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涼……”
陸太攀小心翼翼地抱著蘇涼,仿佛抱著什麼易碎的工藝品。
而蘇涼也不受控製地蜷縮在了對方懷裏。
明明在陸之昭時候蘇涼尚且可以強迫自己保持冷靜,然而此時感受著男人的提問和熟悉的氣息,所有的堅持,冷靜與鎮定都瞬間化為齏粉,蘇涼感覺到自己一下子變得極端脆弱和難過。
某種特殊而陌生的,甚至讓他感到虛弱無力的情感湧上心頭。蘇涼不由自主地用雙手環抱住了男人,臉則深深地埋在對方的胸口,他貪婪地嗅聞著男人身上冷冽而潮濕的香氣,仿佛這樣就可以忘記幾分鍾之前陸之昭企圖留在他身體內部的那股讓人不適的信息素的味道……
隻是平時總是會讓人聯想到冰霜苔蘚和焚香的信息素,此時卻彌漫著一股極為暴虐的森然氣息。
那是受了傷的,完全發狂中的蛇,又或者是即將徹底崩潰的什麼野獸才會有的氣味。
蘇涼最開始還以為自己在遇襲後不受控製顫抖得厲害,可過了一會兒他才意識到,真正發抖的人,並不是自己,而是陸太攀。
蘇涼努力地打起精神,他望向陸太攀,然後在對方的眼睛裏看到了燃燒著的漆黑火焰。狂暴的精神力在空氣中不斷翻湧,蘇涼看不到精神力,但他可以感覺得到空氣中蘊含的扭曲與癲狂。
他嗅到了陸太攀身上那種濡濕的血腥味。
“你受傷了嗎?”
下一刻,蘇涼聽見了陸太攀沙啞而壓抑的詢問。
男人顫抖著抬起手,用拇指輕輕擦了擦蘇涼的眼角。
而一直到這個時候,蘇涼才發現自己竟然哭了。巨大的惡心感於伴隨著信息素過敏引起的疼痛,讓他生理性地流出了眼淚。
他的眼淚毫無疑問正在刺激著陸太攀的發狂。
蘇涼嘴唇翕合了一下。
他想說自己沒事,他想安慰陸太攀一切都好,然而他的喉嚨裏就像梗了東西一樣,一個字都說不出口。最後蘇涼閉上了眼睛,他深吸了一口氣,順應了自己的本能。
“不顧其他人的圍觀,蘇涼就那樣直接勾住了陸太攀的脖子,迫使對方低下頭。
然後他用力地吻住了陸太攀。
唇齒相交的那一瞬間,alpha的氣息伴隨著信息素的交換,瞬間淹沒了蘇涼。
像是有火在燃燒。
所有的崩潰,發狂,暴虐……都被這團火給融化了。唇齒間四溢的信息素液嚐起來宛若溫熱微燙的蜂蜜酒,一切都是甜的,熱的,足以安撫因為恐懼而緊繃的神經。
蘇涼可以感覺到自己的精神力一點點舒展開來,那條隱藏在他身體裏的“白蛇”此時也顯得很不穩定,可當它探出身體的那一刻,暴虐發狂的黑色“蛇群”迅速與它糾纏在了一起。陸太攀的精神力狂暴減輕了很多,不過,很快蘇涼就感受到了對方精神力中隱含著的另外一種躁動。
跟外表的極端冷靜自持不一樣,跟在告白中表現出來的克製與笨拙也完全不同。
陸太攀的嘴唇非常柔軟,而他的索取卻異常強勢。
這個吻是由蘇涼主動的,但主導權隻在蘇涼舌尖停留了短暫幾秒,很快,alpha天性中的貪婪就占上了上風
“黑蛇”追逐著“白蛇”,它用自己更強大有力的身體絞住了企圖退卻的“白蛇”,然後抵死纏綿。
下一刻,蘇涼發出了一聲小小的悶哼,整個人像是被咬住了脖頸的小動物,輕顫了一下。
光線從撕碎的大門縫隙中泄露出來,蘇涼可以看見陸太攀的眼睛。
他在其中看到了黑暗的火光,滾燙灼熱,仿佛能夠把另外一人的靈魂也一起卷入其中,然後一起焚燒幹淨
漫長的吻終於結束,蘇涼發出了一聲小小的嗚咽。
他又掙紮了許久,才勉強讓陸太攀與自己分開。
蘇涼嚐到了一點腥甜的味道,他恍惚了一下,然後才意識到剛才那過於急躁的一吻,他直接咬破了陸太攀的嘴唇。
“抱歉……”
蘇涼咕噥道,聲音有一點抖。
“該說抱歉的是我。”
我沒有保護好你
陸太攀嗓音非常粗啞,他抵著蘇涼的額頭低喃道。
蛇窟之主深深地看著麵前的少年,他無比平靜地感受著自己靈魂深處,一直被自己的自製力與道德所禁錮的黑暗野獸已經一步一步踏出了牢籠。
他犯了一個錯誤,陸太攀可以聽見自己身體裏有個極端冷靜又極端瘋狂的聲音在喃喃低語。
他不應該將自己的珍寶暴露在外。
他應該如同最吝嗇,最貪婪,又最富有的暴君那樣,以布滿奇珍異寶的黃金宮殿為囚籠,然後將愛人徹徹底底地囚禁於其中。
隻有我能看著他。
隻有我能接觸到他。
隻有我可以染指他。
……
而就這個念頭閃過腦海的瞬間,陸太攀忽然感覺自己唇角有濡濕觸感一掠而過。
他微微一怔,發現那竟然是蘇涼主動湊上前來,少年就像是小動物安慰自己受傷的同伴一樣,輕輕地舔了舔陸太攀嘴角正在往外滲血的小小傷口。
陸太攀的喉結滾動了一下,至少在這一刻,那些如同火山般噴湧而出所有黑暗情緒,瞬間消退殆盡。
“別生氣,巳先生。”
蘇涼的聲音很軟。
他正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陸太攀,隻是再怎麼努力,蘇涼的眼神還是渙散開來。
“也不要發狂,我隻是……需要稍微睡一下。”
他又認真地囑咐了一句,然後他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就那樣在陸太攀的懷裏昏了過去。
“都這麼久了……小涼你可千萬不要真的出啥事啊……”
幾個小時後,薛銀環一臉慘淡靠在牆角,衝著不遠處探頭探腦,看著醫療室外的那一片空曠場地,平時總是沒什麼正形的毒蛇絕望到開始自言自語的。
蘇涼在暈過去以後就被直接送進了蛇窟飛船上的治療室。這間治療室當初在迦南戰爭時期可是可以當做應急治療中心來運作的,醫療能力並不遜於中央星區蛇窟本宅。
按道理來說蘇涼隻是精神受到了衝擊,也沒什麼外傷,送進治療室後很快就應該能清醒好轉。
可是幾個小時過去了,治療室的大門卻始終緊閉。
這樣反常的狀況,讓所有人的精神都不由自主緊繃起來,尤其是陸太攀,原本已經被安撫下來的精神力又開始不住外泄,在治療室外的等候區直接造成了一片真空區域。任何alpha隻要稍稍靠近都會感到唿吸困難,行動困亂。
有那麼一會兒,薛銀環真希望黑曼巴能在自己身邊,如果是那樣的話,他至少還能有個嘮叨的對象,宣泄一下自己的情緒。不過,一想起自己之前跟黑曼巴處理重傷中的陸之昭時,某人臉上那種極其陰沉且恐怖的神情,薛銀環又有點慶幸黑曼巴此刻並不在這裏。
……畢竟那樣的黑曼巴,已經很久沒見過了。而真正發怒的黑曼巴,可是非常可怕的。
薛銀環打了個冷戰,然後歎了一口氣。
其他毒蛇因為陸太攀精神力威懾根本無法上前,隻能在外圍嚴陣以待。可薛銀環看著麵前的男人,卻覺得陸太攀大致上還是不會陷入狂暴。
但前提是,蘇涼不要有事。
如果蘇涼真的出了什麼問題,薛銀環覺得,恐怕大夥兒再怎麼抵抗,大概也抵不住陸太攀的一擊吧。
不經意的,薛銀環想到了現在還躺在重癥治療儀中的某位大少爺,即便對那人沒有任何好感,但是想到對方的慘狀,薛銀環還是略有點兒膽戰心驚。
幸好,就在所有人的精神壓力都已經抵達極限的前一刻,治療室封閉的大門終於打開了。
“蛇主大人……”
身穿白袍的醫療官在走出大門的那一刻腳下趔趄了一下,明明是beta,他卻依然被麵前蛇窟之主釋放出來的精神力壓製地有些無法唿吸、
好在陸太攀隨即便迅速地收斂起了自己外泄的精神力,讓醫療官得以喘息。
蛇主站了起來,定定望向醫療官。
“匯報情況。”
他吩咐道。
“蘇涼少爺現在情況非常穩定,他隻是對陸之昭少爺的信息素產生了非常嚴重的過敏反應,他沒有任何生命危險,但是……”
醫療官一邊觀察著陸太攀,一邊在心底斟酌著自己的用詞。
“但是?!”
“考慮到蘇涼少爺的這種過度過敏反應不符合常理,為了避免隱藏風險,我們對他進行了進一步的身體檢查。在綜合蛇窟之前送過來的詳細檢查數據,我們發現,之前對蘇涼少爺的分化性別判斷出現了嚴重的失誤。”
“他並不是beta,而是一種分化類型非常特殊的omega。”
說到這裏醫療官推了推自己的眼鏡,鼻尖滲出了細密的汗水,他顯得十分的緊張,但又十分的興奮。
“他的分型真的非常,非常特殊,特殊到儀器之前一直在誤判他的數據。雖然我並不願意用如此不專業的詞語為蘇涼少爺性別定性,但是,這樣說可能會更加直觀明了一些——蘇涼少爺此時的性別非常接近傳說中普羅大眾對於sigma這一性別的描述。”
“sigma?”
陸太攀眼神瞬間變得更加銳利,他冷冷望著對方,縝密而仔細地評估著麵前醫療官的精神狀態。
他必須得確定自己的醫療官沒有發瘋。
sigma——也可以稱之為omega中的omega。
sigma擁有極其強悍的精神力,一旦與其結成伴,那麼該伴侶的精神力可以得到無限製的提升,而最令人驚歎的一點事,他將永遠不用擔心精神力過高引發的精神海暴動。因為sigma的精神可以完美的消除高等級alpha的精神海崩潰這一自然規律導致的缺陷。
而在傳說中,sigma基本上都有著近乎於魅魔般的特殊體質,一旦與其結為伴侶,將得到超越人類想象的極致快樂。最令人驚歎的一點是,跟普通的omega比起來,sigma還有一個極其特殊的特性:它可以被任意一性別標記,並不僅僅極限與alpha。
在條件合適的情況下,即便是beta和omega,也可以像是alpha永久的標記對他。
而且據說,他們格外易孕,多產,所誕下的子嗣都有著所有人夢寐以求的高等級……
不過無論sigma有多麼奇特夢幻的特性,對於正常人來說,都沒有任何現實意義。
因為sigma的存在,就像是某種傳說,類似於遠古時期地球人的想象中的人馬與美人魚。人類隻不過是將自己腦海中的某種幻想與渴望具現化為一種並不存在的生物,然後為其編造出種種無稽的童話故事。
可現在,陸太攀站在自己多年來信賴的醫療官麵前,聽見對方親口對他說——
蘇涼是一名sigma。
“你們能確定嗎?”
良久,在發現麵前的醫療官十分正常而且對於自己所說的事情很有把握後,陸太攀才冷靜地開口詢問道。
頓了頓,他又迅速地補充道:“性別為sigma,這對於蘇涼的身體會有任何的傷害嗎?他被那個東西襲擊,並且在這之前表現出了相當嚴重的不適。他在治療室裏待太久了,這遠遠超過常規治療所需要的時間。”
“說起這個,這正是我接下來要向蛇主大人你重點匯報的。”
醫療官神色嚴肅地開口道。
“在這之前我們一直認為蘇涼少爺已經分化完成,但實際上,正因為他是等級非常高且分型特殊的omega,他的分化其實一直都還處在進行階段。我們今天給他做了深層身體檢查,在這過程中,我們發現,他正在發育育囊。”
“蘇涼少爺在這之前就已經成年了,可現在的情況是,他已經成熟的身體裏正在重新生長出全新的器官。這對於他的身體來說是一個不小的負擔,而且他的信息素也會因此而處於極端不穩定和敏感狀態。可是偏偏他卻在這樣的情況下遭遇到了另外一名alpha的襲擊。最糟糕的是,他對於這名alpha的信息素有非常嚴重的過敏反應……如果我們不立刻對他進行信息素治療的話,他接下來的分化很可能會出現問題。”
在聽到蘇涼是sigma時,尚且能維持表麵冷靜的陸太攀,在聽到最後那句話後變了臉色。
“什麼問題?會影響到他的身體健康嗎?為什麼不馬上進行信息素治療?!”
“育囊對於omega來說是一個非常敏感的器官,任何外部藥物的刺激都可能影響到它的正常生長。而且,一旦育囊發育不全,就意味著一名omega的分化不完整,這會在之後造成非常麻煩的信息素病癥,就比如說,信息素紊亂。蛇主大人,你比任何人都知道這種病癥的痛苦。我們必須要避免這種情況發生。尤其蘇涼少爺此時是以成人狀態生長育囊,普通的信息素治療方案對於他來說都不算適用。現在唯一可行的辦法就是采用自然療法。”
醫療官抬眼看了看自己麵前的蛇主大人,然後輕咳了一聲。
“也就是讓一名與蘇涼少爺契合度極高的alpha,用自己的天然信息素對其進行少量的釋放或者臨時標記,,壓製住過敏源,調節他的omega信息素分泌……”
陸太攀不由一怔。
而醫療官隨即又道:“嗯,當然采用這種自然方式也有一定的風險,我查了蘇涼少爺的治療記錄,他在之前已經經受過多次少量的信息素釋放治療,而該名信息素提供者都是……你。這也就意味著即便是壓製住這一次的過敏,但是,在他身體尚未完全發育成熟前,他有極大的概率會患上信息素依賴癥。”
“他的情況真的非常特殊。對於他究竟何時能夠分化完全,醫療團隊沒有辦法給出確切的預估。也許在接下來的幾個月甚至幾年裏,他都會對你表現出異乎尋常的強烈依賴和渴求。”醫療館偷偷打量著自己麵前的alpha,然後神色複雜地說完了剩下的話,“考慮到兩種治療方案都會產生嚴重的副作用,我們需要蘇涼少爺自己和你進行溝通,再來做出決策。”
“我明白了。”
陸太攀沉聲道。
然後他抬眼看了看治療室的大門
“他現在怎麼樣?我可以去看他了嗎?”
“我們暫時用了一些辦法緩解了他的過敏反應。但是我想蘇涼少爺此時應該還是很虛弱,而且表層緩解劑的時間效果很難維持,他現在正處於清醒狀態,你可以去見他,但是如果他有任何的不妥,請隨時的唿喚我們。”
說完,醫療官迅速在陸太攀麵前讓出了路。
陸太攀背脊挺直,步伐卻稍顯急躁地走進了治療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