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州城不知從何時開始，刮起了一陣妖風(fēng)，而掀起這陣風(fēng)的正是紅袖閣的紅簫。


    紅袖閣在演出新的歌舞劇。


    “姑娘啊，你這一走啊，我這翠玉樓損失可太大了，剛開始的時候，沐州城的老百姓還都要看看能被沐王看中的花魁，曾經(jīng)生活過、歌唱過的地方，姑娘給編排的歌舞，也受人喜歡著，咱翠玉樓也是輝煌過一時的�！�


    翠姨對著梁輕先說好話，明裏誇讚她一番，然後再訴苦。


    “可是，紅簫那個小浪蹄子，不知道從哪裏請了先生來，替她寫了新詞，演出了新戲，這幾天紅袖閣裏客人爆滿，翠玉樓反倒無人問津了，長此以往，我老婆子的棺材本兒都要賠光了！”


    又是紅簫？


    梁輕沉吟稍許，紅簫的背後可是天機教的大師兄淩雲(yún)。


    從上次她登門會見自己，說些無中生有的混話，到現(xiàn)在也有一個多月了。


    看來天機教已經(jīng)有所行動了。


    梁輕細細打聽了紅袖閣新歌舞的內(nèi)容，形式……


    越想越覺得這是淩雲(yún)做的下作勾當。


    天機教的大師兄淩雲(yún)，不是沒事幹的街邊混混，作為一個造反派，一個“預(yù)言家”，無利不起早，他的每一步應(yīng)該都有所圖謀。


    甘州前年大旱，赤地千裏，去年蝗災(zāi)，顆粒無收，弄得毗鄰的雲(yún)州和江州大部都遭了災(zāi)，從平民到商賈到軍隊，都缺糧，所以西北的戰(zhàn)事才僵持不下。


    現(xiàn)在他讓紅簫來沐州演這麼一出戲，一出無中生有，顛倒是非的戲，難道是為了好玩？為了捧花魁紅簫出名？為了紅袖閣重新奪得沐州第一歌舞坊的地位？


    顯然都不是。


    從一開始，紅簫打著大師兄的旗號來見她，事情就沒那麼簡單。


    淩雲(yún)此舉，是為了離間沐氏與梁氏？


    還是給南宮氏上眼藥？


    亦或者給梁州的張暖找晦氣？


    更兼離間大成朝廷與南北方軍閥？


    可能兼而有之！


    即讓沐氏對梁輕的身份產(chǎn)生懷疑，以為她和天機教有關(guān)係，能離間最好。


    也讓楚州剛剛登基皇位尚不穩(wěn)固的南宮宸楓對張暖有所懷疑，畢竟南宮宸楓曾經(jīng)心儀安梁郡主，現(xiàn)在幾乎人人皆知了，據(jù)說她的寒江劍已經(jīng)被打撈上來，呈給南宮宸楓了。


    戲文裏雖用了化名，但是欲蓋彌彰，熟悉的人還是能猜出寫的是誰的。


    戲裏寫的安梁郡主在南宮宸楓和張暖之間曲意逢迎，張暖先是情根深種，對郡主心懷覬覦，後郡主移情別戀，他苦苦追求，不肯放棄……。


    如果這戲演到九州，早晚必被南宮氏所知，如果南宮宸楓對梁輕的心思有那麼一點點真，就可能演出一場君臣相互猜忌的戲碼。


    即便南宮氏為了鞏固北方，對這出大戲裝作不知。


    那坐鎮(zhèn)北方統(tǒng)領(lǐng)梁州軍大權(quán)的張暖，又能否相信他的主子不懷疑他，不會報複他呢？


    張暖的家族可是被南宮氏因為猜忌而滅絕的。


    張暖和南宮氏也是血仇，他如今兵權(quán)在握……


    沐氏，南宮氏，梁州，隻要這三方之中有任何一方的主將，因為這個戲劇心裏產(chǎn)生了些許芥蒂，不管出現(xiàn)什麼後果，一定都是對甘州有利的。以淩雲(yún)的立場，這天下自然是越亂越好，恐怕他存心是想把九州的水攪得越混越好。


    這正是梁輕看不起的他的地方，君子陽謀天下。


    而淩雲(yún)總愛玩這些陰謀小伎倆，夠毒。


    當年對張大將軍如此，引得南宮氏抄家滅族殺了張暖全家。


    再來對雲(yún)氏如此，弄得雲(yún)昦被軟禁中都，逼雲(yún)昭出兵剿滅天機教。


    後來又對梁輕亦如此，散布天曌帝轉(zhuǎn)世的讖言，引南宮氏派來無數(shù)殺手追殺她。


    清江一戰(zhàn)，背後未必沒有天機教的推波助瀾。


    誠然，南宮氏小肚雞腸，對臣下猜忌甚重是一個原因。


    但是，淩雲(yún)的挑撥也功不可沒。


    這個大師兄，真是讓人討厭至極。


    如今他又把魔爪伸向自己，所謀不過幹擾三州主將，離間他們彼此間可能有的一絲半點的聯(lián)係，這招數(shù)還真是一貫的陰損。


    梁輕心裏編排著大師兄的不是，嘴上安慰翠姨，話說的也不甚客氣，直接老底：“翠姨，你這話說的，你的棺材本，夠你死上個幾十迴了吧？”


    “姑娘說笑了，我老婆子哪裏就那麼有錢了！”說起這話，翠姨扭扭捏捏起來。


    “翠姨的家底不用藏著掖著，是你的東西也沒人搶�！绷狠p給她一個定心丸。


    她抬頭看了翠姨一眼，又道“我隻是想，到翠姨這個年紀，為何還要拋頭露麵？弄個山水田園，安家養(yǎng)老豈不是很好？”


    “哎呀呀，我的姑娘啊，這樓裏這麼多姑娘等著吃飯呢，這歌舞坊哪能說關(guān)門就關(guān)門了。”翠姨不忘打慈悲牌，說些不得已的苦衷。


    想想又憤憤道：“再說，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炷香，做老鴇子的，哪能不爭個第一？看到紅袖閣的浪蹄子這麼招搖，我就生氣……”


    “所以，你和紅袖閣到底有什麼淵源？”梁輕直視著翠姨，說話慢聲細語，但是在翠姨看來頗有些不怒自威。


    看看，有了男人撐腰，說話就是不一樣了。


    翠姨挺了挺脖子，諾諾道：“歌舞坊能有什麼淵源，不過就是爭男人！”


    一個很老套的故事：翠姨年輕時候也是沐州城數(shù)一數(shù)二的花魁娘子，和紅袖閣的老鴇紅媽媽曾經(jīng)是姐妹，兩人身份相同，相互照拂。隻是一個男人讓她們產(chǎn)生了嫌隙，無非就是男人左擁右抱，今天說要娶翠姨，明天又勾搭紅媽媽……最後兩女爭一男，男人誰都沒娶，拍屁股走人了。紅綠倆人彼此心生怨恨，從此表麵不相往來，暗地裏又相互攀比。


    情節(jié)和梁輕猜的差不多，梁輕聽完點點頭，“嗯，我知道了，我想想該怎麼辦。你迴去該幹什麼幹什麼，別想些有的沒的，我雖入了沐王府，但是沒名沒分的，也不知道能幫你多少。你守著歌舞坊，既賺夠了棺材本，為了圖個熱鬧，不如就讓姐妹們來去自由，也算是積德行善。沐州城民風(fēng)開化，我給你編寫些好的歌舞，你就去帶著姐妹們教別人唱歌跳舞，或者出去民間為百姓演出，別總是計較男人之爭，氣多了傷身�！�


    翠姨輾轉(zhuǎn)來找梁輕的時候，沐文丞的暗衛(wèi)隊也注意到了這個奇怪的現(xiàn)象。


    紅袖閣的歌舞，大膽熱烈，直白露骨，講的是一對男女的風(fēng)流事。而主角一個是景寒，一個是江暖，謂之寒暖之戀，講的是景寒被太子喜歡，還和江暖暗送秋波，最後移情別戀，江暖求之不得，……


    這明明就是影射安梁郡主和張暖。


    故事的結(jié)尾景寒要入宮，江暖追到清江邊，臭不要臉的把個殺人屠村之戰(zhàn)，寫成了兩個男女的私會……


    最後，還把景寒給寫死了！


    不用通報了，叔能忍，我不能忍！


    沐文丞大手一揮，抓了一票人，整個紅袖閣從老鴇子、到姑娘、到夥夫、到灑掃的丫鬟，烏壓壓一群人，被鐵鏈子鎖了，排成一大串，沿街而來，圍觀者眾。


    翠姨迴去的時候正好遇見，這麼大陣仗，以前還是在抄斬朝廷欽犯的時候才見過，綠綺那丫頭還在謙虛。瞧瞧這陣仗，她就說沐王一個大男人，綠綺這樣的小女子在他麵前撒個嬌，抱個屈，他怎麼能忍住不理？


    看來綠綺這丫頭還是有造化呀，靠上了一棵大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