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裏河山,崢嶸處,韶華漸逝。
可記得,當(dāng)初無邪模樣。
歎如今,人心不足蛇吞象,防不勝防。
酒穿腸,雲(yún)籠月,夜淒涼。
惜過往。
誰知我,看三千紅塵顰笑。
都不如,醉這一場。——《笑紅塵》。
聽見這一曲古箏彈奏,無涯躁動的心總算是平靜了一些,從七年前的那一夜,迴到了現(xiàn)實(shí)。
夕陽已近黃昏,智勇大師和慶王爺也已離開。南珍還沒有迴來。
無涯歎氣道,“惜蕾,這麼多年過去了,這曲子,你還記得啊。”
“嗬嗬,二哥,這曲子怎麼會忘。還記得那一年在少室山,若不是你和懷山大哥相助,我早就敗給了少林寺十八羅漢,我們?nèi)艘膊粫Y(jié)義了。”惜蕾笑著迴憶道,“說實(shí)話我從小在少林寺長大,從來沒喝過酒,那一次卻和你跟懷山喝了整整一天一夜,連師傅都笑我不避男女之嫌,第二天發(fā)現(xiàn)我們的時候,我們?nèi)艘呀?jīng)醉倒一片了嗬嗬。”
“是啊,就是那天晚上我寫了這首《笑紅塵》,你彈古箏,懷山鳴笛,我什麼樂器都不會,隻好放聲大唱,那時候的我們,真是意氣風(fēng)發(fā)啊。”無涯笑道。
“那時候我沒遇見小白,懷山也還沒有和毓兒在一起,二哥你也是光棍一個。可現(xiàn)在,嗬嗬,二哥,你說你變了沒?”惜蕾說道。
這一席話,驗(yàn)證了多少時光。
無涯歎了口氣,說道,“惜蕾,這些年來,說這話的,你雖然是第一人,但我想絕不是最後一個。”說完自己尷尬地笑了笑。
惜蕾仿佛猜到無涯在想什麼,也不再笑,便轉(zhuǎn)了個話題問道,“那麼,明天的事,你可有打算?”
無涯知道惜蕾在說什麼。因?yàn)榘滋焖麄円押蛻c王爺和智勇大師約好,明天一起去西城。
因?yàn)樯漆摼驮谖鞒恰?br />
無涯終於知道,善釗真的一直在上京,並且一直在鑄劍。或者說,一直在等他。
他還知道,智勇大師此次來的目的,不是因?yàn)閯e人,是因?yàn)橹堑隆?br />
智德大師和智勇大師一樣,同是少林四大神僧之一。從智勇大師口中得知,今年初春之時,智德遊曆於北海,遇見一個怪人,每天日中時候都會以輕功掠過海麵一個人對著自己的倒影練劍,每到收招之時,熾熱的汗水,翻湧的海水以及滾燙的淚水都會一起從那人的臉頰滑下。智德料定此人必有心結(jié),便以此舉驚擾水中魚兒為由勸阻那人。
那人看智德是個和尚,便不搭理。智德好奇心起,便揚(yáng)言如果那人武功勝過他,他便不再管。那人似乎也覺得智德煩人,於是兩人就打了起來。
智德想著以自己的修為,自然不會輸給那人。幾招之內(nèi)如果能勝,順便幫他解開心結(jié),也是一件好事。但是不打不知道,智德發(fā)現(xiàn)此人劍術(shù)及其高明,每招每式隨心使出,不受任何限製。或者說完全就是隨心所欲的舞劍,沒有任何招式可言。但惟一肯定的一點(diǎn)就是,這個人的心裏,充滿了殺意,而且他的劍,一定殺過許多人。
這一戰(zhàn)終究是智德贏了,那人不服氣,便約著來日再戰(zhàn)。智德想更了解此人,便答應(yīng)了。
哪知,這一約便是持續(xù)兩個多月。兩個月來每日午時智德都與那人戰(zhàn)於北海,雖然每次都是贏,但是智德也發(fā)現(xiàn),那人的劍術(shù)層出不窮,每天都不一樣。有好些次自己都是險(xiǎn)勝。兩人也算不打不相識,後來一些日子,日落之後那人便請智德喝酒。智德是出家人,便以茶代酒與那人共飲。隻是無論智德怎樣詢問,那人都隻是喝酒,一句話也不迴答。
直到今年四月初七。那一天北海之上平靜得一絲風(fēng)也沒有,智德按照約定來到北海。那人說道:“多謝大師近日來陪我這個凡夫俗子練劍,隻是今日,便結(jié)束吧。”
智德不明其中之理。哪知那所謂最後一戰(zhàn),幾乎要了智德的命!
太多的憤怒和恨,都反映在那人的劍上。
太多的無奈和無助,悲痛和彷徨,都反映在那人的表情上。
這些情緒疊加成無盡的殺意,讓人猝不及防。
智德感受到了此人心中的苦,一時慈悲,也是一時大意。刀劍無眼,就是那片刻時間,智德便被刺中數(shù)劍,勝負(fù)已分。
“施主心中有太多善良,卻被恨意迷惑,在下有意化解,卻技不如人。過去事如煙雲(yún),不可追覓,勸施主早些看開,早些放下。”說完智德便失去了意識。
智德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已身在別處。原來,那日智德受傷之後,那人找了最好的馬車,最快的馬,和最好的大夫,並叮囑其一路悉心照料,直到他返迴少林。
後來,智德迴到了少林寺,將此事告知了智勇方丈,並再三懇求他渡化此人,所以智勇大師才來到上京,才有了今天白天這一幕。
而智德口中所說的那個人,就是善釗了。
手中的斷劍已經(jīng)冰冷,而無涯知道,冷不過那個人的心。
索妮已經(jīng)死了七年,他的心冷了七年。無涯知道,自己欠索妮一條命,更欠他們一人一句對不起。
而明天,總會有個結(jié)局。
不知不覺已經(jīng)是夜,冷風(fēng)唿嘯。惜蕾收起了古箏,給無涯和自己倒了杯熱茶。
外麵傳來一陣腳步聲,原來是俊琪帶著南珍迴來了。
“南珍妹妹,今天怎麼樣,這裏的環(huán)境還習(xí)慣嗎?”惜蕾問到。
“集市上好熱鬧啊,我買了好多好玩又稀奇古怪的東西,嗬嗬。對了,俊琪說哥哥今天見了幾個重要的人,有什麼要緊的事麼?”南珍迴來後很開心的樣子,笑著問無涯。
“嗯,明天我要去見一個故人。”無涯說道。
“哦,反正我也閑著,明天就和哥哥一塊去吧。”南珍說道。
“明天的事可能有危險(xiǎn),你不能去。讓俊琪、俊毅陪著你吧。”無涯說道。
“南珍妹妹放心吧,明天我會看著二哥的。”惜蕾說道。
“哦,知道了,那哥哥明天要小心。”南珍說道。
“二哥,時候不早了,我?guī)险涿妹萌バ菹⒘耍阋苍琰c(diǎn)歇著吧。”惜蕾說道。
無涯點(diǎn)了點(diǎn)頭,看惜蕾帶著南珍離開。又想起索妮和善釗,便閉上了眼睛。
他沒有聽見,惜蕾用很小的聲音對南珍說:“你今天見到文鬼了嗎?”
南珍小聲說道:“是。”
翌日。
清晨的曙光總會給人以希望的感覺,就像此刻,無涯多麼希望自己能和善釗釋懷。隻是當(dāng)寒風(fēng)吹起地上的皚皚白雪,當(dāng)他看見了那古篆體字,他才知道,那個人心中的恨意,從來不減。
慶王爺由於自身事務(wù)繁多,明天便由他府上的劍術(shù)高手丁嶽與他們一起。
丁嶽武功高強(qiáng),對劍術(shù)也頗有研究。他善使軟劍,一招“劍鎖春秋”,與惜蕾的“擒劍”有異曲同工之妙。
此刻無涯、惜蕾、智勇大師和丁嶽,四人一行來到西城鑄劍山莊門前。
他們所站的地方,三十六柄各式各樣的劍深深地鑲在地麵上,一圈散開,劍尖鮮血滲出,分別指向一個血紅色的大字,“殺”。似野獸一般,威懾著所有來這裏的人。
丁嶽的武功不算壞,在劍術(shù)上也小有成就。但他在這殺陣之中,感到自己的血在沸騰,無盡的殺機(jī)蔓延過腦海,他的唿吸開始急促,他的劍已經(jīng)拔出,他想要?dú)⑷耍胍娧?br />
“阿彌陀佛,放下屠刀!”智勇大師突然大吼一聲。丁嶽仿佛從夢中驚醒,一個趔趄差點(diǎn)摔倒。他強(qiáng)撐著身體,胃中一陣翻騰,卻吐不出來,極為難受。
無涯扶起丁嶽,u看書 ww.uknsu 並看向旁邊的惜蕾。惜蕾已經(jīng)滿頭是汗,她的臉色也非常難看。
“這是三十六天罡殺陣圖。此宅主人戾氣甚重,竟用此陣法來待客!”智勇大師說道。
原來這陣圖名為三十六天罡殺陣圖,是前代名將龍虎大統(tǒng)領(lǐng)所創(chuàng)。傳言他有三十六把寶劍,所向披靡,殺敵無數(shù),後來因?yàn)樽约簹馓亍M砟曛畷r,便創(chuàng)了此陣來遏製自己的殺意。但這陣法失傳已久,沒想到今天有幸見到。隻是此時的殺陣圖,已經(jīng)失去了它本來的作用而殺意盡顯了。
丁嶽剛才就是被這殺意迷惑了心智。無涯看在眼裏,便說道,“丁兄小心。”丁嶽想到自己還未見正主便已中招,多少有些尷尬,聽到無涯的叮囑,便勉強(qiáng)笑了笑。無涯又看向惜蕾。惜蕾點(diǎn)了點(diǎn)頭,示意不用擔(dān)心自己。
大門無風(fēng)自開,一個人緩緩走出。
桀驁不遜的眼神下,隱藏著多少悲傷,是對死者的懷念,還是對生者的痛恨。
十年前,意氣風(fēng)發(fā),少年輕狂。
十年後,漠然相視,形同路人。
七年前,出生入死,肝膽相照。
七年後,我的愧疚不減,你的恨意呢?
善釗看見無涯後,笑了,笑的很開心。
他說,你還活著,七年不見,別來無恙。
然後無涯感覺到,他周圍的殺氣,越來越濃。
腳下的劍開始顫動起來,那一個“殺”字仿佛也在顫動。
他看見善釗隻是輕輕的揮了揮手,腳下那三十六把寶劍已破土而出,騰空飛起,全部向他們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