暗地裏吐槽著,你不曉得吧,你手下的黑羽衛,隻值一個燒餅,對於這個事情,她耿耿於懷,每次想起來,都恨不得多吃一個燒餅來解恨。
翟有命見她不想說,又問道,“上峰在睡覺,你出言打擾,是否有些不尊上?”
“老年人覺少。你沒睡覺,所以我未打擾,就更加談不上什麼不尊上了。相反,我問你要不要吃燒餅,恰恰是在拍上峰馬屁呢!可香?”
翟有命一梗,饒有興致的看向了謝景衣,“天底下隻有一個高銀芳。前浪還在呢,你一朵小浪花兒,未免有些自視甚高。”
“天底下自然隻有一個高銀芳;天下也隻有一個謝景衣。”
翟有命笑了笑,“初生牛犢不怕虎。你也不怕折了腰,不過是靠著官家同柴二保駕護航罷了。不然的話,黑羽衛那麼多,哪裏輪得到你進宮?”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麼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麼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麼。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麼?”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剎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