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從燕自覺無能了一整天,直到楊臻睜眼時她都在以淚洗麵。
昨日楊臻衝進場時,她就聽話老老實實地躲在竹林裏。她武功不濟,跟著上去也幫不上忙,反而會礙手礙腳地給楊臻添麻煩,所以自知甚明的她從一開始就乖乖躲著。哪怕後半截越看越心驚肉跳,她也竭力忍著不過去添亂,直到最後楊臻破防之時她再也憋不住了。
看著麵朝自己呲溜溜飆淚的周從燕,楊臻咬牙坐起身來幫她擦淚道:“眼睛都腫啦,還哭呢?”
周從燕甚至都不好意思碰他一下,把臉一埋稀裏嘩啦、抽抽搭搭道:“你說,我是不是特別沒用?武功不行,下棋不懂,把脈都學不明白,幹什麼都不行,什麼都幫不上你,我是不是特別沒用?我為什麼這麼沒用……”她越哭越兇,涕泗難分,讓人看著實在是心慌。
“大小姐要是無用,我哪能坐的起來?”楊臻給她揉腦袋說,“千足同行可不是尋常的毒,你能記住步驟和方子就說明你比阿衡強多了。”
周從燕的哭憋到一半聽了這話又沒忍住噗笑了一聲,她頓時紅了臉,覺得自己實在不體麵,捂了捂臉統一了情緒之後鼻音甚重道:“你不是老喜歡誇阿衡聰明嗎?這次怎麼這麼說他?”
楊臻見她不哭了便仰身往後一靠,半躺著說:“咱們阿衡確實聰明,不過你比他還厲害。”
周從燕明白他是在拍馬屁哄她開心,可憐他一睜開眼就得忙著哄她,也不忍不收下他的心意,自己拿帕子擦掉眼淚抹掉鼻涕然後深吸一口氣長唿出來,問:“你的傷怎麼樣了?”
“毒解了便好,這點皮肉傷沒什麼事,無非是疼點,不幾日就能長起來了。”楊臻說。
周從燕輕輕給他拉了拉被子說:“這個千足同行,也是從前五毒宗的東西。”
楊臻點頭。從前教她和蘇緯的時候就說過了,“千足同行”是蜈蚣老妖所製,功用跟尋常的砒霜並無區別,都是要人命的東西,隻是它跟五毒宗其他的毒類一樣,都有自己別致的毒發特色。千足同行起效之初會使人昏迷,若毒不得解人便會在半昏半醒中感覺到渾身有千條細腿爬來爬去,並逐漸達到讓人產生幻覺的地步。據說若有蜈蚣老妖本人在場的話還能起到讓人中毒之人問什麼答什麼的逼供效果。
“五毒宗好像比書上寫的還要壞。”周從燕說。
“真正的五毒宗人到現在大概也沒剩幾個了,從前聽老驢頭說隗毒老鬼做事尚有底線,不過自他死後,底下那些自命不凡的蝦兵蟹將就開始放肆地胡作為非了。”楊臻說。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門派呢?”周從燕覺得江湖就該人人俠義、人人懲惡揚善。
“殺人劍,執劍人和鑄劍人各有各的過錯,何況現在連誰是執劍人都不清楚。”楊臻說。兩年間,五毒宗出現過了多少次,出現在多少地方多少人手中,幹係混亂,頭緒全無。
“沒有那些大壞蛋領著,底下的嘍囉兵能幹什麼?”周從燕總有想不通的地方。
“群龍無首確實會削減力量,但群蜂無王卻會群魔亂舞,小人物的作用有時候真能超乎想象。”楊臻半躺著巴巴結結地蛄蛹了兩下,換了個舒坦些的姿勢。
“比如?”周從燕皺眉。光說太過抽象,沒見過不經曆過實在不好理解。
“比如,”楊臻說,“若是沒有韓驍,許重昌就能順利地把殺害施行遠的罪名嫁禍給嵬名,嵬名也會被崆峒以替天行道的名義除掉,你我不會他相知至今。”
這麼說周從燕就懂了,按著楊臻的話一直往下捋的話,好多事都能續上關係。韓驍確實是個意外的意外,也虧得是他,不然許多事真沒機會發生。
“小雪來了麼?”楊臻問。
周從燕點頭:“他一直嚷嚷著有事找你,我嫌煩,把他攆出去買藥了。”
“除了夜牙璽沒別的事了吧?”楊臻笑。
“是,那家夥說夜牙璽不是八個是九個。”周從燕說。
楊臻抬眉:“徐樞告訴他的?”
周從燕說:“對,他還說徐樞覺得他們辨別夜牙璽真假的法子有問題,徐樞一會兒說不知道一會兒又說什麼手跡,雲山霧罩地沒講個明白就去蓬萊了。蓬萊啊,他會不會是去阿衡家了?”
“八成是。”楊臻往窗外看了看說,“小雪什麼時候迴來?”
“他腿腳利便,來迴一趟可快了。”周從燕說。
楊臻有那麼點喜收碩果的意思,“看來師姐給他修複的不錯嘛。”
“不都是你的本事嘛?”周從燕看他。
“都是老驢頭教出來的,一家的本事能差多少。”楊臻笑道。他是欣慰這倆人有了點進展,有一點是一點,可喜可賀。
周從燕稀奇古怪地哼哼了兩聲說:“你們藥師穀的人總不至於都這樣救一迴人就躺好幾天吧?”
楊臻不無委屈地唿了口氣:“最近我確實有想過,二元並行幾乎無甚可圈可點之處,師父師兄他們,還有嵬名,即便是隻鑽研一脈真氣不也照樣可以獨當一麵嘛,所以我想著要是有什麼法子直接把無用的那一元廢掉倒也一勞永逸了。”
周從燕覺得有些離譜:“自廢武功啊?你瘋了吧!”楊臻一身本事,她羨慕都羨慕不來,這家夥竟然還想自己廢掉一半?
“不算是自廢武功,”楊臻道,“琢磨個安逸點的法子打散它,以後再也不習就是了。”
周從燕算是姑且信了,但細一尋思又道:“不對啊,你說兩種真氣沒用,可你救嵬名峴的時候除了衝經以外不就是虧了還有另外兩種真氣嗎?”
“那種事……我總不至於一輩子遇上兩迴吧?”楊臻半開玩笑道。
周從燕想想都覺得害怕,“要是以後真的再遇上你不會再管了吧?”她上下打量他道。她雖然滿腔的惻隱之心,但再惻隱都有內外之分。
楊臻兩個眼睛在房頂蕩悠了片刻道:“這世上能勞動我費這些功夫的人也沒幾個。”
周從燕癟嘴道:“反正你好自為之就是了,旁人說的你又不聽,這迴拖人後腿不也是因為你之前仗義救人嘛。”
楊臻態度極好,連連點頭答應道:“所以我自散一脈真氣也算是永絕後患嘛。”
周從燕總覺得事有不妥,又道:“要不你先跟林神醫商量商量吧,他覺得行的話你再計劃這事兒。”
楊臻點頭,這是自然的,林年愛指定是比他懂得,衝經元氣更是林年愛的看家本事,這事行不行到底還是要看林年愛答不答應。
宿離端著飯食進了屋,“怎麼樣了?”
“害你成這樣,實在慚愧。”宿離垂首。
周從燕先說話了,“這跟宿先生你有什麼關係呀。”
“完全沒問題。”楊臻十分自信。
宿離一時沉悶,似乎是有許多愧意,甚至是讓周從燕看不懂他的愧疚從何而來。
“我還沒想明白那群人是何來曆為何目的,老哥你有頭緒?”楊臻靜看他片刻道。
“盜靈說那個留下的是百花塢的人。”宿離說。
“百花塢?我在話本子裏看到過,東瀛的女人呢,插畫裏把她們畫的可奇怪了。”周從燕吹粥道,“不過看外麵的那個人好像也沒什麼特別的嘛。”
“一個鼻子兩個眼兒,還能長什麼樣?”楊臻笑道。百花塢他也有所耳聞,不過這群短身之土來的人從來也沒在江湖上翻出過什麼花,他也未曾與百花塢有過什麼過節,更何況那四人中明擺著至少有一個不是女人,此事恐怕不隻是百花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