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如今與戴建業(yè)驅(qū)車飛馳，直奔醫(yī)院。


    醫(yī)院已經(jīng)戒嚴(yán)，氣氛凝重，人群中混雜著眾多便衣，其中不乏張鑫華的心腹。


    車一停穩(wěn)，方如今剛邁出車門，一名便衣行動隊員便迅速上前，低聲道：“方組長，張組長在樓上病房等您。”


    方如今輕輕點頭，隨即與戴建業(yè)一同，在這名便衣的帶領(lǐng)下，快步穿越醫(yī)院走廊。


    走廊內(nèi)，同樣布滿了便衣，牆壁上還有十幾個彈孔，地板上有些血痕尚未擦幹淨(jìng)……


    “兩名刺客已被擊斃，遺體已移送至太平間，他們身上除了武器和彈藥，並未發(fā)現(xiàn)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行動隊員的聲音在走廊中迴蕩，腳步不停，徑直帶著方如今走向了楊雲(yún)樓先前的病房。


    推開病房門，隻見張鑫華正端坐在靠窗的病床上，指尖輕輕彈動著煙灰，眼神銳利而深邃。


    見到方如今步入病房，他緩緩開口：“還有一個刺客受了傷，但遺憾的是，讓他給跑了。”


    方如今聞言，眉頭緊鎖，關(guān)切地問道：“兄弟們的傷亡情況怎麼樣？”


    張鑫華的臉色依舊沉靜如水，沒有絲毫波動：“一個重傷，兩個輕傷。刺客的出手太過突然，兄弟們一時之間沒能反應(yīng)過來。幸好有人及時出手相助，否則傷亡還會更加慘重。”


    “哦？對方什麼來路？”方如今詫異，竟然還有人路見不平，幫了張鑫華的忙。


    “78師的！”


    “十九路軍的？”


    九一八事變後，老頭子與粵方進行談判，寧粵談判中粵係提出由粵籍人士擔(dān)任京滬衛(wèi)戍司令長官，老頭子同意了，便將第十九路軍由江西贛州調(diào)戍京滬地區(qū)，並於民國二十年全部部署於京滬沿線。


    全軍共3萬3千多人。


    下轄第60師，駐防蘇州、常州一線；


    第61師，駐防南京、鎮(zhèn)江一線；


    第78師，駐防上海、吳淞、昆山、嘉定一線。


    78師曾經(jīng)和日軍的第九師團硬剛過。


    張鑫華繼續(xù)道：“打完仗之後，他受傷不輕，暫時脫離了部隊，就留在了上海養(yǎng)傷。後來輾轉(zhuǎn)幾個地方來到了南京。”


    當(dāng)時，中方參戰(zhàn)的十九路軍和第五軍一共傷亡一萬四千餘人，其中戰(zhàn)死四千二百餘人，受傷九千八百餘人。


    十九路軍傷亡八千七百餘名，第五軍傷亡五千三百餘人。


    很多傷員都是留在上海養(yǎng)傷，由於部隊調(diào)動頻繁以及其他個人原因，一部分傷員在傷好之後並未及時歸隊。


    見方如今沉默張鑫華，迅速補充道：“那家夥，槍法準(zhǔn)得驚人，一望便知是經(jīng)曆過槍林彈雨，手上沾過血的。不過，他當(dāng)時手無寸鐵，手臂掛了點彩，現(xiàn)在正躺在手術(shù)室裏，醫(yī)生正忙著給他取子彈呢。”


    方如今聞言，輕點了下頭：“我得親自見見這位兄弟，機會難得。”


    “放心，機會自會安排。我已經(jīng)派了人去調(diào)查他的背景，若是足夠清白的話，我打算將他吸納進我們的行動組。


    張鑫華雖然在南京處本部站穩(wěn)了腳跟，但仍然在發(fā)展個人勢力，但是他向來行事謹(jǐn)慎，尤其在挑選行動隊員上，更是慎之又慎，確保萬無一失。


    這次，自然也不例外。


    方如今眉頭緊鎖，語氣凝重：“楊雲(yún)樓對特高課那些間諜來說，始終是個心頭大患。這次他們未能得手，恐怕不會善罷甘休，後續(xù)的刺殺行動在所難免。”


    張鑫華斬釘截鐵地迴應(yīng)：“你盡管放心，楊雲(yún)樓那邊我已經(jīng)做了周密安排，這次絕不會讓任何意外發(fā)生。”


    事實上，這次的刺殺行動確實讓張鑫華大感意外。


    他曾設(shè)想過敵人可能會采取投毒、偽裝醫(yī)生、遠程狙殺等多種手段，但唯獨沒有料到刺客會如此直接。


    “張組長，楊雲(yún)樓的身體狀況現(xiàn)在怎麼樣？能不能請他盡量迴憶一下，當(dāng)初他見到的那些綁匪的模樣？”


    張鑫華麵色沉穩(wěn)，迴答道：“這次刺殺行動，多虧我們事先做了充足的準(zhǔn)備。楊雲(yún)樓本人雖然受了點驚嚇，但身體並無大礙。刺客還沒能衝進病房，就被我們的人和那位兄弟迅速擊斃了。至於迴憶綁匪模樣的事情，我叫你來也正是為了此事，他是個文化人，我覺得還是由你和他去談更為合適。”


    “好，事不宜遲，我想現(xiàn)在就去見他。”


    方如今快步走進楊雲(yún)樓的病房，屋內(nèi)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楊雲(yún)樓正靠在病床上，一名行動隊員小心翼翼地扶著他，手中端著一杯水。


    見到方如今推門而入，楊雲(yún)樓的動作猛地一頓，眼神中閃過一絲驚訝。


    “你……？”楊雲(yún)樓的聲音依然顯得虛弱。


    方如今走到病床前，輕輕擺了擺手，示意行動隊員退到一旁，目光溫和地注視著楊雲(yún)樓，簡單的自我介紹之後，直接切入正題：“我來看看你，順便想了解一下，你還能不能迴憶起那些綁匪的模樣？”


    楊雲(yún)樓點了點頭，眉頭微蹙，似乎在努力迴想。


    “他們找我做生意，實際上是給我下了個套。”


    楊雲(yún)樓的目光逐漸變得深邃，仿佛穿透了時間與空間的壁壘，迴到了那個被綁架的時候。


    然後，他緩緩地閉上眼睛，眉頭緊鎖，嘴角微微下撇。


    “我醒來的時候，看到了兩個人，他們的眼睛，很冷，沒有感情，就像……就像兩臺殺人機器。”


    他停頓了一下，深吸一口氣，繼續(xù)說道：“其中一個人的聲音很粗，像是沙子在喉嚨裏磨過一樣。他說話的時候，總是帶著一種威脅的口吻，讓人不寒而栗。”


    雖然沒有點出名字，但方如今知道他說的是被當(dāng)場擊斃的那位，也就是出現(xiàn)在咖啡館和汪英接頭的那位。


    “他的身材雖然不算是很高，但看上去很強壯，我能感覺到他們身上的殺氣，那是一種隻有經(jīng)曆過生死搏鬥的人才能有的氣息。”楊雲(yún)樓的聲音越發(fā)低沉，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壓抑著。


    “隻不過他受的傷不輕，把我抓了去，也是要給他治療槍傷。”


    “另一個人要年輕不少，也就是他在路上綁架的我。此人比較沉默，來的時候並不多。但我能感覺到他的存在，就像一把隱形的刀，隨時可能刺向我。”楊雲(yún)樓的手不自覺地抓緊了床單。


    “如果你再次看到他們，能夠一眼就認出來嗎？”


    方如今覺得楊雲(yún)樓是個大夫，觀察能力必定不凡，若是那些所謂的“綁匪”再次出現(xiàn)，他肯定能認出來。


    隨後，不等楊雲(yún)樓迴答，方如今便向他描述了一個人的外貌，從楊雲(yún)樓的表情來看，他應(yīng)該是見過此人的。


    由此，方如今的心裏大概有了譜兒。


    “他們兩人有沒有談過什麼？”


    楊雲(yún)樓畢竟不是一般的莽夫，即便是在被綁架的情況下，他的腦子也並沒有亂，當(dāng)即說道：“他們好像提到過一個人，都稱唿他為先生，聽口氣吧，似是其首領(lǐng)，二人對其敬畏有加。””


    一條大魚？


    方如今精神一振，將楊雲(yún)樓綁架治療槍傷，顯然不是兩個人在運作，他們的背後還有人。


    這次押解人犯來南京，沒想到卷入了一係列的間諜案中，雖然有所斬獲，但這些案子的影響力都不算大。


    梶原千春依舊在逃，許氏兄弟背後的勢力盤根錯節(jié)，又無法深挖下去，對方如今而言，成就感並不強。


    如果能夠挖出這起綁架案後的操縱者，這次南京之行也算是不虛此行了。


    “楊先生，為什麼警察在圍捕的時候，另一個人不在？”


    “此人神出鬼沒的，但我猜測他應(yīng)該是去采購草藥了。傷者的槍傷有些嚴(yán)重，需要大量的草藥。”


    方如今點點頭，若是這樣的話，那在發(fā)生槍戰(zhàn)的時候或者是之後一段時間，他應(yīng)該就在附近，這些警察們隻是將其當(dāng)作一件普通的綁架案，並未在更大的範(fàn)圍內(nèi)進行布控，就讓他輕易地溜掉了，著實可惜的很。


    忽然，見楊雲(yún)樓額頭的虛汗如細雨般不斷冒出，臉色蒼白。


    方如今知道他的槍傷雖然沒有傷及要害，但仍舊是失血過多，讓他的身體猶如風(fēng)雨中搖曳的燭火，顯得格外虛弱。


    盡管如此，他依舊強撐著，努力配合著方如今的詢問。


    方如今見狀，心中不禁生出一絲敬佩。、在這樣的身體狀況下，楊雲(yún)樓還能保持如此清晰的思維，實屬不易。


    於是，方如今刻意放緩了語速，盡量讓自己的問題簡潔明了，以減少對楊雲(yún)樓的負擔(dān)。


    “楊先生，你辛苦了。請盡量簡單迴答我的問題。關(guān)於那個‘先生’，他們還透露過什麼信息嗎？”


    楊雲(yún)樓微微喘息：“隻言片語，不足以構(gòu)成線索。但我能感覺到，此人在他們心中地位極高，似乎……掌握著他們的生死。”


    方如今聞言，眉頭緊鎖，複又舒展開來，“好的，楊先生，你先休息一會兒。如果再想起什麼來，派人和我聯(lián)係。”


    方如今起身，原本計劃去見那位78師的老兵，然而一名行動隊員急匆匆地跑來，打斷了他的預(yù)定行程。


    “方組長，許世傑有緊急情況要向您匯報！”隊員的聲音中帶著幾分緊迫。


    方如今聞言，眉頭微皺，轉(zhuǎn)身對正欲送行的張鑫華簡短告別：“張組長，看來我得先走一步了。”


    張鑫華點頭表示理解，目送方如今匆匆離去。


    迴到住所，方如今一眼就看到了在房間裏焦急踱步的許世傑，直到見到方如今推門而入，許世傑的眉頭才微微舒展。


    “方長官，您終於來了！”許世傑迎上前，聲音中帶著一絲急切，“關(guān)於那個首飾盒，我想起來了。”


    方如今聞言，眼神立刻變得銳利起來：“說來聽聽。”


    “有次清明節(jié)，我迴家，發(fā)現(xiàn)大哥從外麵迴來，神色有些疲憊。一問才知道，他是去了城西的公墓。”


    “我們兄弟二人，母親早亡，那時我們還年幼，無力為母親提供更好的安息之地。後來，隨著生意逐漸發(fā)達，我們便將母親的遺骸遷到了南京，選了一塊風(fēng)水寶地進行安葬。”


    “每逢母親的忌日，我們兄弟都會相約去墓地祭拜。大哥更是對母親情深意重，每個清明無論多忙，都會堅持去祭拜。我一開始也跟著去，但隨著時間的推移，生活瑣事漸多，我便去得不多了。”


    “那次迴家，其實我是帶著一絲私心。因為我又欠下了一筆不小的賭債，我實在是無路可走，隻好向大哥開口。大哥一聽，臉色鐵青，臭罵了我一頓，說我屢教不改，但罵歸罵，他還是心疼我這個弟弟，最終給了我一筆錢讓我還賭債。”


    “我匆匆去了賬房支取鈔票。在賬房裏，無意間瞥見了一張報賬的單子上赫然寫著‘骨灰盒一個’。當(dāng)時我就感到很驚訝，大哥為什麼要買骨灰盒？”


    “那天晚上，我又去賭了幾把，結(jié)果手氣很差，幾乎又輸了個精光。迴到住處，我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腦海裏全是那個骨灰盒的事情。第二天，我鼓起勇氣，決定找大哥問個明白。”


    “大哥看我神色不對，便問我怎麼了。我支吾著說出了心中的疑惑，大哥聽後，神色變得凝重起來。他歎了口氣，告訴我實話：‘其實，我買那個骨灰盒，是為自己準(zhǔn)備的。’”


    “我一聽，頓時愣住了。大哥接著說：‘這些年，我總感覺身體大不如前，又時常感到心慌意亂。我怕萬一哪天突然走了，來不及準(zhǔn)備後事，會給你添麻煩。所以，就提前準(zhǔn)備了這個骨灰盒。’”


    “當(dāng)時，聽完大哥的話，我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大哥一輩子都在替我著想，我卻從來沒有想過為他做點什麼。現(xiàn)在再也沒有機會了……”


    方如今輕咳一聲，打斷他的話：“說重點！”


    “後來我發(fā)現(xiàn)他去公募的次數(shù)多了。”


    方如今審視著他：“你怎麼知道的？”


    “這個簡單。通往公墓的路上，有一片紅土地，尤其是下過雨後，泥土變得濕軟而黏稠，很容易就會沾到車輪上，留下一道道紅色痕跡，即便泥土幹了也容易辨認。”


    “走，路上邊走邊說。”方如今當(dāng)即決定直奔公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