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匯豐巷357號。


    萬籟俱靜。


    臨城地處江南，一到夏季，雨水頗多。


    方才還是繁星滿天，忽然就烏雲(yún)匯聚，雷聲乍起，雨點劈裏啪啦地落將下來。


    兩輛黑色轎車和一輛軍綠色輕型卡車關(guān)閉燈光，悄無聲息地向著357號方向駛來，車輪卷起一陣陣雨霧。


    短暫的激動之後，張繼斌徹底地冷靜了下來。


    兩個日本間諜是不是就在357號，還是這根本就是一個陷阱？


    方組長的情報是從什麼地方得來的？


    為什麼不讓紀(jì)成林的第一行動隊去？


    這時，一名隊員低聲道：“隊長，距離給出的時間還有不到二十分鍾了。”


    “再開快點！”張繼斌說。


    在距離目標(biāo)地點五百米的位置，車輛停了下來。


    張繼斌推開車門，朝著另外一輛轎車和卡車一揮手，眾行動隊員立即按照預(yù)定的行動計劃展開，從三個方向向匯豐巷357號實施合圍。


    為了以防萬一，張繼斌還特意留了六名隊員作為預(yù)備隊。


    突進(jìn)隊員通過搭人梯的方式迅速翻牆入院。


    這是一座老式宅院，麵積不大也不小，有兩進(jìn)的院落。


    十名突擊隊員幾乎從前後圍牆同時進(jìn)入院子當(dāng)中，冒著雨小心翼翼地朝著房間靠攏，皮鞋踩在滿是苔蘚的石板上，必須要十分小心，不然很容易滑倒。


    張繼斌的心裏隱隱有了一種不好的預(yù)感。


    “上！”


    隨著張繼斌輕輕一揮手，突擊隊員向房屋猛撲過去。


    然而，讓他感到失望的是，房子根本就沒有兩個日本間諜。


    而且，看房間裏的陳設(shè)和厚厚的塵土，這座宅子已經(jīng)很久沒人住過了。


    “隊長，咱們被騙了！”


    張繼斌強(qiáng)自壓著胸中的怒氣，並沒有說話，而是四下打量著房間。


    房間裏雖然有電燈，但拉燈繩根本就不亮，不是燈泡壞了，就是欠了電費(fèi)，被人家直接斷電了。


    好在他們帶著手電筒，一點點地展開了搜索。


    終於，在一張殘破的八仙桌上找到了一個信封，信封很新，應(yīng)該是近期被人放在這裏的。


    裏麵隻裝了一張信紙。


    “郎官巷137號�！�


    “隊長，不會又是在消遣兄弟們吧？”


    深更半夜撲了個空，眾人心裏都很沮喪。


    張繼斌沉聲道：“都少說兩句，我立即向組長匯報�！�


    接到張繼斌的電話之後，方如今亦是一詫。


    “有沒有什麼傷亡？”


    張即便的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一樣。


    方如今揉著眉心，看來打電話的男人跟自己玩了個小心眼。


    沒有直接將地址告訴自己，其中一定有什麼隱情或者是陰謀。


    如果是陰謀，那幕後的策劃者一定是日本人。


    但是方如今更加相信是前者，原因很簡單，如果日諜設(shè)了這個局，那匯豐巷357號絕對不是做座空房子那麼簡單。


    張繼斌帶去的行動隊員也不會全須全尾。


    所以，搜索還得繼續(xù)。


    哪怕郎官巷137號還有危險。


    張繼斌帶人去郎官巷137號的時候，並沒有抱太多的希望，但是看到臥室中被套在麻袋裏的一男一女時，張繼斌心裏的一塊大石頭終於落了地。


    經(jīng)過照片對比，以及簡單的審訊，這一男一女正是平田幸夫和中林小夜子。


    這對夫婦的身體都十分虛弱，顯然是控製他們的人，為了防止他們反抗或者是逃跑，並沒有讓兩人吃飽。


    這可是大功一件啊，張即便的臉上帶著濃濃的笑意。


    “馬上帶迴去交給組長審訊！”


    張繼斌留下六名隊員嬌繼續(xù)搜查，他親自押解著平田幸夫和中林小夜子趕迴臨城站。


    等他們走後不久，郎官巷137號對麵的巷子裏閃出一個披著雨衣的人影，正是吳鋒劍。


    現(xiàn)在，已經(jīng)確定兩個日本間諜被臨城站的人帶走，任務(wù)也算是完成了。


    雨水打在雨衣上，發(fā)出輕微的響聲，吳鋒劍感覺到身上從來沒有過的輕鬆。


    這次任務(wù)必須要給舒誌誠記一功，如果不是他確認(rèn)了電話那頭的人就是方如今本人，吳鋒劍就是將計劃製定的再周密，他也不可能輕易地實施。


    接下來，兩個日本間諜身上的情報，就要靠方如今去深度挖掘了。


    吳鋒劍將雨衣裹緊，向四周警惕地看看，轉(zhuǎn)身消失在了雨簾之中。


    方如今得知平田幸夫和中林小夜子落網(wǎng)的消息之後非常高興，這意味著在審訊過後，石耀華一案可以順利地畫上句號了。


    “組長，審訊的事情我不是太在行，要不然……”張繼斌很清楚，自己今晚能夠帶隊抓捕平田幸夫和中林小夜子兩名日本間諜成功，已經(jīng)是方如今在照顧自己了，可不能不知道好歹。


    “好，你和兄弟們辛苦了，審訊的事情我會讓人去做的，先去休息吧。


    紀(jì)成林和馬寶很快也趕了迴來。


    老紀(jì)搜查的非常仔細(xì)，在臨城站對麵的公寓樓梯內(nèi)發(fā)現(xiàn)了兩組新鮮的腳印。


    “這得感謝這場雨，不然什麼痕跡都看不到。”


    “也就是說有兩個人的確在觀察我的辦公室？”


    “不錯。我看過了，從樓梯裏看你的辦公室一清二楚�！�


    方如今點點頭：“明天派兩個兄弟在那個公寓長期包幾間房。”


    “是�！�


    “老紀(jì)，電話號碼查到了沒有？”


    “是個公用電話，從咱們站大門口一直向東，穿過兩條街就是，位置很偏僻，而且又是雨夜，不會有目擊者的�！�


    很快，方如今便在腦海裏將電話的事情捋了一遍。


    男人早就打聽到了自己的電話和辦公室位置，先是在對麵的公寓內(nèi)通過亮燈情況判斷自己就在辦公室加班，之後迅速轉(zhuǎn)移到電話亭給自己打電話。


    再然後，他很有可能會出現(xiàn)在張繼斌的身邊，具體來說，就是匯豐巷357號和郎官巷137號兩個地方。


    男人是躲在暗處看著平田幸夫和中林小夜子被張繼斌帶迴臨城站的。


    所有的一切都在他嚴(yán)密的掌控之中。


    這說明什麼？


    說明這個神秘的男人非常想促成這樁交易。


    他希望通過這次交易，跟自己建立良好的關(guān)係，為今後的發(fā)展奠定一個堅實的基礎(chǔ)。


    為了長遠(yuǎn)合作，他甚至放棄了收取任何的費(fèi)用，選擇白白奉上情報。


    平田幸夫和中林小夜子兩個人，對於方如今而言，也是一份大禮。


    “還有什麼發(fā)現(xiàn)？”


    紀(jì)成林想了片刻迴答：“在對麵的公寓入口處，我們發(fā)現(xiàn)了自稱車車輪的痕跡，初步判斷也是新的�！�


    兩個男人將自行車當(dāng)作交通工具。


    汽車在夜間聲光太過招搖，很容易被人發(fā)現(xiàn)，自行車就沒這個麻煩，而且速度也不是太慢，這的確是深夜行動最好的選擇了。


    “老紀(jì)，從公寓門口騎車到他打電話的電話亭，大概需要多長時間�！�


    “直線距離不遠(yuǎn)，但實際要走街串巷，我估計最少需要五六分鍾。”


    方如今來到地圖前，將公寓、電話亭、匯豐巷357號和郎官巷137號兩個地方等四個地方標(biāo)注出來。


    經(jīng)過簡單的測算，對方打完電話之後立即趕去匯豐巷357號的可能性並不是很大，騎行的速度遠(yuǎn)遠(yuǎn)低於汽車的速度。


    神秘男人即便要看觀察匯豐巷357號，也必須要趕在張繼斌之前，核對了張繼斌到達(dá)匯豐巷357號的時間之後，這一推測便被排除了。


    郎官巷137號距離臨城站、電話亭的距離反而會近一些。


    而且，郎官巷137號才是真正關(guān)押平田幸夫和中林小夜子的地方。


    似乎神秘男人更應(yīng)該去這個地方，而且時間上也來得及。


    “馬寶，你去郎官巷137號一帶，問問巡警方才在附近有沒有看到什麼可疑人員�！狈饺缃裾f，“老紀(jì)，你去審平田幸夫和中林小夜子。具體手段我不過問，隻有兩個原則，一個是情報，另一個是不能讓他們死！”


    他不想和一個始終戴著麵具的神秘人作交易。


    很快，辦公室裏又剩下了方如今一個人。


    他總覺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些什麼，但是思緒總是在即將被抓住的時候就逃走了。


    於是，再從頭迴憶整個打電話的過程。


    忽然，腦海中電光火石般一個念頭閃過。


    對方在電話接通之後似乎停頓了片刻，在等著自己說話，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他在確認(rèn)接電話的就是方如今本人？


    這麼說來，這兩個人中，有一個一定是認(rèn)識自己的。


    熟人？


    範(fàn)圍看似縮小了很多，但實際上更難查下去了。


    在方如今的熟人圈子中，還從來沒有發(fā)現(xiàn)一個人除了他了解的公開身份，同時也是一名情報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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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溪水村村頭又響起了鞭炮聲。


    “還讓不讓人睡覺了。周新剛，你個王八蛋，認(rèn)識你老子真是倒了八輩子黴……”鄭大慶在睡夢中被驚醒，匆匆穿上褲子趿拉著布鞋就躥出了屋子。


    “周科長，您這是何苦呢？”


    看到蹲在車頭前抽煙的周新剛，鄭大慶臉上的笑容比哭都難看，這尊瘟神怎麼又來了？


    “老鄭，今年多大年紀(jì)了？”周新剛笑瞇瞇地遞了根煙。


    鄭大慶顫抖著雙手接過煙來：“五……”


    “記性是一年不如一年了，以後在家抱孫子吧！”


    “別啊！”鄭大慶快哭了，“周科長，我一家老小還指望著我的手藝吃飯呢！”


    兒子、侄子還年輕，還不能完全獨(dú)當(dāng)一麵，自己若是金盆洗手，一大家子生活水平肯定會下降不少。


    “周科長，你上次讓我查的事情，我查過了，的確不是本地人幹的。不僅僅不是本地人，甚至不是中國人。”


    “哪國的？”


    “周科長，你看我的事兒……？”


    周新剛用力抽了一口煙，煙頭火光一亮，鄭大慶滿是皺紋的老臉頃刻間也清晰了很多：“老鄭，我突然發(fā)現(xiàn)你看上去挺年輕，應(yīng)該還能多幹幾年�！�


    “借你吉言！”


    “但是……”周新剛吐出一個煙圈。


    “日本人！跟日本人有關(guān)係！”鄭大慶開口說。


    他偷偷地觀察著周新剛的表情，發(fā)現(xiàn)對方臉上絲毫看不出驚訝的表情，暗暗歎口氣。


    “好像是一個叫作小竹秀一郎的參與其中，這個人在上海開了一個貿(mào)易公司，但私下裏做的都是走私的勾當(dāng)�！�


    總覺得貿(mào)易公司這四個字從鄭大慶這個土的掉渣的家夥嘴裏說出來有點怪，周新剛暗想。


    “你跟他直接有沒有過來往？”


    周新剛目光淩厲，像是兩道利劍般向鄭大慶射來。


    “沒有，絕對沒有！”鄭大慶當(dāng)即否認(rèn)，“我們這行當(dāng)雖然做的是損陰德的事，但再怎麼說咱也是中國人，哪兒能把老祖宗的玩意兒賣給東洋鬼子？”


    “記住你剛才說的話，若是哪天讓我發(fā)現(xiàn)你往外搗騰玩意兒……”


    “不敢，不敢……”張大慶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一樣，“隻是，隻是，貨從我手上出了，人家再轉(zhuǎn)手賣了，我也沒辦法啊……”


    “你的貨賣給新客，還是老客？”


    “自然是老客，新客擔(dān)風(fēng)險的�！�


    “那就得了，你總該知道老客的底細(xì)吧？”


    “多少知道一點，知道一點……”鄭大慶伸手擦汗。


    “小竹秀一郎的事情再去查，三天後給我消息。”


    “三天？”鄭大慶麵露難色，“這也太趕了，要不……”


    “兩天！”周新剛掐滅煙頭。


    “我……你……”


    說什麼都是多餘的，再掰扯周新剛會說一天。


    周新剛淡淡一笑：“你們這個行當(dāng)，你最熟悉了，肯定有辦法是不是很？”


    在鄭大慶看來，這笑容令人莫名的心悸。


    “老鄭，我提醒你，打聽事情的時候注意分寸，老物件之外的事情一概別瞎打聽，小日本子，連南京那位都不敢輕易得罪，何況是咱們這樣的小老百姓呢，是不是？”


    “是，是，說的是。我都記下了�！�


    姓周的，你這個混蛋，若不是你非逼著人家，老子怎麼會跟小日本子扯上關(guān)係？


    周新剛站起身來，抖抖腿，遞過來一個信封。


    鄭大慶打開一看，像是摸了燒紅的烙鐵。


    “周科長，你這是幹什麼，應(yīng)該是我們孝敬你才對，怎麼能要你的錢呢？使不得，使不得……”


    “這是給你侄子看腿的錢，信封後麵是城裏大夫的地址�！�


    鄭大慶擠出眼淚，連連作揖：“周科長，你可真是菩薩心腸��！”


    “好了，背地裏少罵我?guī)拙渚托辛�。走了！�?br />

    “我送送你？”


    “不必！”


    “那你走好！”


    鄭大慶看著周新上了車，又見他點煙，忽地看到周新剛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令人頭皮發(fā)麻。


    正在忐忑之間，一個呲呲帶著火星的東西朝著他的褲襠飛來。


    鄭大慶調(diào)頭就跑。


    “叭！”


    一個鞭炮猛地在鄭大慶的屁股後炸響，屁股蛋兒上就像是被人狠狠地抽了一鞭子，疼得厲害。


    他被嚇得兩腳一軟，一屁股跌坐在地，屁股火辣辣地疼，伸手一摸，褲子都破了。


    “姓周的，你個混蛋，生兒子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