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尋的小別院坐北朝南,蕭聰所在的客臥在廳堂的右後方,也就是小別院的東北側,所以即使到了黃昏時分,也還是有些光亮,夕陽餘暉透過門窗以一個很小的角度斜斜照進屋來,便將屋裏分割成兩個或三個空間,彼此映襯之下,明亮處愈顯明亮,昏暗處也愈顯昏暗,像是垂死病危前的迴光返照。
木床自然是被放置在昏暗處,此時的蕭聰正靜靜看著那光亮的一角,嘴邊泛著神秘的笑,一臉恬靜之色。
當夕陽餘暉在房間徹底消失,蕭聰終於從床上下來,大大地伸了個懶腰,根據(jù)他的推測,時間差不多了。
來到門外,大半個太陽已經(jīng)沉入雲(yún)海,眺望西南,見暮色沉沉,並無異樣。
蕭聰眉頭剎那微皺,緊接著卻又舒展開來,他莞爾一笑,自言自語道:
“那幾座高山我都看不見,山穀裏發(fā)生的事又怎會看得見呢?想要將這兩處地方完全隔離開來,那可是大手筆啊。”
說著,已經(jīng)下了臺階,鴻生聽見聲音,從西廂房裏走出來,問道:
“蕭四少爺又要出去麼?”
蕭聰點點頭,
“事還沒完,過去看看。”
“那今天晚上還迴來嗎?”
蕭聰稍作思索,迴道:
“應該會迴來吧。”
鴻生開心起來,
“我這就去膳房,把晚飯給準備好,現(xiàn)在去應該還來得及。”
蕭聰會心一笑,
“那就辛苦你嘍。”
“不辛苦不辛苦,蕭四少爺這是說的哪裏話,我先去了。”
鴻翔邊說邊往外走,一出大門就飛奔而去。
蕭聰看著鴻生極速遠去的身影,嘴角不由得勾起淺淺弧度,他又抬頭看看夕陽,那紅彤彤的圓盤,已經(jīng)僅剩下一個邊兒。
心念一動,年輕人的身影自原地消失。
眨眼的功夫來到野棄溝外,本是夜幕降臨的時間,整個山穀卻神光絢爛,精彩紛呈,耳邊的轟隆聲裏夾雜著劈裏啪啦,蕭聰來的貌似正是時候。
天雷滾滾地動山搖,巨石不斷滾落,但在進入雷區(qū)之後無一例外都變成了無數(shù)石子,迸射向四麵八方,而在雷區(qū)之中,是意料之中的兩尊高逾千丈的法相,位置靠外的是老龜,位置靠裏的是神忌劍,盤繞在神忌劍劍柄上的是一道熟悉的綠光,它如蛇一般不斷嚐試,想要刺入老龜?shù)哪X顱,卻遭到了老龜張牙舞爪的抵抗。
蕭聰一看這場麵,不由得大吃一驚,
“不對,他都已經(jīng)死了,法相怎麼可能還會反抗呢?而且,這雷劫的威力也太恐怖了點吧……難道是他們?仙人的,在這節(jié)骨眼上找事兒,想打我的臉嗎?”
“哼!”年輕的馭陣師一聲冷笑,“都死那麼多年了,還敢跟我這個蕭家人作對,可真會給自己找歸宿,行吧,那本少爺就再送你們一程,也順便幫歸師父了卻一塊心病!”
關於歸師父為何將地點設在野棄溝,蕭聰在之前的推測上又有了新的領悟,之前還在懷疑那些殘靈會不會對他布陣產(chǎn)生影響,現(xiàn)在看來,原來貓膩在這兒,想必這些生前知識淵博靈魂強大的老烏龜們,連龜府都無可奈何,所以歸師父便想出這一石二鳥的餿主意,以業(yè)圖天的肉體作餌,借他的刀來個一勞永逸,這才是他們一個個都不來此地的真正原因--他們?nèi)羰莵砹耍切堨`怕是就不上鉤了!
可如此緊要之事,難道不應該提前知會一聲嗎?萬一思慮不周搞砸了怎麼辦!
“這歸師父,也太相信我的布陣水平了吧,連我都沒那麼自信!”
蕭聰歎了口氣,隨手取出一應布陣材料,在山穀口的空地上忙活起來。
要想解決眼下的麻煩,方法很簡單,殘靈既然是靈物,現(xiàn)在又被困在雷區(qū)裏,那他直接布置一座拘神陣就是了,將所有的靈物拘禁而來,再把法靈單獨放出去,剩下的那些老龜殘靈就要被拘神陣煉化了。
不過,完成這麼一個過程,法靈肯定要受到巨大的損傷,所以,如果時間允許的話,蕭聰還打算布置一座補靈陣,在放法靈迴到原法陣之前,先幫它恢複些靈力。
足足花了近一個時辰,蕭聰才把拘神陣布置妥當,說起來,拘神陣並不是一座簡單法陣,在蕭家的陣法體係中,它的品階還算是比較高的,幸好這座法陣蕭聰專門苦心研究過,又已經(jīng)有了好幾次布陣經(jīng)驗,再加上布置絕魘噬靈陣的經(jīng)曆,所以才能在一個時辰的時間裏布置出這樣一座法陣。
年輕人隨手將誅仙劍紮在地上,所有布陣材料通通隱去,緊接著法陣啟動,一抹綠色的光芒和一抹白色的光芒被吸進法陣中。
巨石還在滾落,但大地已不再搖晃,天雷還在持續(xù),隻是動靜越來越小,又是幾塊巨石被劈成漫天石子,沉沉雷聲又響了幾道,最後,萬籟俱靜。
……
月亮還沒升上山頭,也不到星星出工的時間,僅憑天邊那一片還未褪色的雲(yún)彩,山穀裏顯得有些昏暗。
星流雲(yún)等人這時候不知道從哪兒竄出來,一見到蕭聰就大聲嚷嚷道:
“蕭聰,這事兒不對啊,那業(yè)圖天怎麼是活的?”
蕭聰微微一笑,
“怎麼,大才子沒告訴你嗎?”
星流雲(yún)轉臉看向歐陽尋,後者摸著腦袋訕笑道:
“他沒問我。”
“嗯?”星流雲(yún)劍眉輕挑:“本少爺不問你你就不說了?”
“現(xiàn)在說也不遲。”蕭聰出言,化解尷尬。
歐陽尋微微揚起了得意的下把,
“這還不簡單,黃老之前說了,野棄溝是龜府的刑場,那麼多年有不少老烏龜命絕於此,他們那種存在,多多少少地會留下點不幹淨的東西,這不是看見小聰在這兒布陣,覺得有機會返陽了嘛,所以就趁機先一步進入了業(yè)圖天的肉體,在你看來,業(yè)圖天就活了。”
星流雲(yún)一拍腦門兒,
“哎呀,把這茬兒給忘了!”
得見此景,蕭聰也沒啥好問的了,看來他來的確實正是時候,這過程剛剛開始沒多長時間,歐陽尋是因為在震驚中沒迴過神兒來,星流雲(yún)才不知道之中緣由,否則,歐陽尋絕對不會放過這在幽女麵前表現(xiàn)他聰明才智的大好機會。
輕輕擺擺手,蕭聰漫不經(jīng)心道:
“若是沒別的事,就先往外稍一稍,給騰騰地方,本少爺還有要事得做。”
“還有要事?你早幹嘛去了!”如此出言不遜者除了星流雲(yún)外不會有別人。
蕭聰撇撇嘴,麵色稍顯不滿,
“人算不如天算,計劃趕不上變化,您老人家這麼聰明都沒料到有這一出兒,我又怎麼提前知道會有此變故,您說是不是。”
“小聰,你這話……”
“行了,哪兒來那麼多廢話,自己不幹正事兒就別耽誤別人幹正事兒!”
星流雲(yún)麵露尷尬之色,他怎麼聽不出蕭聰是在揶揄他,但話沒說完,便被幽女強行拉走了。
蕭聰無奈地搖了搖頭,換上一副認真之色,補靈陣的布置雖然簡單,但留給他的時間並不多,畢竟還得趕迴小別院吃晚飯呢!
花了兩刻鍾的時間,將補靈陣布置完成,年輕的馭陣師不做停歇,再次來到之前的拘神陣裏,並盤膝坐下,兩手緊緊握住誅仙劍的劍柄。
這是一座需要馭陣師入主的拘神陣,沒有馭陣師的控製,便很難達到對法靈“特別照顧”的效果,所以剛才僅僅是拘禁,正文才剛剛開始。
在蕭聰?shù)囊龑Ш蛶椭拢`順利從拘神陣來到補靈陣中,用了短短一盞茶的功夫,將由拘神陣煉化老龜殘靈後過渡而來的靈能吸收,這並不得益於它的吸收能力有多好,而是因為自身為天道褪落的碎片,對靈能的要求極高,即使這些老龜生前都是親近大道的能者,但能達到要求的靈能還是少之又少。
當法靈再次迴到最初法陣的時候,月亮剛好在山頂處露出一個朦朧的邊緣,染了黃色的光暈,今晚的月色肯定很美。
可惜,站在山穀中肯定是看不到了。
法相再現(xiàn),雷霆萬鈞,大塊的山石繼續(xù)滾落,狂歡亂舞的電芒將整片山穀照亮恍如白晝,隻是這一切在聲勢上都比之前弱了不少。
為了避免再次節(jié)外生枝,蕭聰在山穀外多呆了一會兒,待看到那綠光終於從神忌劍的劍柄刺進老龜?shù)念^顱,他鬆了口氣,轉臉對眾人說道:
“塵埃落定,齊活兒!走,迴去吧。”
“不再等等了嗎?”星流雲(yún)說道。
蕭聰玩味兒一笑,
“都看這麼久了,還沒看夠,再說,這有什麼好看的。”
“我指的是神忌劍,把這麼一件寶貝擱這兒不管,你放心?”星流雲(yún)麵色分外認真。
蕭聰摸摸鼻子,覺得星流雲(yún)說的確實算個問題,龜府的底蘊他已經(jīng)有所見識,沒兩下子可守不住這麼一塊礦藏寶地,所以龜府隱在暗中的高手肯定不少,隻是他不知道而已。
而他的這座法陣並沒有很強的防禦,不用通天境的偽仙,即使離陽境的至強,隻要願意冒冒險,身上再多帶幾件高階玄器,就能把法陣中的神忌劍帶走,所以這確實是個很大的漏洞。
星流雲(yún)他們的修為都在摘星境以上,各有絕技在身,綜合實力應該能跟剛踏進通天境的偽仙較量一番,即使有人來搗亂,讓他們在這兒守個一時三刻,肯定沒問題。
幽幽歎了口氣,蕭聰?shù)溃?br />
“好吧,你說的有道理,不過我已經(jīng)讓鴻生準備了晚飯,既然不能及時迴小別院,那我便把飯食帶到這兒來,你們在這兒等一會兒,我去去就迴。”
“如此甚好!”星流雲(yún)臉上像開了朵花,對著蕭聰豎著大拇哥,撇著戲腔道。
蕭聰笑罵一聲“德性”,便往山穀外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