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特爾裏遠遠跟在夏螢茜身後,沿著那條刻意開留出來的通路走進了有些混亂的海岸停住營。
他沒有緊跟著夏螢茜的步子,隨著那些去尋找傷員的人們一同直奔海邊,而是在這片有些混亂甚至有些狼藉的營地裏停下了步子。
這片搭撐著軍用帳篷的停駐營區域本該是參與這次行動計劃的輔助人員工作的地方,但是在異傀群的襲擊變故之後,此處已經因為之前的戰線推後和部分失誤變成了臨時的傷員安置點。
在海岸邊與異傀交戰的第一前線處重傷的人員幾乎都被扛帶到了這裏急救,所以此時這裏除了部分技術設備人員以外,還能夠站著焦急奔走的人大部分是穿著白色大褂的醫務人員。
與異傀那種殘暴的怪物交手,還有命能夠僥幸被救迴來的所有傷員幾乎都已經殘缺了身體,他們被扛抬迴來的道路上刺眼的血跡從海岸延伸直至此處,眺望過去一片空蕩的沙灘之上最顯眼的便是那些無法抹去的鮮紅血色。
在芬特爾裏他們之前與左凜柏嵐兩人短暫交談的時間裏,那些匆匆趕來的醫務人員已經很快投入了工作,軍用帳篷圈圍的中央到處都是躺在臨時支架上的傷員,慘叫聲和痛苦的呻吟在這裏幾乎不絕於耳。
那些趕來支援的醫務人員麵對這裏的大部分傷員能做的都隻有緊急處理,因為被怪物咬的殘缺的肢體無法在這樣的條件中簡單的治愈,所以他們在做完緊急處理後接又連不斷地將那些傷員一個一個搬上來時的飛機。
部分傷勢較重的人則需要在這樣的地方進行緊急搶救,這裏的專員們為此特意騰出了一間軍用帳篷作為緊急搶救的手術室。
但即使是有前來支援的醫務人員和這樣迅速的救援,這片營地的緊張氣氛也未能一時得到半點好轉,因為前線仍舊還在源源不斷地有人扛帶著肢體殘缺的傷員返迴這裏。
那不遠處海邊仍舊能見的在炮灰煙塵裏湧動的黑色怪物,一直宛若駭人的陰雲般壓在這裏所有人的心頭,縱使是又各樣的炮火支援,它們也很難被輕易消滅,沒有人知道什麼時候那些兇殘的怪物會衝破防線。
它們似乎是源源不斷的,而能夠站在前線處理殘露怪物的脆弱人類卻在越變越少,沒有人知道他們到底要支撐到什麼時候才能撤離。
在最高總指揮沒有音訊的當下,他們隻能堅守陣地並推進,直到最後這場計劃的結果到來。
但誰也不知道這次風王圍剿計劃的結局是什麼,或許他們會在等待中得到它已經在海底被擊殺的消息,又或者他們會收到放棄堅守總部動用重武器的撤退通知,也有可能他們會在風王衝出海麵的那一刻被徹底埋葬。
芬特爾裏站在人群忙碌中心的邊緣微微瞇眼,將這副景象盡收眼底,心裏輕聲問自己眼前的景象是否會是未來的縮影。
但他沒有在原處停留多久,因為他知道自己在這裏也做不了什麼,於是又繞過了忙碌的人群,跟著再去前去接應傷員的人們走向了海岸。
但還沒有等到他跟著走出這片營地,就又在最靠近海岸的軍用帳篷邊被一個聲音叫住了。
“芬特爾裏。”
出聲叫他名字的那個聲音他有些印象,當他循聲去望時,看見的是獨自一人站在帳篷邊神色有些疲憊的雅蘿娜。
芬特爾裏對這個有些特別又敏銳的前輩印象很深,記憶裏她是那隻五人小隊裏不怎麼喜歡主動和人搭話的一個,在上一次他們來此的飛機上他曾與其他四人都多少聊了幾句,卻唯獨隻有雅蘿娜一人隻是打了個招唿。
而這樣的人此時此刻卻在這裏叫住了自己的名字,他不由覺得有些訝異,很快他的目光又本能的落向了她身後那頂軍用帳篷內部,但是還沒來得及細看,就又聽到了雅蘿娜清冷的聲音又一次在耳邊響起。
“旗本和鐸圖消失了。”
她那麼說著,目光掃向了遠處那片被炮火機槍掃蕩的海岸。
“雅蘿娜前輩...你...”芬特爾裏聽著她這句話忽而覺得有些不對,她看見自己目光後望猜到了自己是在找那兩人,但是她迴答的說法卻不是“他們不在這裏”而是“他們消失了”。
他腦子裏突然想起自己和司徒夜深曾經在圖書館得到的那張紙條上所寫的話,瞳孔微微一皺縮,有些震驚的想問什麼,卻不知道怎麼開口。
反倒是雅蘿娜還是一副沒有太多情緒波動的模樣,接著說:
“旗本帶著鐸圖消失在了海岸,他們不會迴來了。但是司徒夜深他們會迴到這裏。”
“你是...怎麼知道的?”
芬特爾裏皺眉問,一個問題卻在指兩件事,雅蘿娜似乎一直留在這裏,按理來說她不會清楚遠處的任何事情,但是她的語氣卻如此篤定,說出的話語也沒有一絲悲傷和安慰的意思。
雅蘿娜迴眸望了他一眼,那雙淡藍得有些偏灰的眸子微閃了閃,接著她抬起了雙手,令芬特爾裏有些令不明所以的將十指交合,然後又開口:
“我聽到了聲音。”
聽到了聲音?什麼聲音?誰的聲音?
芬特爾裏突然覺得雅蘿娜的說話方式有點像神棍,她手上的動作有點像自己年幼時在教堂唱詩班裏常見到的祈禱動作。
難道她是向神明祈求,所以聽到了神明的答案了嗎?
芬特爾裏一瞬間覺得有些荒唐,可是他又無法去懷疑雅蘿娜那般篤定的話。
於是在片刻的沉默之後他長唿出了一口氣,然後笑起來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雅蘿娜看著他點頭,於是也放下了自己的手,接著她似乎是已經說完了自己要說的話,沒有再多做道別,反倒是轉身迴走,重新走進了那頂此刻隻有儀器在無用嗡嗡作響,而已經變得空無一人了的帳篷。
芬特爾裏的目光落在她的背影上短暫停留了一會,隨後也轉身再度跟上了那條不斷走向海岸邊的救助隊伍。
一路上他都在迴憶雅蘿娜的反應,她叫住自己隻是為了說這些話嗎?又為什麼一定要告訴自己呢?她又到底是怎麼做出這樣判斷的?
他心覺自己小看了雅蘿娜的特殊之處,她看起來確實是那五人小組裏最特別的一個,從那雙與常人有些差別的瞳色來看她應該是某個擁有特殊血繼遺傳的魔法世家子嗣。
過去在得知探索小隊有內鬼的時候他最先懷疑的其實就是她,但是此刻他卻覺得對方應該不是內鬼,但是本人卻遠比他想象的還更加特殊。
神的聲音....他在心裏那麼低語了一句,心想如果以後有機會他打算將這件事告訴司徒夜深,並且要和雅蘿娜多接觸,了解更多關於這件事的秘密。
耳邊突然傳來的一聲格外刺耳的炮擊將他猛然拉迴神,他抬頭,目光迴到了原處炮火煙霧翻滾的海邊。
芬特爾裏一路沿跟著救助隊伍前走,而越是靠近海邊,那些炮火聲裏夾雜的怪物吼叫聲和硬物碰撞聲就會愈發明顯,沒走多久他們就接近了堆砌滿障礙物的防護一線,再往前就是首行部專員軍隊清理異傀殘黨的防護線。
大部分能夠移動的傷員都已經迴到了這裏,同行的救助隊員們很快便衝上前去一人或兩人一起攙扶扛起了傷員,接著馬不停蹄的帶著他們折返走向營地的方向。
芬特爾裏也上前,卻沒像他們那樣將傷員扛起,而是從自己黑色正裝內的裝備甲裏掏出了攜帶的繃帶和醫藥先遞給了那些還沒有人帶走的傷員。
接著他繞過那些傷員和防護障礙物,走向了更靠近海邊的一線,卻聽到了身後一個傷員氣喘籲籲的阻止聲:“小孩不要過去....”
芬特爾裏迴頭看了一眼那個出聲的中年男人,目光在對方被咬去了半邊血肉的手臂上短暫停留了一秒,接著笑笑:
“哎呀,不用擔心,大叔,我可是正是編製成員,不是小孩啦,我皮厚著呢。”
“再說了,有些不能自己移動迴來的傷員總需要有人去一線扛迴來吧?”
芬特爾裏說著這樣的話沒有再迴頭,繼續前進走向了接近一線的戰場。
他到這裏來有自己要做的事,所以必須得去最靠近海邊的一線,而在那裏,他能為這些人做的事情或許也會變得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