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淳從京城趕到廬州之時,巫奚教的人已經在鎮原侯府外恭候多時,大冬天的,也實在是有些難為人。
“怎麼是你?”穆淳邊走邊問。
“殿下急傳,不敢不來。”與人世間坦誠相見的宋秋躬身恭聲。
穆淳一路入府,折進後院便要往新月小築的二層亭上去,勾佩在發覺他的走向之際便及時提醒道:“殿下,時氣濕寒……”穆淳片刻停頓,似是想起了什麼,眼看就要邁上去的一隻腳又收了迴來,轉而往客堂裏去。
待他坐定,宋秋不等主家發問便主動道:“神女峰之事已經基本摸清,我教教主這些年來一直以琴師之名隱居於江郎山陰,與楊臻交情甚篤,前些日子教主做戲脫身,卻被楊臻誤以為是我教殺人放火,所以楊臻便闖上了神女峰一通殺戮,後來撞上了出關的老教主鳳中天才同盜靈鴻踏雪等人離開了神女峰。”
穆淳皺眉:“鳳中天傷了他?”
“是。”宋秋說,“不過我並未從教主那裏問出楊臻的情況。”
穆淳疾思轉瞬,對勾佩說:“讓犀月去將軍府密探此事。”
勾佩雖未想明白,但仍是應了吩咐連忙出了客堂。
事關楊臻,必然會一清二楚的當屬漢中逆元和武夷藥師穀,不過此二處深不可測,即便去了也未必會有什麼收獲。而將軍府雖然未必會一清二楚,但逆元的人總不至於太瞞著楊恕就是了。
這是穆淳片刻間的定思。
“殿下,我覺得此事是極好的釜底抽薪之機。”宋秋待穆淳正麵之時進言道。
穆淳約莫是看了他兩眼,卻並未說話。
話說得可能不夠明白,宋秋又解釋道:“雖然換血計劃暫停,但誰都沒料到會出這麼一遭,我教教主素來無心主事,如今出了這麼大的事他卻仍沒有任何安撫人心之舉,教眾間怨聲深重,若是加以利用自然能水到渠成。”
穆淳還是沒說話。
“如今我還有些拿不定的就是老教主和師父的打算,這兩位老人家一個陰晴不定一個琢磨不透,這個不當事的教主遲早要換,不過既然從一開始他們就沒選我和葉悛,不知今時今日又會如何決斷。”宋秋又是一頓詳稟,但撂下話音之後良久仍不見穆小侯爺搭話,他心中狐疑雲集。是話說得太大還是不飽滿?迴想一番後他自己卻覺得補無可補。他略有遲疑道:“其實江湖上的一些人也可以引誘利用……”
“那個教主是什麼人?”穆淳總算開了口。
宋秋反應了片刻立即迴答:“宿離,原名江曉,是從前江文杲的兒子。”
“之前去太師府的嵬名峴是你安排的。”穆淳的問話沒有一點疑問之意。
“是,”宋秋坦言,“我本是想替江曉敲打一下聞訓古,到頭來卻發現江曉自己都根本不在乎此事……”
“他突然脫身迴山,難道不是因為發覺了什麼?”穆淳並不在意宋秋說的事。
宋秋隻得應著穆淳的意思說:“我們也覺得有這個可能,還曾設法去試探過教主的心思,但自從出了楊臻之事以後教主便更不管事了,看樣子是不會有什麼動作了。”
“此人,若能自行退出也罷,若不能,就不要擅自動作了。”穆淳說。
宋秋不敢將神色的變動外現出來,“您的意思是……仍然按兵不動?”他有萬分的不甘,合著方才那麼些話他都白說了?宿離,抑或是說江曉,這個人有什麼值得穆小侯爺顧忌的嗎?宋秋左右想不明白。
“迴去吧。”穆淳起身往侯府最後麵那座藏著他的畫室的別院走去。
宋秋再無多說的機會,隻得在穆淳消失後揮袖離開。
五日之後,犀月從京城飛奔迴來。
沒有多餘的閑話,他直接把一封信遞到了穆淳麵前。不是旁的,就是前幾天楊恕剛看過的那封信。不過這也不至於是原件,他平日裏是個護衛,但卻也有一些動筆臨摹的本事。
“他怎麼會幹出這種事來呢?”穆淳把這封並不長的信看完後總算是鬆了口氣,雖然出了事,但好在是沒到生死邊際的地步。藥師穀神醫的話能讓他篤信不疑,秋清明的保證也足夠讓他定心,也是在確信了這一係列事之後,他才有心思詫異楊臻為何如此。
這一間偌大的畫室裏就兩個人,外加一隻剛從外頭貓步進來的小毛孩子。犀月從來不負責跟人過話,交付信件之後便果斷退了出去,勾佩雖然也想不明白為什麼,但總得趕緊集思聚神地想想說點什麼才能讓自家世子順心如意。
“秦大夫也是個性情中人,雖然平時分寸非常,但還是會有點脾氣的吧。”勾佩覺得自己已經說得十分中聽了。
“確實有脾氣,”穆淳咋舌,看著一躍而上、在他麵前桌繞著尾巴看他的貓說,“小野貓,脾氣還不小。”
小花貓又轉了兩圈,蹲坐下來。
“有消息隨時來報吧。”穆淳歎氣,拎起小花貓抱著它往外走。
有消息?有什麼消息?話說得不明不白不清不楚,不過勾佩卻覺得自己明白他家世子的意思。一聲輕應,勾佩也隨著穆淳出了畫室。
後來挺長的一段日子也不知道中了什麼邪,那隻好不容易養熟了的小花貓總是失蹤,許是穆淳自己心緒不佳,沒多少心思管它,等記起來有它的時候它卻沒了蹤影。雖說貓的野是天性,但穆淳的這隻貓似乎養得熟卻留不住。幾進幾出地來迴折騰下來,幾乎整個廬州城都知道鎮原侯府經常丟貓,同一隻,頻繁丟,隔三差五地反複丟。人人都閑話道這就是養貓不如養狗的地方,一不能看門二不能圈養三不能栓繩,稍有不如意還棄主而去,也虧是世子殿下喜歡,不然直接扔了多利索……
這一迴更久,大半個月不見貓,好在毛孩子在外怎麼都餓不死,掏鳥窩逮耗子,無非是恢複野性罷了。直到七月中旬之後,勾佩才從廬州百姓那裏把穆淳的貓請了迴來。而且,勾佩這一趟出門捎迴來的並不止一隻貓。
“殿下,有了有了!”他抱著貓揣著信衝上了湖心的二層小亭。
小花貓提早一步蹦出來。
“迴來啦?還知道迴來啊?”穆淳接住它說。
“迴來了!是迴來了!”勾佩有些激動。
穆淳罕見地反應遲鈍了片刻:“迴來了?”
“是!”勾佩連連點頭,“秦大夫去了神女峰,直接斥退了江湖圍剿巫奚教的隊伍!”
穆淳表情恍然間眼中飛過了無數顏色,最終垂眸看向懷中貓之時僅成一句喟歎:“看來神女峰是動不得了。”
勾佩一時不解:“殿下您難道不……”把話問出口是下意識的事,沒說完就收住是因為立刻意識到自己失了分寸。
穆淳抬眼看了他一下,團著小花貓的毛腦袋說:“去買隻燒雞,好不容易迴來,總得慶祝一下吧。”
“燒雞”大概是這隻貓唯一能聽懂的話,原本新歸家的空虛立刻一掃而空,立時變得歡快了許多,再往後穆淳說什麼聽戲之類的話就都入不了貓的耳朵裏了。
勾佩往下走,心還是道:高興是真高興啊,都有心情去聽曲了,這麼些日子了總算是能見著太陽了。他往宅子西南邊那排夥房去,穆淳大概不大知道,勾佩為了方便直接在侯府裏雇了個做燒雞的師傅。
包好燒雞出來時,穆淳已經抱著貓下了亭子。
“讓他們都老實呆著。”穆淳一句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