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線軍情如火，後方黨爭正烈。


    就在任命李庭芝為京湖兩路安撫製置大使前，朝廷議論再起，要求平章軍國重事賈似道總統(tǒng)天下水陸諸軍，督師救援襄陽。


    眾議紛紛，完全無法抑製，即便是久處深宮的官家趙禥也多次收到上書。事實上趙禥並非完全不知襄陽戰(zhàn)事緊急，但他先天智力發(fā)育有問題，比較遲鈍。即便是知道襄陽危急，也沒有什麼好辦法。


    朝廷公議要讓賈似道去擔(dān)任總統(tǒng)，趙禥有兩點擔(dān)憂。一是賈似道去了襄陽，那麼兩淮的軍務(wù)誰來主理後路？二是帶宋走到今天這一步，中樞權(quán)力大大衰弱，全靠統(tǒng)治慣性在延續(xù)，必須仰賴一個政治強(qiáng)人來維係。


    一，兩淮前線有李庭芝，他可以守城。但是弓弩要後方發(fā)，衣甲要後方發(fā)，軍餉要後方發(fā)。兩淮有了戰(zhàn)事，也需要有人在杭州居中調(diào)度，派遣援軍。


    誰能弄來軍餉器械，誰能招募來大軍往兩淮發(fā)？現(xiàn)在有這個威望和辦事能力的，就剩賈似道。


    二，更好理解了，南宋以來權(quán)相輩出，這和南宋本身建立時就存在的“虛弱”有直接關(guān)係。失去了天下正統(tǒng)的地位，偏安於南方，於士大夫共治的局麵愈發(fā)明顯。


    很多事情皇帝沒法出麵辦，出麵也未必辦得成，隻能依靠一個權(quán)傾朝野的宰相，來出麵幹那些皇帝幹不成的事。


    幹成了，那自不去提。幹不成？韓侂胄是怎麼暴斃的？矯詔也殺你。再想想賈似道，曆史上被人錘死在廁所茅坑上的。


    如此，在賈似道上表自請總統(tǒng)之後，趙禥不允，仍舊要留他在杭州理政。


    此時擔(dān)任直閣兼權(quán)製誥的文天祥便草擬了一封充滿譏諷之言的挽留詔書，下發(fā)給賈似道，引得賈似道勃然大怒。命令禦史彈劾文天祥，於是文天祥罷官。


    臨行之前，便是要辭別諸親友故交。和文天祥同在寶祐四年高中的張逞自然也在內(nèi)，恩，張逞就是張巡的親大哥，也是四兄妹中最年長的那個，今年已經(jīng)三十五歲。


    正同文天祥敘話，外頭家人報說晉陵老家有人送信來。張逞示意文天祥寬坐，他收下信就來。


    說是收信，不過是站到門口，等著老家的人跑來罷了。沒多久初九和兩個弓手就跑到張逞麵前，掏出火漆封口的家信。瞧見初九麵熟，確乎是自己家裏的小廝，張逞便囑咐家人給初九三人酒肉，等他看完了信，再帶迴信返鄉(xiāng)。


    文天祥並不好奇老張家的家事，隻問前不久去常州的陸秀夫怎樣了。不錯的，陸秀夫也是寶祐四年的進(jìn)士，大夥兒都有年誼。要不當(dāng)年張巡的爹把女兒嫁給陸秀夫呢，不就是老陸家近在潤州，又是自己好大兒的同科。


    恰好，先前陸秀夫也有信來杭州，沒什麼見不得人的，張逞把信取出來給文天祥看。


    信中無非就是感謝老張家的鼎力相助，幫他完成了五千領(lǐng)白甲的措造軍務(wù)。還提了一嘴張巡長大了，像樣了，前不久帶人把南山的吊額白睛大蟲給打死，為民除害雲(yún)雲(yún)。


    見陸秀夫軍務(wù)辦妥，文天祥頷首稱是。兩人料定李庭芝是海內(nèi)名將，兩淮也是銳兵，這一次或許就能夠解開襄陽的包圍。


    聊完這個，張逞就問文天祥怎麼迴江西老家。太湖左近盜賊蜂起，沿江又多有潰敗逃亡的兵卒。文天祥一個書生孤身返鄉(xiāng)，或許不安全的。


    要不早點出發(fā)，現(xiàn)在還有可能追上陸秀夫的官船。陸秀夫在常州辦了白甲之後，還得去潤州辦綱船。文天祥是一個人，陸秀夫卻是大軍，快慢有差，現(xiàn)在追還來得及。


    等到了江西，文天祥的老家那還不好辦嘛。瞧瞧張巡在常州人五人六那模樣就行了，根本沒在怕的。


    想想也是，還是跟著陸秀夫一起去江西比較方便。一來陸秀夫可信，二來有官船在側(cè)也安全。


    計議已罷，兩人告辭，張逞這才打開家信。發(fā)現(xiàn)就是兩件事，弟弟問新任常州太守是誰，媽媽要一些葛布。不是什麼大事，葛布讓人上街去買即可，立等可取。新任常州太守的話，明天暗中打聽一番也不叫難事。


    暗中一打聽，可能是太宗皇帝八世孫的趙汝鑒會被選用為常州太守。


    張逞想了想，對這人印象不深刻，應(yīng)該不是什麼剛強(qiáng)果決，或者能言善斷的才俊。再者這人走的是駙馬都尉楊鎮(zhèn)的關(guān)係，更不熟了。


    有宋一代，科第登甲的宦門和勳戚之家的隔離非常大。科甲人家很看不起勳戚之家，你要是進(jìn)士，還把女兒送進(jìn)宮，要為士人所恥笑的。


    不過到了宋末，士人逐漸變得汰爛髒汙，也就那樣了。自己都不高潔，笑話誰呢。


    寫罷迴信，張逞叫來初九三人，封好火漆，命他們隨同護(hù)衛(wèi)著文天祥一道返迴常州。這是小事，初九等人應(yīng)命，這便跟著文天祥的船一道返迴常州。


    因為是自己同科年誼家的伴當(dāng)，文天祥就問初九等人來時情況如何。一問之下，還是有些驚訝的，不僅僅是太湖群盜成風(fēng)，連大江的江口都滿是水賊。蘇州平江府幾乎日日發(fā)生搶案，賊匪四麵剽掠，百姓苦不堪言。


    那常州呢？常州稍微好一點，但也就好那麼一點點而已。因為在馬山設(shè)置了巡檢，小股的盜賊不敢入境，大股的盜賊怕挨了老張家的鐵拳。隻是長蕩湖、滆湖的水賊也多，為禍甚於南山的猛虎，北港的惡蛟。


    聽說你家二郎擒殺了猛虎？


    那可不，聊起這個初九眉飛色舞，因為他也是親曆者之一。直言張巡南山射虎，北港擒蛟，湧山分水，英武絕倫。


    一番話吹的，好似那張巡真就是二郎神君下凡顯聖，伏虎擒蛟，有海內(nèi)無雙的勇力。


    讀過聖賢書，也很有幾分見識的文天祥不太信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但是這是自己好友的弟弟，且陸秀夫還寫信來證明過張巡確實射殺了猛虎，這就令他心中起了幾分好奇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