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掌櫃的一下子被嗆住了,猛烈的咳嗽起來,像是心肝肺都要被咳出來了一樣。
他的臉漲得像是紅豬肝一般,過了好久,方才順過氣來,“對不起。”
宋家同趙家不同,宋家乃是書香門第,規矩多得不得了,宋夫人看他,大約像是看茅坑裏的臭石頭一般吧;趙家是商戶,尤其是他娘,當年也是立過女戶,獨掌家業的厲害人物,方才什麼都容著他。
宋夫人歎了口氣,“我發現蕭呦同吳成雄的事情之後,本來想告訴阿堯的。我的兒子我知道,他生性灑脫,這事兒影響不了他科舉,他肯定也會同意退親的。”
“可就在那一陣子,我給他收拾書房,發現了夾在他書裏的一張畫。畫的是你,牽著一條大黃狗,走在護城河邊,咧開嘴傻笑著,我甚至能看到你的大板牙。”
趙缺有些囧,他的確是很愛笑,用他阿娘的話說,你這孩子生來什麼都不缺,若這還不每天過得樂嗬嗬的,那是要天打雷劈的。
宋夫人這麼一說,他也想起來了,那時候他頭懸梁錐刺股的讀書,就是想同宋堯一起,拜到茍善中門下,簡直像是走火入魔了一般。
就在茍善中考核的前一天,宋堯拽著出去散心,他牽著阿黃,那是如今的阿黃的它母親。
宋堯說了一個很好笑的典故,他聽著裂開了嘴傻樂,他倒是不知曉,宋堯把這場麵畫下來了。
“在那畫上,寫滿了你的名字,阿缺阿缺。於是,我便沒有把蕭呦的事情說出來。我也不是什麼真的大善人,見到自己未來的兒媳婦,做出那種不檢點的事情,都不會心有芥蒂。”
“是因為阿堯,因為你,我才不說的。說真的,那時候,我很討厭你,阿堯出事之後,更加的憎恨你。若不是你,阿堯根本就不會去那種地方,更不會把命都丟了。”
“這麼多年都過去,再談愛恨,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阿缺,向前看吧,讀了那麼多年,別浪費了,帶著阿堯的份,好好的活著吧。娶個妻子,生個孩子,年輕的時候,誰沒有迷茫過。”
宋夫人說著,又歎了口氣,從懷中掏出另外一方帕子,遞給了趙掌櫃的。
這帕子已經舊了,洗得有些發白,上頭繡著一個堯字,是宋堯的帕子。
趙缺,哭得像個傻子。
“我明日,便要迴祖宅去了,阿堯葬在那裏,我要去替他擦幹淨他的墓碑。等這案子徹底的了了,你給我去一封信,我在他墳前,燒給他知。”
趙掌櫃的拿著帕子,愣了一會兒,究竟舍不得用這個擦臉,胡亂的用袖子抹了臉,可他的袖子早就濕透了,越擦越濕。
“我不會再考科舉了,我不想讀書,隻是想陪著阿堯讀書;我也不會娶妻生子,謝三說,誰家的孩子,不是爹生娘養的寶貝,我不能為了傳宗接代,便禍害別人家的小娘子。”
“我不是一個好人,但是我……就當是帶著阿堯的那一份……我努力的想要做一個不害人的人。對不起,當初我對阿堯,有那樣不妥當的想法……對不起,是我害死了阿堯。”
宋夫人歎了口氣,終於伸出手來,摸了摸趙掌櫃的腦袋。
“阿堯他不怪你。我也……不怪你了。孩子,你要好好的,謝謝你還一直記得阿堯。”
宋夫人住的地方,離大理寺不遠,馬車很快就到了。
看著那大門重重的關上了,趙掌櫃的蹲在路邊,嚎啕大哭起來。
謝景衣放下馬車簾子,十分唏噓,“倒是看不出來,老趙還是個情癡!”
柴祐琛皺了皺眉頭,撩起簾子往外看了看,他可是聽說了,這趙掌櫃當年竟然是名震京城的美男子!
“他一個大老爺們,能處什麼事情,你一路跟來,現在差不多了,該迴了。”
謝景衣翻了個白眼兒,“行了你啊,翟準你說說也就罷了,連趙掌櫃你都不放過!人間有真情,人間有真愛,看看趙缺對宋堯,可比你對官家感人多了。我若是早曉得他們,當初看你們也不會打眼!簡直是謝嬤嬤我慧眼識人史上的汙點,敗績!”
柴祐琛又好氣又好笑的,“你一早就算到,他們會先讓劉來認罪,再讓吳成雄來認罪麼?”
謝景衣掐了掐手指頭,“我是那麼簡單的人麼?為什麼我要告訴趙掌櫃的,疑兇一號,疑兇二號……你當是吃飽了撐的,白分析的?”
“明明我知道他們之中,有的人不可能是兇手,並且一眼就能猜到兇手是那三個中的一個。但也不妨礙,換個眼睛看問題,嘿嘿,聰明如我,當然是一早就預算好各種情況,做出應對了!”
柴祐琛揉了揉謝景衣的腦袋。
謝景衣辦事,向來如此,他有時候都不知道,那麼一個小腦袋瓜子,怎麼會提前預想那麼多事。
謝景衣眨了眨眼睛,“早就說了,我師父啥吉利抱啥散人,尤其擅長推演之術,這等小事,我還不是掐指便來,太輕鬆了,太輕鬆了。”
“現在我們黑羽衛的活計已經幹完了,接下來就看你們禦史臺的了。管他兇手是嚴二郎,還是齊嘉,反正都是後族五大家的人。劉氏兄弟的利益是誰給的?他兒子誰來救?”
“吳成雄定是受到了威脅,當年開封府又有誰出手幫齊嘉掩蓋了這事兒,這裏頭能夠扯出一大串人來,全靠你們禦史臺把他們打趴下了。”
“上一次咱們可是損失了陳格,這一次,也得讓老妖婆肉疼才是。我看拿齊嘉祭刀,就很不錯。這次黃府尹抓了齊嘉,他便徹底得罪的太後,這個屁股不得不歪了。”
柴祐琛笑了笑,看得出來,謝景衣十分的高興。
“我就想知道,你是怎麼說動薑和的,別說他是一個不喜歡說謊話的正人君子。”
謝景衣勾了勾嘴角,“我哪裏那麼有本事,他有一句話說得好,可別把他當蠢貨。能好端端的活著的皇族,不是真傻,便是人精。”
“當年太後有意扶持三皇子登基,薑和風光了好一陣子,不然的話,他毛都沒有長齊全,齊嘉同嚴二郎,怎麼就領著他出去花了。可萬萬沒有想到,三皇子早早就翹辮子了,薑和一下子從天上掉到了地上,摔了個半身不遂,這才做了縮頭烏龜。”筆蒾樓
“倒不是我厲害,說動了他,而是吳王薑和,這次想站隊了罷。這可是個聰明的傻子。”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麼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麼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麼。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麼?”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剎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