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能在燧火下隱瞞,他心中還是向著人族,所做的一切都是為著人族。”
大巫祝克說完,場中一片寂靜。
一個無視他人生命的人仍舊是向著人族?這是一個笑話,卻也很真實。
有的人殺人不眨眼,身上纏繞著各種因果孽緣,也能說自己從沒殺錯人,從無悔恨,有的人喜歡犧牲無數的被人判定為少部分人的人,仍就心懷正義,說自己是正義的夥伴。
很多時候,大大部分人的目標都是相同的,或者說目標也就那幾種,彼岸也就那麼點區域,隻是看待目標的角度不同,達成目標的方式不同,才會造成許多分歧。
蒼利用他人來試藥,試功法,若他不僅是為了一己之私,那麼犧牲一小部分城外的人,得利的必然也是人族。
言方不認同這種陰暗的方式,卻也能理解,他也算是看出來了,眼前的大巫祝並不打算處理蒼,不過他還是有疑問的。
“那禾和血蚊,以及因為藥物而異化的人呢?”
如果說城外之人的死亡算不得什麼,那禾和血蚊就不是能忽視的問題。
“那是與他勾結的妖族所做,他背後的那位似乎有了些許變化。”
勾結的妖族是指黃銅之流,背後那位則應該黑角氏族的圖騰狼神,玄和言方都能聽明白。
“當然蒼和桐君這些年做得也過火了些,他啊,走了歪路。”
克歎了一口氣,麵中頗有哀戚之色。
簡單的“過火”“歪路”幾字將無數的犧牲略過,這時代的高層已經有後世官僚的幾分精髓。
“這是不對的。”
玄略微掙紮,比起文明時代穿越過來的言方,年輕的玄更加理想化,咋然聽聞克和蒼這種略微扭曲的理念,就算沒找出邏輯漏洞仍舊是十分抗拒。
“可後續的路,已經很難走了,我們部落,我們人族已經到了一個瓶頸期,近百年來,什麼變化都沒有。”
“像玉那樣的天才實在太少了。”
克輕撫玄的頭,說著無奈的話。
快速發展時,一切都是好的向上的,被其他人,被其他種族祝福,自身也有勁頭的。
發展停滯時,沒有更多的發展空間,沒有獲得更多的資源,不再被人關注,發現自己的無力,正念雖仍有,但更多的迷茫、瘋狂、邪惡將會快速滋生,讀完大學的少年是如此,渡過繁榮期的群落、帝國亦是如此。
就以言方的視角,以他收集到的其餘部落的信息來看,有熊部落目前的作為算不上正確,但可稱得上是仁慈。
至少種種試驗沒有擺在明麵,沒有張揚,規模也不大,還有著對生命的尊重,再加上有熊這些年庇護了這麼多人,對待外族人也無有歧視。
階級雖然開始形成,“上等人”緞體者、巫祝、城裏人對待普通人、異化人的態度雖差,但比起其他部落而言真的算是很不錯。
要知道其餘部落的“下等人”來到有熊,都非常羨慕這邊普通人的待遇,真心的敬重有熊的戰士,認為這裏是理想鄉、天堂......不然不會有這麼的人來依附有熊。
在這個時代,能做到有熊這樣的程度,有熊諸代大巫祝、首領與儒家所說的聖人也不遠了。
當然,這隻是比差,言方在地球時,三觀便已成熟,不至於被這些古人同化。
“你們是擔心蒼會對你們不利吧?他不會的,今天開始我也會束縛他。”
蒼給玄和克作出保證,仿佛他今天與言方他們見麵就是特意來開導他們兩人,不希望他們走上歧路。
“......”
玄沉默了。
他的閱曆,他這些年在部落中養成的三觀,使得他在“權威”麵前顯得非常無力,大巫祝克是他最崇敬的人。
言方也沒說話,對於部落的事情,言方不認同,他有自己的看法。
若他真是這個時代的人,他完全可以來一套陽奉陰違,暗度陳倉,表麵上認同,背地裏積蓄勢力,尋找誌同道合之輩,之後再撥亂反正。
蒼這樣的人就算是真心為人族,至少也要關個四五十年,既然喜歡研究就該到牢裏研究,而克這樣理念不對的人應該要下臺。
他並非是鍵盤俠,在西漢時期,他麵對仙門雖然無力,但也曾在人間掙紮過、奮鬥過,他有這樣的底氣。
可他隻是一個過客,要為這世界、為部落負責的人是玄而不是他,需要思考對錯、成長的人是玄不是他,所以他一些關鍵時刻,他都會讓位給玄,不會幹擾玄的思考、選擇。
“如果他選錯了,我再掰正就是。”
言方抱著這樣的想法。
作為人族,他認為自己有義務在截運、變強之餘,在適當的時候,為人類最偉大的事業做出貢獻。
“多謝大巫祝解惑。”
最後玄還是在和巫祝的對視中說出這樣的話語,語氣略微有些沮喪,他本來以為見到大巫祝就能為那些死者、為風旋兩父女討迴公道,沒想到是這樣的結果。
“這事,還請保密,不然很可能會對部落產生非常不好的影響。”
克看到玄讚同後,便是滿意的笑了,又是囑咐幾句。
玄有些無力的表達讚同,言方則是麵無表情的表示自己讚同,有點像是無動於衷,又像是有些心死。
在燧火麵前無人能隱藏自己的心跡,言方根本無法做出表演,適當透露情緒,在某些可能會引起麻煩的想法顯露時,維持冷漠麵容已經非常不容易。
“巫祝,那紅塵絲中還有著巫祝傳承,這是不是弄錯了。”
就在問題結束時,言方終於問出自己真正關心的問題。
關於三首領蒼和桐君的問題,涉及有熊根本,言方本就不抱期望,能解決最好,不能解決,能了解大巫祝的態度、人品就算是成功。
紅塵絲的問題對於言方個人而言就頗為重要了,這可是巫祝傳承!一族根本,在這個時代每一個資深巫祝獨立出去都可以自成一個小部落的!
往氣運上說,言方日後便是想爭龍成為人皇也未嚐不可,這其中的價值便大了。
當然人皇之位,言方雖然也垂涎,說不準日後他奮鬥一生都沒這個位置高,但他有預感,自己不可能在這個時代久待,根本不可能做什麼。
“畫道乃是最古老的大道之一,是符篆道、山水、風水道的始祖,玄妙異常。”
“自你畫成後,有熊人,與這片區域連接更加緊密了,每個人身上多了山水庇佑,未來這片區域的靈將會更多,一道巫祝傳承算不得什麼。”
克搖頭說道,和玄說話時,他是和藹的態度,是長輩和晚輩說話,與言方說話時,他就說得頗為鄭重,竟有幾分平輩交談的意味,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為言方做出的貢獻太多。
“這......傳承到底是部落根本......”
言方言下之意便是有熊部落底蘊深厚,定然有比紅塵絲相當又不涉及部落根本的事物。
巫祝傳承牽連因果眾多,和青、玄這樣的小年輕交換學習鍛體還行,和大巫祝這樣老奸巨猾之輩牽扯因果,言方感覺還是有些不妥。
“哎,這便是老夫的私心了。”
“言道友日後前途必然無可限量,我也是想要結一點善緣。”
克說時,臉上少有的顯露出惡趣味的愉悅之色,看著言方就像是在說:“都是聰明人,何必明知故問呢?”
接著克又說:“時候也不早了,我還有一個祝福儀式還要去完成,就不久留二位了。”
非常明顯的逐客令,言方心中雖仍有很多疑惑,卻也知道無法再問,便帶著之前便陷入苦惱而十分呆愣的玄離開了。
......
離開中心城市,在人來人往的巫城中,兩人相伴而行。
“這是對的嗎?”
“這並非絕對的錯。”
“可人族確實已經進入瓶頸。”
“我相信你,相信更多的人,可以用正確的辦法開創出新的道路。”
......
開解、引導玄的同時,言方心中也浮現起這樣的明悟。
“我現在有些明白了,就這樣的環境,這樣的觀念,哪怕是沒有死劫,玄啊,你也該逃離這裏。”
“直到心智成熟後再迴來,才能理智的麵對這一切,而不受幹擾。”
......
另一名,黑色小屋中,姬克仍然在火堆旁烤火,他身後顯出一個紫袍身影。
“你竟然將矛頭指向狼神,它可是那位的弟子啊。”
紫袍身影走到篝火旁,對著克說著。
“他也確實產生變化了,在燧火麵前,我可沒辦法說謊,隻是略微引導。”
克淡淡說著,對著來人似乎很熟悉,接著他又說道:
“那血蚊是怎麼迴事?”
克事先並不知道血蚊以及假功法引導向的方位。
“我在嚐試著弱化血蚊的攻擊性和吸血能力,或許能對人族有益。”
紫袍青年輕描淡寫的說著,手指探入燧火中,火焰在他白皙的手指上纏繞,似在向巫祝證明,他對人族一直是“無惡意”的。
“哼!你確定不是為了那七魔子的位置?”
克冷哼了一聲,若是早知道這人做這種實驗,他又怎麼會和他們合作?
道祖鴻鈞搗鼓出了七位聖人,魔道便應運而出七個魔子位置,未來必定是天下魔道魁首,目前隻出現了兩個魔子。
當然,目前道長魔消,兩個魔子的修為也不是很強。
“各取所需罷了。”
“那婆娑不過是生得早了,又與那位聖人,幾位女神有些關係,本身無甚才能,都可以位列如今七魔子之首,我為何不可?”
紫袍卻是傲氣十足,十分不屑。
婆娑魔女的身份來曆天下人皆知,也是那群自詡正義之士的道佛不敢說的醜聞,若非那位魔女親手弒母,其哪怕占據七魔子之位,怕也沒人敢說其為魔道。
“所以你墨蟾就學那第二魔子?來與人族勾連?”
克話語中不乏嘲諷,看不得紫袍人如此傲氣。
第二魔子不如婆娑有名,天下人甚至都不知道其姓名,隻是有大能卜算時,得知其應該與人族關聯頗多,似乎還有有著很深的氣運聯係。
“我這是學的是那幾個聖人,他們成聖多多少少都與人族有關聯不是嗎?
而且若非是讓那祭祀將聖人之淚帶走了,我又何必做這麼多實驗。”
聖人在不周山倒時不流淚,在天缺時不流淚,卻在補天離開,在洪荒中劃定安全圈時,流下了這麼一滴淚水。
據傳其中蘊含造化氣息,可以生死人肉白骨,據說當年人族伏羲氏便曾想用此物複活其宓妃,隻是被女媧阻止。
“明明拿出聖人淚出來,人族說不準早就研究出自己的修行法了,卻堅守什麼祖訓!”
“明明女媧伏羲隨意拿出一點東西出來都能讓你們成為洪荒大族,偏偏什麼都不給,一個留下守寶的祭祀體係,一個給出個沒什麼用易道就走了,你說多可笑?”
墨蟾對於克的嘲諷不滿,便是譏諷起人族來,說出了一道道密辛。
那黑風山的幽冥縫隙,本就是女媧祭祀利用聖人淚鎮壓著,本來再過數年就能消弭。
隻是他不知道的是那女媧祭祀逃離後,因為一個喪妻男人的膝蓋而救活了一名嬰兒,亦是沒能堅持祖訓,那個孩子後來被她取名為尤。
“......他們給是我們的福分,不給,我們哪能強求?”
話是這麼說,克心中還是不解,甚至有幾分想不通,他們為何要在如此時代塑造這般人族。便沒有再開口。
就是想不通這事,他才沒有前往火雲洞。
墨蟾見了頗為自得,他知道談及這種先祖事,這克就不會開口,因為他雖然不理解卻仍尊敬他們,不會說他們一點惡言。
“說起來,我那堂弟可是我特意挑選出來的,行事最是縝密細心,沒想到隻是和那言方幾個照麵就暴露了,這人也頗為有趣。”
接著墨蟾又是饒有興趣的說著。
“沒想到小小人族幾個也能生出如此人物,而且他之前看我這邊時,表情似乎不對,不會是發現我了吧?”
對於言方,墨蟾的興趣頗大,他與克的視角不同,能看出很多言方隱藏的東西,比如說對權威對規矩的不在意。
“我之前答應過他們,你不可以動他們。”
克聞言臉立刻黑了下來,聲音冰寒。
“行,如你所願。”
墨蟾笑嘻嘻的迴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