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 我……迴來了。】


    方子陽收到施良辰發過來的這條消息時，整個人的臉色陡然巨變。


    這條信息或許在別人看來並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可是落在他眼裏， 卻是足以驚起驚濤駭浪， 明白其中隱藏的意思。


    如果……如果他沒有理解錯，這條信息是不是代表著施良辰也重生了？


    否則對方為什麼要用“對不起，我迴來了”這幾個字？


    雖然還沒有當麵確定。


    但方子陽卻也90的把握確認自己的猜測。


    原因很簡單，施美景這次直接被廢了， 以施良辰對這個妹妹的疼愛，絕對不可能輕易接受現實， 一定會非常憤怒對案件緊咬不放， 把事情鬧大找到作案的劫匪給妹妹報仇。


    甚至還會因此對他產生怨氣。畢竟從表麵來看， 施美景會遭到劫匪的毒手， 他要承擔一些原因。


    但是現在施良辰雖然看起來很傷心， 可卻並沒有做出任何家屬情緒失控的事情。也沒有怪罪他的意思，大度冷靜得完全就不是施良辰疼愛妹妹的人設。


    而現在，也施良辰的這條短信， 那麼一切或許就能說得通了。


    因為重生了， 重生之前看清了施美景惡毒又自私的真麵目，此刻施良辰才會對妹妹的遭遇如此冷靜。


    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說……


    方子陽心情很混亂煩躁，他並不想再見上輩子的施良辰，可是理智告訴他， 他必須見對方一麵。


    並不是懷念什麼， 而是他需要確定現在對方是敵是友。施良辰忽然重生， 打破了他之前的計劃， 他不能讓這樣的意外跳出全局的掌控。


    他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 很快就會完成報仇的心願了， 絕對不能再次一敗塗地。


    仔細思考後。


    方子陽還是決定去赴約，迴複短信約了見麵地點。


    因為考慮到談話內容很有可能會涉及到重生，方子陽這次並沒有簡單約在外麵的咖啡廳，而是將地方定在了皇冠會所中。


    謝崢在皇冠會所有私人包間，以皇冠會所的保全工作，這裏的私人包間談話是最安全的。


    甚至為了防止被監聽，臨去前，他還親自做了幹擾設備。


    一切妥當之後，方子陽才去赴約。


    “子陽……”


    施良辰一見到他就很急切從包間沙發上站了起來，表情激動又充滿著壓抑的痛苦。


    隻是僅僅這一眼。


    方子陽就已經能夠確認，此刻的施良辰確實是重生的。畢竟曾經跟這個人做了將近十年的夥伴，他對施良辰的一舉一動太熟悉了。


    如果說之前他還因為這人前世以死還債想過跟對方恩怨一筆勾銷，可是當這輩子施良辰依舊選擇了接受嚴潼的交易時，他就再也不可能對施良辰有半分同情。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們之間再也不可能做朋友，他永遠也不可能再原諒對方。


    “有話就直接說，但如果你是要說對不起後悔之類的話，那今天我們就沒有再談下去的必要了……”


    方子陽平靜的坐下，目光冷淡，毫不掩飾自己拒人千裏之外的態度。


    一句話就把施良辰想要說的大部分都給堵了迴去。


    “我……對，你恨我是應該的，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


    施良辰滿臉苦澀，嘴裏更像是咬破了顆苦膽般，苦汁幾乎浸透了身體的每一個地方。


    他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得到重生的機會，以為這是老天爺給他的幸運，然而當知道自己重生的時間時，他才知道，這不過是老天爺給他的繼續懲罰。


    他欠子陽太多太多了，多到上輩子還了一輩子都沒能還完。


    深吸一口。


    施良辰努力壓製住心頭的苦澀，打起精神道，


    “子陽，我知道你不會再原諒我了。上輩子我走錯了路，這輩子你給了我機會，我卻仍舊沒有把握住，你恨我是應該的，我也沒有資格得到你的原諒，但我希望你給我一個贖罪的機會，我們再合作一次，可以嗎？”


    “你覺得我還會再相信你？”


    方子陽抬眼，諷刺的看著麵前的人，他曾經最為信任的夥伴，徹底毀掉他所有希望的夥伴。


    “施良辰，既然你也重生了，那我問你，你會再相信施美景嗎？”


    不會。


    當然不會。


    施良辰臉色慘白，就如同他對施美景的恨，方子陽也是同樣如此恨他。前世子陽受過的苦比他更多，他都沒辦法做到大度，子陽又怎麼可能再相信他。


    但是不可以。


    他必須和子陽合作，不僅僅是想贖罪，更是隻有他們合作才有可能完美勝利。


    施良辰咽下口腔中的血腥味，聲音艱澀，


    “那如果我說……上輩子逃出遊輪的時候，我沒有死呢？”


    “你什麼意思？”


    方子陽身體一抖，情緒陡然波動。


    施良辰閉了閉眼睛，雙手捂住頭，聲音痛苦，


    “我沒有死。當時我也以為我死了，但老天卻讓我活了下來。你逃走之後，遊輪的人就把我的‘屍體’扔下了海，不過當時我隻是重傷昏迷導致短暫心髒停止，扔下水之後反到因禍得福恢複了神誌，被路過的漁船救了上去。”


    “我想過立刻去找你，可當我從醫院清醒過來去聯係你時，得到的就是你跳樓自殺的新聞。照片裏滿地的鮮血……”


    還有那死不瞑目的眼神。


    他幾乎整個人都崩潰了。


    他明明都安排得好好的，隻要將子陽救出來，他們就可以立刻出國。


    他不想再管什麼施美景了，不想再管父母的囑咐了，他已經為施美景付出了那麼多，他想為自己活一次。他可以和子陽重新開始，哪怕子陽不再當他是朋友，不會喜歡上他，隻要以後能夠陪在子陽身邊，他就心滿意足了。


    可是他怎麼也沒想到，施美景竟然泄露了他的行蹤，生生破壞了一切。


    更加沒有想到，當他再次聽到方子陽消息時，已經是對方的死訊。


    跳樓自殺，血濺滿地。


    “我知道你不可能自殺的，我……”


    方子陽打斷，“不，是我自己跳下去的。”


    施良辰不敢相信的抬起頭。


    方子陽臉色平靜，語氣就仿佛是在講述別人的故事，“我沒有逃掉，他們找到了我，帶了很多人過來。莫爾想把我變成玩物給嚴潼出氣，不達目的是不會罷休的，跳下去，是我唯一的活路，至少死得幹淨。”


    “而這一切，都是你導致的。如果不是你的背叛，我已經獲得比賽的冠軍，得到國家的保護，又何必你來救？”


    如同一把鋒利的尖刀刺入心髒。


    施良辰整個人搖搖欲墜，渾身冰冷，痛苦到幾乎無法唿吸。


    方子陽露出罌粟的笑容，“施良辰，我都一直活在地獄裏，你們有什麼資格得到救贖？”


    施良辰臉色慘白，心髒像被一寸一寸碾碎。


    方子陽看見他的表情，沒有半分同情憐憫。無論是謝文旭還是施良辰的後悔和對不起，不過都是因為自己良心作祟和痛苦，想要尋求救贖而已。


    當初這些人能夠那麼狠心對他，他又憑什麼大度給這些人救贖的希望。


    他不是聖人，這些人自己種下的苦果，就應該好好的去享受，世界上沒有後悔藥賣，哪怕重生了也是一樣。


    “施良辰，如果你真知道我有多麼恨你，真的後悔了，那就請你別在我這裏找救贖和安慰，或者期望什麼。這樣的你，隻會讓我更加瞧不起……”


    方子陽靜靜看著對麵的人。


    施良辰臉上再無半點血色。


    他慘然一笑，放棄最後一絲挽迴的期望，許久才艱難開口，


    “他說得對，我根本就不配喜歡你，我能活著，也不過是老天爺都看不過去懲罰而已。”


    “他？”方子陽目光動了動。


    施良辰從拿出手機，手指點動幾下，傳了一張素描的照片到方子陽的微信中，


    “子陽，就算你不願意給我贖罪的機會，但有些事情我還是必須要做，請你再相信我一次，就算是為了這張素描裏的人。”


    施良辰傳送過來的照片是一張手繪素描。


    素描的技術並不是大師級，但卻也畫得很不錯。素描中是一個坐在輪椅上的男人，身材高大，卻看不見麵貌。


    因為對方整張臉都已經毀容了，唯一能看清楚的，就是男人那雙銳利又深沉的眼眸。不過從整體的氣質上看，男人曾經應該是個站在金字塔頂端的帝王。


    還有一些熟悉。


    方子陽問，“他是誰？”


    “我不知道。”


    施良辰搖頭，“我隻知道他為了幫你報仇，付出了所有，雖然過程和結局都很慘烈，但最後他確實成功了。”


    “當初知道你死的消息後，我很痛苦，在養傷的那段時間裏，我查到了很多事情……”


    “我曾經真的以為你是個囂張霸道又不檢點私生活混亂的富二代，畢竟如果不是你真的那麼不堪，為什麼連你的親生父親、兄長和舅舅都要嫌棄你，將你趕出家門不聞不問。但直到後來我才知道，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那麼冷漠又惡心的親人。”


    “你家裏的事情，嚴潼給你下藥的事情，網絡上的所有黑料，我全部都查到了。還有施美景……她從頭到尾都沒把我當哥哥，她一直覺得她父母的死是因為救我，所以我爸媽和我對她付出都是應該的，甚至我爸媽的死，都是因為她造成的。我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傻子。”


    隻要想到上輩子知道的種種真相，施良辰就恨不得將人生吞活剮。


    “本來出院之後我就想去給你報仇，可我勢單力薄，嚴潼身邊的那些人勢力都太強大了，我一個人根本什麼都做不了……”


    “就是這時候，這個坐著輪椅的男人找到了我，他的勢力和財力都非常強大，隻是不方便出麵，我成了他在外麵行動的代言人。”


    “他成功瓦解了嚴潼那些人，但結果和付出的慘烈也成正比……”


    說到這裏，施良辰哽咽看向方子陽，


    “子陽，我知道我的語言很蒼白無力，我也不知道怎樣才能讓你再相信我。可是我現在說的每一句真的都是真話。”


    “你現在雖然做了很多，我也相信你有能力直接將嚴潼弄死。但是以你目前的能力是對付不了莫爾的，就算沒有嚴潼，莫爾也會盯上你，你應該知道詹姆斯家族為了他們的利益有多麼瘋狂……”


    “當初那個男人那麼強大，都付出了慘重代價才鏟除掉那些人。現在請讓我幫你，讓我們以最小的代價獲得成功。”


    “就當是為了救素描裏的這個男人，他是因為你才會變成這樣的，他是唯一一個真心愛你的人，為了幫你報仇付出了所有……所以，你忍心他日後再遭到莫爾那些人的毒手，變成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嗎？”


    “我承認我很卑鄙，我在利用你的心軟，可是子陽……我們現在有機會改變很多事情，不是嗎？”


    施良辰艱難微笑。


    隻要子陽願意讓他幫他，他做個卑鄙無恥的人也無所謂。


    這是他唯一能夠為子陽做的事情了。


    方子陽目光思索的看著手機中的素描照片。


    良久。


    他才抬起頭，“雖然你的話讓我很討厭，但不得不說你拿出的這張素描真的說服了我。明天開始做準備，下個月我安排你出國。”


    盡管他仍舊無法信任施良辰，可卻也不是不能利用。


    重生之後的施良辰就這麼放棄不用，確實可惜了。


    終於聽到想要的答案，施良辰臉上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悲涼又滿足。


    哪怕當顆棋子，隻要他需要他，他的重生就有意義。


    “子陽，如果……如果我從來都沒有騙過你，你會喜歡我嗎？不隻是當好朋友。”


    “不會。因為沒有如果。”


    清亮的聲音迴蕩在包廂中。


    施良辰坐在沙發上，終於忍不住落下眼淚。


    他恨。


    恨自己太過愚蠢。


    因為他的蠢笨。


    他才沒有資格。


    ……


    另一頭。


    方子陽走出包間後，冷漠的表情就再也繃不住。


    然後以最快的速度衝到就近的洗手間，反鎖上隔間的鎖，就再也無法保持理智，忍不住捂住嘴無聲哭了出來。


    他真的沒有辦法再保持理智了。


    施良辰拿出來的這張照片，若是，若是那絲熟悉感他沒有猜錯，照片坐著輪椅毀容的男人，很有可能就是謝崢。


    之前一直糾結的一個問題，現在或許終於能夠想通了。


    當初看金色書籍的時候，裏麵幾乎所有的劇情都有合理的解釋，但是隻有一個問題邏輯不通，那就是劇情中描述：說他死後有個外國財閥頂著他‘一夜情對象’的頭銜出現幫他報仇……


    盡管後來跟哥哥相認後，他猜測那個所謂的外國財閥就是瑞克，瑞克迴來報仇恐怕是知道他是唐勳的親弟弟。


    但是這個邏輯雖然通，卻有一點還是無法解釋，那就是為什麼瑞克要頂著他‘一夜情對象’的頭銜出現？以瑞克對哥哥的愛，怎麼會允許自己頂著這樣荒唐的頭銜呢。


    可如果……謝崢當初車禍沒有死，那一切就能說通了。


    從頭到尾幫他報仇的都是謝崢，瑞克和施良辰都是因為謝崢沒辦法出麵，才派出來的行動代言人。


    盡管不知道上輩子他死之後發生的事情，謝崢是怎麼給他報仇的，施良辰形容的慘烈又如何。


    可劇情中瑞克最後是失敗死了，施良辰也死了才能重生，可想而知結果……


    素描中坐在輪椅上雖然毀了容看不出原來樣貌，但那身形和氣質，都跟謝崢像了十成十。


    除了謝崢，不會再有別人。


    方子陽無法形容此刻的心情，想哭又想笑。


    這一刻，他才真正感覺，他並沒有被所有人拋棄。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都有真正喜歡著他，對他好的人。


    他有哥哥，還有謝崢，或許還得加上一個哥夫瑞克？


    不知道在洗手間裏呆了多久，直到情緒穩定下來後，他才再也克製不住打通了謝崢的電話。


    “喂？”


    電話接通，男人那低沉又磁性的聲音傳出來。


    真好聽。方子陽忍不住邊流眼淚邊笑，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謝大哥，我想你了……”


    電話那頭。


    謝崢耳根子又紅了：媳婦總是這麼喜歡撒嬌，真是好……好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