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辱?這話新鮮了。不是你先挑的頭麼?怎麼這會反倒惱上了?”莫待嗬嗬笑道,“怎麼,就隻準(zhǔn)你欺負(fù)我家先生性情好,就不許我欺負(fù)你骨頭軟?”
“男人欺負(fù)女人,算什麼本事!”
“照你這個邏輯,不管女人如何作賤男人,男人都必須打不還手罵不還口才對?倒也不是不行,不過得分人,分事,分時候。你這樣的,憑什麼?憑你自恃美貌?憑你翻臉無情?憑你輕賤人心?還是憑你臉皮厚不知羞恥心腸毒?”
“你這沒教養(yǎng)的狗東西,登徒子!把你的狗爪子拿開!快拿開!”
“偏不。別說得好像我稀罕挨著你似的,也不看看你是什麼貨色。真不知道沈離淮哪根神經(jīng)沒搭對,竟娶了你這樣的女人為妻,他也不怕短壽。”莫待全然不理李霜綃的激憤,自顧自說道,“你仔細(xì)聽清楚了,以後我若聽見半點關(guān)於先生的閑言碎語,我絕饒不了你!你不是最愛你這張臉,最得意你這身材麼?到那時,你將被圈禁在豬圈裏,衣不蔽體,與豬同食,與豬同睡,活得連無垢都不如。又或者……算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現(xiàn)在就讓你知道了我的手段反而不好玩了。你,記住了?”他說後麵這些話的時候聲音非常低,低到隻有李霜綃一人能聽見。
李霜綃氣得頭暈?zāi)X脹,壓著性子道:“若是妾身沒記住呢?”
“那,沈離淮該高興了。本公子願意親自替他保媒,為他再娶一房溫柔賢淑的夫人,代替你花銷他那幾輩子都花不完的金子珠子,順便幫忙照看你那兩個聰明可愛的孩子。”
“你以為你是誰?你說了他就會聽?”李霜綃想著沈離淮對自己百依百順的卑微模樣,得意道,“他是我的男人,他隻會聽我的。”
“是麼?那你說說看,你與錢財,他更喜歡那一個?”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沒啥意思。如果,我說如果,如果我能幫沈離淮促成一樁大買賣,你說他會不會聽我的話?”
“你一個江湖浪客,能有什麼大買賣給他?”
“我沒有,我認(rèn)識的人也沒有?李夫人是不是太小瞧人了?”
“久聞莫公子心黑手狠,今日得見,妾身也算是長見識了。”
“既然我讓夫人長了見識,那就以此抵消茶錢了。”莫待收了手,隨手取迴金珠:“李夫人通透大方,果真是個妙人兒。”
兩人剛演完一出戲,沈離淮帶著一雙兒女進來了。見園中隻剩三人,很是詫異:“我就接待了兩個老主顧,怎麼就都走了?說好了留下來用餐的。”
李霜綃不耐煩地甩了一句:“你不在前麵照顧生意,跑來這裏幹嘛?”
沈離淮陪笑道:“生意有夥計照看呢,用不著我。倆孩子想見識仙門弟子的風(fēng)姿,我特意帶他們來看看。沒關(guān)係吧?”
“沒關(guān)係。隻是你來晚一步,他們都迴碧雲(yún)天了。”莫待和善地摸了摸兩個孩子的衝天辮,微笑道,“沈掌櫃的命好,兒女雙全,是有福氣的人。”
“借公子吉言!也祝願公子平安順?biāo)欤腋>d長!”沈離淮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禮,指著桌案上的珍寶道,“公子有相中的盡管說。”
李霜綃哼道:“你倒會窮大方!”
莫待淡淡一笑:“我不愛這些。”
“是沈某俗了,請公子莫見怪。”沈離淮從懷裏摸出一對小小巧巧的碧玉環(huán),雙手呈到莫待麵前。“這同心環(huán)不值幾個錢,但勝在設(shè)計巧妙。大環(huán)套小環(huán),環(huán)環(huán)相扣,嚴(yán)絲合縫,寓意吉祥。公子若不嫌棄,就收下當(dāng)個扇墜,也是這東西的福分。”
李霜綃一聽不淡定了,頓時蛾眉倒豎,滿麵怒容:“沈離淮!這碧玉同心環(huán)是何等寶物!我要了許多次你都不肯給我,倒轉(zhuǎn)手贈與他了!”
沈離淮還是那副沒脾氣的笑模樣:“想與仙門結(jié)緣,總得下點血本。”
莫待拿起碧玉環(huán)細(xì)看,笑了:“嗯,是個好東西。那就恭敬不如從命,多謝掌櫃的了。”他轉(zhuǎn)身出了攬菊堂,再也沒有停留。梅染客氣地對沈離淮說了聲“告辭”,也就走了。
李霜綃立時收了優(yōu)雅,提腳踹翻琴案,轉(zhuǎn)身又摔碎了香爐,一口氣把沈離淮的祖宗十八代罵了個遍。沈離淮不急不怒,一個勁地說好話賠不是也沒點效果。“那莫待是個什麼玩意?也值得你拿他當(dāng)個寶貝?就算你要巴結(jié)仙門,也該巴結(jié)雪淩寒和梅染,有他姓莫的什麼事?”
沈離淮支開兩個孩子,重新擺好琴案和香爐:“夫人,咱不鬧了可以麼?”
“不可以!除非你馬上去把碧玉同心環(huán)給我拿迴來!”
“送出去的東西豈有要迴來的道理?夫人不講理了。”
“講理?我吃了那姓莫的癟氣,你還要我跟你講理?”
“若不是你把人家惹怒了,又怎麼會吃癟?你跟我胡攪蠻纏沒關(guān)係,我可以讓著你,寵著你。人家好歹是客人,你不該那樣無禮。”
“你都聽見了?”
“聽見了。你說的,梅先生說的,莫公子說的,我都聽見了。”
“聽見了你還送他東西?你就不想教訓(xùn)他一頓,替我出出氣?”
“不想。我沒那個本事,我隻想過幾天安安生生的舒坦日子。”
“想過安生日子?也不是不行。隻是你得先去把那姓莫的雜碎……”李霜綃忽然覺得臉頰火辣辣的疼。她舔了舔嘴角,舔出一點腥味。“你……你敢打我!?”
“打你怎麼了?打你還得先向你請示?再敢口沒遮攔,就不是打你這麼簡單了,我讓你這輩子都無法再開口說話!”沈離淮那雙隻有見了錢才會發(fā)亮的眼睛露出了李霜綃從來沒見過的狠辣之色。“識相的就給我閉嘴!”
“你為了一個外人打我?你居然為了一個外人打我!”
“打你是讓你清醒!李霜綃,我不在乎你是妖是魔,我不在乎你有著怎樣的過去,我也不在乎你是不是愛我,我甚至不在乎你每日裏與人眉來眼去,勾三搭四。隻要你守著我和孩子過日子,這些我統(tǒng)統(tǒng)都可以不在乎。但,這不代表我可以容忍你踐踏我的一切!”
“敢跟我動手,我殺了你!”
“我打不過你,你可以殺了我。可如果你殺了我,你在妖界就沒有容身之處了。想知道原因麼?因為我早已跟孟星魂簽下契約,若有朝一日我不明不白地死了,多半是你的傑作。我一死,我名下的大半財產(chǎn)都將歸妖界所有,而你將被孟星魂驅(qū)逐出境,永世不得踏足妖界的土地。到那時,你該何去何從?去給骷髏山的那頭兇獸當(dāng)壓寨夫人,還是去魔族伺候關(guān)木通?你可都想好了?依我說,你也別想著去魔界和人間界了,你受不了那些規(guī)矩,也沒人願意像我這樣捧著你。當(dāng)然,以你的姿色和手段不愁沒男人上鉤,但你敢保證跟了別人就一定比跟在我身邊好?”
“沈離淮,你這個賤種!你敢陰我!”
“我這不是陰你,我是保護我自己。”
“你以為孟星魂是什麼好鳥?你就不怕他翻臉不認(rèn)人,殺人劫財?”
“既然我敢跟他簽訂契約,就自有牽製他的辦法。他若敢對我下黑手,自然有人找他算賬,替我報仇。孟星魂雖不是正人君子,卻十分愛惜名聲,他不會幹這種自毀名譽的事。再說了,妖族想賺大錢,就離不開我的生財之道,他保護我都來不及,又豈會自斷財路。”
“原來你早就盤算好了!沈離淮,我小看你了!我為你生了兩個孩子,我是孩子的親娘!你居然一點都不顧念夫妻之情,不顧及孩子的感受,竟這般對待我!你太狠了!你不是人!”
“是我狠還是你狠?李霜綃,你背著我將我辛苦攢下的珍寶送與仙界時可曾想過我和孩子?你沒有。你計劃有朝一日另覓夫婿時可曾想過我和孩子?你沒有。你留梅染敘情時可曾想過我和孩子?你同樣沒有。你心裏從來沒有我和孩子,就隻有你自己。你哪來的臉說我不是人?”
“你監(jiān)視我?”
“言重了。我沒有監(jiān)視別人的癖好,不過是有好心人看不過眼,提點了我?guī)拙涠选5弥愕姆N種行徑後,我考慮過合離,可是手續(xù)太麻煩了,還是就這麼湊合著過吧。你放心,隻要你一日是我沈離淮的妻子,你的一切我都會照單全收。我保證你有飯吃,有衣穿,有人伺候,有花不完的錢。當(dāng)然,前提是收起你的花花腸子,不要再搞事情,不要得罪仙界的人。”
“我送東西給仙界,你說我不考慮你和孩子。那你討好仙界的人,又該怎麼說?”
“討好也得分對象。你討好的那些人都是垃圾,就不行。奉勸你一句,以後少跟他們來往,小心雞飛蛋打。若來往,也別拿我的錢充門麵。聽見了?”
“倘若我不想聽你的呢?你又待如何?”
“恐怕你身上的這件衣裳就要易主了。”
李霜綃又哭又叫,已然沒了嬌怯的模樣。
“哭夠了就去陪孩子玩吧,日子還是要過的。”沈離淮邊說邊繞著合歡樹來迴轉(zhuǎn)圈,“因為你,梅染挖掉了姻緣林的合歡樹,你是不是很得意,覺得他在乎你?如果我是你,我就得意不起來。因為,在挖掉那棵樹的同時,他連你也一起連根拔掉了。他今天忍你讓你不給你難堪,不是對你餘情未了,是他不想否定那些曾經(jīng)愛過的歲月。他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男人,可惜,你沒珍惜。”
李霜綃呆呆地望著合歡樹,忘了哭鬧。
“你向來眼高於頂,自命不凡,覺得天下樂器對你來說,十之八九都是掌中之物,可隨你擺弄。可你知道為什麼公子能彈碧落,你卻不行麼?這不是因為公子的琴技有多麼高超,更不是因為梅先生暗中授意,是因為你沒有心。無心的人無情,而碧落有靈亦有情,它不願為你而動。夫妻一場,多少也是有些緣分的,我再勸你一迴:活在這世上,有些東西是萬萬不能丟的。比如心,比如情,比如善良,比如忠誠,比如信仰。丟了,你就不配為人。等你想起來要把那些丟了的東西再找迴來時,它們早就不是你記憶中的模樣,你也就不是你了。學(xué)會珍惜吧!不然,縱使長命百歲,又有什麼意義?”
相處了十多年,李霜綃第一次發(fā)現(xiàn),沈離淮並不是外人看起來的那樣,是個隻知道埋頭賺錢性格怯懦還非常懼內(nèi)的慫包軟蛋。他的見識與心胸都被他巧妙地藏了起來,以至於他那張原本俊雅的臉也跟著落了俗套。這個男人,不簡單!
好像背後長了眼睛,知道李霜綃在盯著自己看。沈離淮停下腳步,迴頭冷淡一笑:“永遠別去探尋別人的過去,永遠!那會讓你丟了性命!這是我給你的另一個忠告。”
李霜綃被他眼中的冷酷和陰森所震撼,禁不住打了個寒顫,卻還是忍不住發(fā)問:“你到底是什麼人?”
沈離淮的臉上又重新掛上了那種市儈又俗氣,卑微又討好的笑:“夫人是在問我麼?我是這福安樓的掌櫃,你的丈夫呀!夫人莫不是昨晚沒休息好,竟不認(rèn)得為夫了?”
“你……你……你離我遠點!”
“行,夫人說什麼我就做什麼。那我去前麵看賬了?你好生歇著,晚些時候我陪你去看熱鬧。乖啊!”
李霜綃僵在原地,再也說不出話來。
牆外的竹林裏,莫待悄無聲息地離去。他追上梅染,晃著手中的一摞糕點盒道:“幸好我腿快,還有剩餘,夠桔梗和紫苑她們吃了。”
“怎麼突然想起來買糕點?等我?guī)м捜タ峙露奸L黴了。”
“那先生何不這就啟程?一準(zhǔn)兒來得及。”三岔路口,一條翠竹掩映的小道蜿蜒向前。莫待拐了進去,在竹林裏穿行。“七爪八臂人麵參是療傷驅(qū)毒的聖藥,先生想要,雪醫(yī)仙也想要。那先生想過沒有,為何雪醫(yī)仙不像先生一樣親自前來,而是派雪淩波來?”
“雪重樓操心的事多,估計是走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