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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金星撇嘴道:“哼,我是巴不得紅黨那邊選定的目標是姓劉的呢!話說迴來了,雖然和咱們的立場不同,但是紅黨那邊做事還算是光明磊落。”


    他和劉海洋之間矛盾日積月累,自問已經(jīng)到了不可調(diào)和的程度。


    若不是彭浩良親自交待,將此案交給他偵辦,他是樂得站在一旁看劉海陽的笑話的。


    紅黨也有“打狗隊”,他們的主要目標主要有兩個:


    一是從紅黨那邊投誠過來之後,這些人會像瘋狗一樣瘋狂地反撲,靠著出賣自己曾經(jīng)的同誌換取新主子的歡心,搖尾乞憐。


    二是抓過並且處死過共產(chǎn)黨、手裏有血債的,這些人也是在紅黨“打狗隊”名單上的。


    劉海陽無疑符合第二個條件。


    隻不過這樣的目標被刺殺之後,旁邊都會有一張紙條,寫著“敵人的下場”之類的字,跟今天在李峰屍體旁邊發(fā)現(xiàn)的紙條完全不同,那種口吻是懲罰,而不是威脅和警告!


    劉海陽和熊亮都知道彭浩良是想將責任推出去,最好是將調(diào)查室的責任推的一幹二淨,最不濟也得將影響控製在最小的範圍之內(nèi)。


    有時候查案子就是這樣,上麵那些頭頭們在乎的並非是案子的真相,而是政治效果和社會效果,至於事實是怎樣,誰會太在意呢!


    這種情況在黨務調(diào)查處尤為明顯。


    “熊老弟,你迴來的正是時候,這件事還得你多多幫襯老哥我啊。”


    “組長,有什麼小弟能夠幫得上您的,您盡管開口。”


    “這件事咱們明天再詳細聊聊,今天太晚了,你也是舟車勞頓,迴家好好休息一下。要我說啊,你也該找個知冷知熱的女人了,迴到家裏總是冷鍋冷灶的可不是長久之計。”


    熊亮苦笑,勸他成家?guī)缀醭闪硕沤鹦敲看握勗挼谋A艨颇俊?br />

    “組長,您的心意我心領了,隻是這感情的問題,實在是一言難盡。對了,要不我順路把您捎迴家,讓王鵬直接迴去吧,他家住的遠。”


    “不用了,我今天就睡辦公室了。說起來,你對咱們組裏的這幫兄弟真不錯,這次從南京出差是不是又給他們帶了禮物了?”


    “郵寄的,應該還在路上。”


    “等明天你打個報告,組裏報銷!”杜金星拍拍熊亮的肩膀。


    熊亮能力出眾,所以經(jīng)常被委派出外勤任務,而他每次迴來,無論多少都要給組裏的兄弟帶一些禮物,漸漸地成了一條不成文的規(guī)矩。


    不過,唯獨沒有杜金星這個組長的。但杜金星絲毫不以為意,他和熊亮之間的感情根本不需要這些來維係。


    熊亮走出辦公樓,向著東側(cè)的一排小平房看了一眼,混暗的燈光下,小平房顯得孤孤零零的。


    他的眼圈有些紅了,竭力克製住情緒,深吸了一口氣,大步朝著自己的轎車走去。


    熊亮的性格內(nèi)斂,平時話就不多,但在情報組有著很好的人緣。情報組的特工們提起熊亮,就沒有不豎大拇指的。


    即便是和杜金星不對付的劉海陽,對熊亮也挑不出個理來,見了麵也要親切地叫上一聲“熊老弟”。


    但是在熊亮的內(nèi)心世界裏,卻隱藏著一個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每一天都是在在刀尖上過日子。


    這次到南京出差迴來之後,等待他的是一個個噩耗。


    盡管熊亮已經(jīng)習慣了掩藏秘密,但聽到這樣的消息卻讓他備受煎熬。


    熊亮環(huán)顧左右,見身邊沒人注意到自己,便調(diào)轉(zhuǎn)方向,加快腳步走到了那排小房子旁。


    “篤篤篤……”


    敲敲門,開門的是一個渾身酒氣的瘸腿老頭,眼角還糊著一塊眼屎。


    “是熊組長啊,您這是什麼時候迴來的?”老頭姓黎,名字不祥,人們都叫他老黎頭。


    “老黎,抽煙!”熊亮大方地將香煙遞過去。


    老黎頭搓著幹枯的大手,接過了香煙,趕緊掏出洋火給熊亮點上。


    “又有活兒了?”熊亮順帶問了一句。


    老黎頭道:“可不是嘛,在下麵躺著呢,人炸得血肉模糊!”


    平房的下麵是地下室,跟防空洞相通,那裏才是正兒八經(jīng)的停屍間。


    即使是在這種三伏天,停屍間裏仍舊是一股陰冷的氣息讓人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寒意。


    青白色的燈光下,一具屍體仰麵躺在一張簡易的木床上,老黎頭掀開白布。


    熊亮一看,這具屍體不是別人,正是陳子廉。


    陳子廉在臨城很有名氣,他認識,甚至還聽過他的課,那時的陳教授在講臺上給上百名學生授課,陳子廉課深入淺出、引經(jīng)據(jù)典、通俗易懂,連跟熊亮一起去的王鵬都聽得津津有味。


    然而,那個曾經(jīng)慷慨激昂站在講臺上的教授,此時大睜著眼睛,一副死不瞑目的狀態(tài)。


    熊亮又點燃了一根香煙,輕輕地放在屍體前,香煙嫋嫋。


    “也就是您心善!別人才不會在乎這個呢,行動隊的人就是送屍體的時候來了一次,就再也沒來過,現(xiàn)在天這麼熱,放在這兒算怎麼一迴事?”


    老黎頭孤家寡人一個,好煙酒,膽子出奇地大,從臨城調(diào)查室成立一直就負責看守停屍房。


    “人死為大。死都死了,還有什麼過不去的呢?”熊亮伸出那隻戴著佛珠的手,輕輕地在陳子廉的眼上撫了一把,“別有怨氣,既然你這輩子幹的這行,就應該早就有所準備,是不是?到了那邊好好的,重要的是規(guī)規(guī)矩矩的,不然也會有麻煩。”


    “可不是嘛,,大學教授薪水也不少賺,好好的過日子不好嗎,幹嘛非要跟著紅黨幹?”老黎頭話中帶著幾分惋惜。


    “他的家人呢?”


    老黎頭搖搖頭:“行動隊的人沒說起過,怕是現(xiàn)在還不知道,又或許是沒有家人,幹他們這種事的,有了家人也是拖累。”


    熊亮聞言忽然想起了杜金星勸自己成家的那些話。


    等香煙隻剩下那一小截無法燃盡的煙屁股之後,熊亮這才告辭離開。


    老黎頭迴頭看著陳子廉的屍體,一邊搖著頭,一邊嘴裏嘟囔道:“你若是泉下有知,就保佑熊組長多子多福、長命百歲。”


    熊亮開車迴到了家中,簡單地洗澡收拾了一番,換了一身衣服,來到了靠北的一扇小窗前,將電燈關上,拿起望遠鏡向外看去。


    他的家距離臨城站調(diào)查室的辦公樓並不遠,甚至從窗戶可以看到辦公樓,杜金星的辦公室裏的燈依舊亮著。


    熊亮放下望遠鏡,上床和衣而臥。


    一個小時之後,熊亮悄悄地下了樓,從後麵的窗戶翻了出去。


    他向西走了二十多分鍾,來到一處街口叫了一輛黃包車,上車後,他簡單地說出了地址:“拱宸橋!”


    車夫點點頭,拉著車消失在濃濃的夜色之中。


    拱宸橋拱宸橋以北、橋東數(shù)百畝的土地,作為甲午戰(zhàn)爭戰(zhàn)敗的結(jié)果,成了日本租界。


    與租界相鄰的西側(cè)則是一片棚戶區(qū),這裏沒有燈紅酒綠的高樓大廈,也沒有此起彼伏的洋人教堂,有的隻是陰暗潮濕、縱橫交錯的小弄堂。


    與另一側(cè)接軌現(xiàn)代文明的橋頭堡的地帶相比,這裏似乎已經(jīng)被人遺忘了。


    人力車來到了小河路的時候,時間已近深夜,街上一片死寂,遠遠地傳來一兩聲稀疏的狗吠聲。


    昏黃的月光照在在弄堂口低矮的屋頂上,顯得分外淒涼。


    熊亮下車後,機警地左右看了看,然後快步閃進了弄堂,沒多久,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黑暗的弄堂拐角處。


    弄堂的盡頭有一家賣羊雜的小鋪子,麵對的都是一些幹苦力的食客,這些人平日裏隻能說混個飽腹而已,並沒有肉食。


    一般來說,隻有在他們手頭寬裕的時候,才會到這裏點上一碗羊雜湯解解饞。


    鋪子的外表很是簡陋,隻是隨意地掛了一個油漬斑斑的帆布招牌在門口,上麵七拐八扭地寫著“羊雜”兩個字。


    店內(nèi)油漆斑駁的木製桌椅板凳歪歪斜斜,有的都是勉強站立著的,甚至有的已經(jīng)缺了腿兒,倒在地上。


    想來反正也沒有什麼人坐,店老板也就懶得修補更換。


    來這兒吃羊雜的食客十之八九都是捧著大海碗蹲在門口,吃完,碗一放,嘴一抹,丟下幾個銅板,或拉上黃包車,或跳上擔子,匆匆來匆匆去。


    總之,為了生計,沒幾個人有閑工夫在這兒打發(fā)時間,也就沒人就這裏的環(huán)境提出任何的意見。


    此時,早就過了店鋪打烊的時間,裏麵一片漆黑,沒有任何燈光亮。


    熊亮剛走到鋪子門口,忽然巷子裏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他一閃身便到了羊雜鋪子旁邊的夾水弄堂裏。


    熊亮看到一個黑影很快到了門口,有節(jié)奏的敲門聲響起,三長兩短。


    不多時,門開了一條縫隙,那人一閃就走了進去,鋪門輕輕地關閉。


    熊亮略微思索了一下,便沿著夾水弄堂繼續(xù)朝前走去,夾水弄堂是專供雨季排水使用的,兩側(cè)十分狹窄,一個成年人必須側(cè)著身子才能走進去。


    熊亮緊走了幾步,前後看了看,確保身後沒有人跟蹤。


    隨後,他拿出筆飛快地在一張小紙條上寫了一行字,從地上見了一塊小石頭,用紙條包裹好。


    做完這一切,這才伸開兩隻手臂撐住兩邊兩米左右高的牆麵,一使勁,身子就如壁虎般爬了上去,轉(zhuǎn)眼之間就來到了牆頭。


    後院的廂房窗戶上就亮起了一盞微弱的燈光,仔細聽,裏麵還有壓低了嗓音的交談聲。


    熊亮並沒有進去,而是將那塊石頭朝著亮燈的窗戶方向投擲了過去。


    “吧嗒!”隨著石塊落地,交談聲戛然而止,燈光也隨之熄滅。


    在門打開的一剎那,熊亮縱身輕輕一躍,就消失在了牆頭。


    “外麵怎麼樣?”


    一個男人警惕地打量著四周的牆頭:“還沒有發(fā)現(xiàn)!”


    “仔細看看!”


    “這裏有東西!”


    兩個男人對話的聲音很低,都在刻意地壓著嗓子。


    出門那個人發(fā)現(xiàn)了落在院子裏的石塊,盡管是在夜裏,但用白紙包著,還是十分明顯的。


    另外一個男人也走了出來。


    就在這時,夾水弄堂的方向喵嗚一聲,一隻野貓不知被人什麼驚動了,縱身一躍,瞬間消失在了屋頂?shù)臐鉂庖股小?br />

    兩個男人迴到了房間中,其中一人正是羊雜鋪的老板沈大海,另一個年輕一點的叫邱誌宏,也就是剛剛被熊亮看到的那個黑影。


    沈大海將紙條展開——


    舅舅已經(jīng)找到,不日將歸家,接站時間地點再通知。


    邱誌宏將沈大海緊縮雙眉,問道:“上麵寫的什麼?”


    沈大海嗓音低沉:“陳教授的屍體已經(jīng)找到了,等時機成熟的時候,會有人告訴我們?nèi)ツ难Y接陳教授迴家的。”


    邱誌宏的眼圈一紅:“陳教授是好樣的!他的死都是老胡那個叛徒一手造成的!我一定要親手殺了這個叛徒,給陳教授報仇!”


    “現(xiàn)在的當務之急是要抓緊時間找到老胡的藏身地點,否則他還會繼續(xù)危害組織。”


    邱誌宏點點頭:“咱們的人也在找他的女兒小敏,但是一直沒有消息。”


    “不會和老胡在一起,一定是被臨城調(diào)查室的特務們秘密關押到了其他的地方,小敏是老胡的心頭肉,特務們也正是抓住了這一點,才一步一步地將老胡策反的。誌宏,陳教授的手裏還有一份重要的情報,現(xiàn)在他人一死,沒人知道這份情報藏在什麼地方,咱們得趕緊找到它。”


    邱誌宏道:“陳教授的家和辦公室都由特務們盯著,咱們的人無法靠近。”


    “其他的地方我已經(jīng)派別的同誌找過了,都沒有,隻剩下這兩個地方。陳教授是個非常謹慎的人,他一定會將情報藏好,這麼短的時間之內(nèi),特務們發(fā)現(xiàn)情報的可能性也不大,我們必須要搶在特務們之前,找到情報!這件事你就不要跟了,這幾天你們可能在特務們麵前露過麵了,有威脅,我會安排其他的同誌。”


    邱誌宏點點頭:“好吧!我繼續(xù)全力打探老胡的落腳處,一有消息立即向你匯報。”


    沈大海道:“劉海陽一定會經(jīng)常去老胡,但他是個行動老手,不要輕易地跟蹤他,很容易被發(fā)現(xiàn),我認為,還是要從他的手下那裏想想辦法。”


    “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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