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樂九年節(jié)氣芒種
秦淮河邊，紅燈金舫，歌舞繞柱，胭脂的味道正濃，但蓋不住河裏的腐臭。
隻要靠近河邊，酸豆汁的味道引人作惡，但後退幾步，簾幕下就能享受白脂明玉，美人在抱。
”別跑！偷錢啊你，小雜種！”
一個(gè)小男孩在河邊的小道跑著，身穿藍(lán)色破布衣，口袋都破了，邊角也缺邊掉線，看來都懶得補(bǔ)。
聽到這句話，小男孩停下腳步，迴罵：“你叫誰雜種！我不是偷錢。”
”你這小雜種，你拿的那個(gè)錢是我的，就是偷錢！“一個(gè)廚師模樣的胖男人，寬背如熊，拿著長竹筷，腰間攜著一塊油麻麻的布，指著小男孩罵著。
“我叫柳聞?wù)I，什麼雜種雜種的。”
“你這小秦種，爸是誰都不知道，是不是姓柳都不知道，不是雜種是什麼。”
小男孩隻有廚師一半身高，但是毫不畏懼，手上還拿著一吊錢。
秦淮河畔多才子佳人的故事，夜夜春宵不嫌晚，他日生子難認(rèn)爹。他們一般稱這種妓女生的小孩叫小秦種，意謂是秦淮河畔的孩子，都不知道爹是誰。
“說好的，三天的活，一吊銅錢，我做了五天，你硬說我偷吃東西，我五天一口飯沒吃你家的，憑什麼扣我錢。”
“你沒吃，那你的饅頭哪裏來的？”
“這是七叔給我的，他看我餓壞了，給我一個(gè)。”
“胡說，七叔從來不跟人來往，會(huì)給你吃的。”
聽到吵架聲，周圍的人越圍越多，圍成一個(gè)圈看著兩人鬥嘴，還夾雜這一些嬉鬧聲。
小男孩倔強(qiáng)的臉依舊不屈不撓，但是眼眶裏淚水打轉(zhuǎn)。
如他所說，這五天，小男孩都在這店裏幹苦活，切菜剁肉剝蒜，天亮就來，天黑才走。
這小食店的店主就是大廚，精打細(xì)算，苛刻無比，五天的活不包吃，幹完才給錢。小男孩沒錢，隻能下了活去跟人乞討點(diǎn)點(diǎn)剩飯果腹。
那天，呆在店裏的七叔看他餓的眼花頭昏，塞了一個(gè)燒餅給他，不料給店主看見。店主不相信，硬是扣了小男孩一個(gè)帽子說他偷食物。手裏拿著錢不給柳聞?wù)I，小孩氣不過，搶了錢就跑。
小男孩叫柳聞?wù)I，今年十歲，他的身世是應(yīng)天府再也尋常不過的悲劇故事。
像柳聞?wù)I這樣的小孩在秦淮河邊少說百來個(gè)。媽媽是青樓妓女，不小心懷了孩子，也不知道是哪個(gè)恩客的種。妓女生育後，姿色大減，身價(jià)也一落千丈，再也沒有恩客將其捧在手心上。隻得退居二線，接一些三流貨色的活。往常那種王公貴族簇?fù)碇那樾尾辉伲@類的妓女多數(shù)淪為老鴇，或是自暴自棄，不甘人生下半場慘淡，淪為廢物。而他們生下的小孩，生計(jì)也無以維持，女娃淪為青樓祭品，男孩則多半變成街頭痞子，或是在老鴇那混口飯吃。
柳聞?wù)I就是其中一個(gè)，但比其他人更慘，他的娘親從來就不曾紅過。
因?yàn)樗麐寢屖莻�(gè)瘋子。
柳聞?wù)I自小自力更生，吃百家飯長大。多數(shù)青樓女子或是街坊鄰居看柳聞?wù)I無依無靠，時(shí)常賞一點(diǎn)錢給他換飯吃。他就這樣自立自強(qiáng)的長大，還照顧他那已經(jīng)瘋了的母親。
當(dāng)你周遭的人的命運(yùn)皆如此，柳聞?wù)I也不覺得自己有什麼特殊，仿佛小孩子長大就是要這樣百折不撓，要這樣刻骨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