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窟中人無不驚訝地發現,自己的首領,蛇主陸太攀忽然間又開始戴上了止咬器。
這多少讓其中某些不明就裏的人感到了輕微的擔憂,畢竟自從蘇涼成為了他的伴侶之後,陸太攀已經很久都沒有再被迫戴上這種特定裝飾物了。
是又出了什麼問題嗎?有那麼幾個人心中閃過了短暫的擔憂,不過很快,他們便發現自己的擔憂純屬多餘。因為他們很快就發現,自己的老大完全沒有任何精神狀況不穩的跡象。恰恰相反,男人變得前所未有的精力充沛,容光煥發,看上去甚至比他在迦南戰爭之前還要完美而強悍。
“……原來有老婆竟然是這樣的嗎?感覺老大整個人都年輕了好多啊。啊,我也好想找個老婆啊。”
薛銀環不止一次對著鏡子觀察著自己的娃娃臉,然後羨慕地對黑曼巴感慨道。
而在這樣的狀態下,蛇窟在陸太攀的帶領下,對寧家的追捕工作進行得相當順利,唯一的不協調,恐怕隻有寧家那位“最年輕的話事人”寧棠生的暫時失蹤。
……
“抱歉,你目前的聯係人正有要事無法與你通話,你的消息將由人工智能代為轉達——”
老舊公共通訊器的另一頭傳來了低級人工智能呆板的電子音。沒有等到對方說完,路旁身材高挑,麵頰微微凹陷,連頭發都變得油膩膩的青年便臉色慘白地將通訊一把掛斷,然後他便迅速地鑽入了一條破敗而骯髒的小巷。
被頭頂巨大的懸浮軌道遮掩,地麵這一整片區域的光線都很暗很暗,而青年走得很急促,地上坑窪中的髒水也在他急促的腳步中,飛濺到了他的腳背。
那種濕漉漉黏糊糊的感覺,讓多年來養尊處優的青年瞬間浮現出了厭惡的神色。
“該死。”
寧棠生低聲詛咒了一句。
寧棠生如今所在的地方,是他之前絕對不會涉足的貧民區。
他簡直難以想象,在第一星區竟然還會有如此落後而破敗的地方,簡直就像是地獄一般的鬼地方。然而,在蛇窟有條不紊,鋪天蓋地的圍捕下,這裏已經是寧棠生唯一可以停留的地方。
淅淅瀝瀝的小雨自半空中落下,寧家奢華精致的生活,唾手可得的權利與財富,旁人的巴結與奉承……那美好的一切仿佛還在昨天。可如今呈現在寧棠生麵前的,隻有最慘淡的現實。
寧棠生裹緊了已經髒兮兮的外套,一路穿過錯綜複雜的小巷,最後在散發著惡臭的垃圾堆旁邊停下了腳步。
他強忍著惡心,推開了磚牆上上一道暗門小門並且鑽了進去。
這是下屬為他準備的安全屋,也是整個第一星區最後剩下的一間。
即便進入室內,裏頭的環境也沒有比外麵好到哪裏去。作為掩護的垃圾堆一直散發著臭味,這裏頭也充斥著難以磨滅的惡臭。在最開始進入這裏時,寧棠生甚至會覺得自己隨時可以嘔出來,可現在他卻已經習慣了。他艱難地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想到自己剛才的通訊結果,青年有些焦慮地啃著自己的指甲。
情況很不妙,剛才他冒險打出去的通訊是他最後的救命稻草,然而本應該在第一時間被接起的通訊那頭卻空無一人。
大勢已去。
寧棠生無比清楚地意識到了這一點。
他努力控製著自己的唿吸,拚命地思考著是否還有別的路可以走。
他需要立刻離開第一星區,隻要離開第一星區,他至少還可以求得一線生機,但是如果他繼續留在這裏,遲早會被蛇窟的人找到,那就意味著他的徹底完蛋。
而這一切都不應如此——
在寧嘉逸“失蹤”後,寧棠生甚至都並沒有理會自己的家人,而是迅速地順著自己多年以前就安排好的退路直接消失在了人海之中。
可是,他並沒有順利逃離第一星區,他完全不知道蛇窟的人究竟是怎麼做到的,他的所有秘密賬戶都被徹底封鎖,所有的利益同盟都在同一時間悄無聲息的消失不見。
而他之前留下的潛逃路線更是被完全封鎖。
這幾天,寧棠生覺得自己過得簡直就像是一隻老鼠,隻能夾著尾巴在第一星區惡臭的下水道裏穿行和躲避。他已經很多天都沒有好好休息,也沒有辦法睡覺了,因為一旦他睡覺,在夢中便會對上一個男人陰冷冰涼的眼神。
“陸太攀……”
他一字一句地咀嚼著這個名字,語氣怨憤,而又恐懼。
在真正地成為蛇窟之主的敵人之前,寧棠生並不知道,原來在這個世界上還有如此接近於死神的存在。
寧棠生已經有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也許這一次他確實在劫難逃了。
難道自己的生命就要終結於此嗎?一想到自己被逮捕後可能會遭遇到的事情,寧棠生的目光落在了自己隨身攜帶的武器上。
他的唿吸越來越急促,臉色白的就像是溺亡而死的鬼。
——一旦在星盟法庭被確認有罪,他將遭遇到比死亡更加可怕的懲罰。
據說所有生物都將被封鎖在精神的囚牢中,他們將徹底與這個世界隔離,外星人的技術將確保他們活得比普通正常地球人還要久。
然後,他們將被注入所謂的“被害者”的記憶,在精神的囚籠裏以“受害者”的身份一遍又一遍重複體驗當初他們遭遇到的事情。
當然,所有被星盟法庭確認有罪的罪犯都再也不曾出現在世人麵前,關於星盟大法官們對於罪人們的處刑也隻有一些模糊地傳聞。可寧棠生一想到自己之前曾經查閱過的那些資料,他還是感覺到了深深的恐懼。
也許,他確實銀……
就在寧棠生精神恍惚,難以抉擇之時。
安全門另一側忽然傳來了有節奏的幾下敲擊。
寧棠生瞬間從地上跳了起來,一把抓住了武器對準了門口。
是蛇窟嗎?蛇窟這麼快就找到他了嗎?是什麼時候暴露的?是剛才嗎?該死該死該死該——
寧棠生大腦一片空白,背後汗如雨下。
然後寧,他聽到了完全出乎意料的聲音,從門後傳了過來。
“別緊張,我不是蛇窟的人,我也不是來抓你的。”
“我是來給你提供幫助的……”
寧棠生震驚地看著門口。
幾秒鍾後,來人相當輕鬆的破解了安全門的門鎖,然後一臉淡然地走了進來。
看到那個人的臉,寧棠生的手扣在扳機上,卻始終無法決定是否要按下去。
“陸之昭……怎麼會是你?”
他咽下一口唾沫,有些顫抖地問道。
陸之昭微微偏頭望向了寧棠生。
不知道為什麼,陸之昭在這一刻的眼神,讓寧棠生覺得背後汗毛倒豎。
麵前的男人,有什麼地方很怪。
非常怪。
這真的是陸之昭嗎?寧棠生甚至產生了懷疑。
陸之昭的氣息已經完全不一樣了,在對上陸之昭眼神時候,寧棠生甚至覺得自己是因為這幾天的逃亡太過於絕望而產生了幻覺:明明逃亡的人是他,即將失去一切的人也是他,可現在站在他麵前的陸之昭,卻比寧棠生本人看上去還要憔悴和怪戾。
陸之昭讓寧棠生想到了自己曾經看到過很多次的,那種窮途末路,把身上最後一枚籌碼都完全輸掉,甚至連自己的器官都已經被提前典當出去的賭徒。
寧棠生可不相信,像陸之昭這樣的人會因為未婚妻的家族覆滅而受到這麼嚴重的打擊。一定是有什麼他不知道的事情發生了。
“你想幹什麼!?”
寧棠生穩住心神,試探性地問道。他還是沒有放下槍口。
陸之昭也在看著寧棠生。
……上一輩子這個人,好像是被陸太攀給送上了星盟法庭,並且判處了極刑吧。而這這個人留下來的東西,那些實驗室以及非法人體實驗資料則給了他不少的幫助。
在那充滿了遺憾的上一世,陸之昭正是借用了“農場”的殘餘設備和“原材料”,才那麼順利地進行了屬於他自己的研究。
隻不過這一次陸之昭覺得像是寧棠生這樣的人就這樣白白的被逮捕,有些浪費。
陸之昭長的時間才徹徹底底地複上一輩子所有的記憶。
幸好,還來得及。
“我之前已經說過了,我隻是來提供幫助的。當然,你也可以認為這是一次雙贏的合作。”
陸之昭一字一句地說道,他在房間裏找了一個位置坐了下來。
在說話的時候他的聲音透著一抹不自然的沙啞。
“陸少爺,不要開玩笑了,你作為陸家人,不可能不知道我現在是怎麼迴事。說吧,你究竟想要什麼?!”
寧棠生急促地開口問道。
“是啊,我知道你幹了什麼——非法人體實驗,器官販賣,非法的人體改造,拐賣omega,販賣omega腺體,違禁藥物研究……對了,你還剛好就是這一代的‘農場主’,對嗎?”
陸之昭若無其事地點出了寧棠生的真正身份。好像完全沒有看見對方驟然變得慘白的臉色。
“我還知道,隻要你能夠離開第一星區,在地球聯盟管轄範圍之外,‘農場’還有許多當初跟迦南人一起設立的資源點,對了,你最大的供貨基地還有實驗室也還沒有暴露。”
“你,你怎麼知道……”
如果說陸之昭最開始羅列的那些罪名,寧棠生還能安慰自己是被蛇窟那邊透露出來的。
那麼,他最大的底牌,“農場”在外星係的實驗基地的位置還有用途,猛然間被一名陸家人這樣掀開,寧棠生還是震驚到無法言語。他險些就要在驚慌失措中對著陸之昭扣下扳機,但是在那之前,寧棠生聽見陸之昭那聽上去異常友好而親切的提議。
“我希望你能夠替我取出蘇涼的信息腺。”
“什麼?”
寧棠生有些搞不懂自己到底剛才聽見了什麼。
“隻有你們‘農場’能夠做到這一點,將一個人的信息腺從本身上剝離下來……我的要求非常簡單不是嗎?作為交換,隻要你能夠剝離蘇涼的信息腺,那麼我將幫你離開第一星區。”
“陸少爺你的要求……”
“我想讓蘇涼變迴beta。”
陸之昭仿佛知道寧棠生要說什麼,他微笑著應道,眼底甚至泛著一縷甜蜜。
他若無其事地說出了自己的計劃。
“我想你應該也不會太在意寧嘉逸了,反正自始至終我也好,寧嘉逸也好,都不過是你眼中的工具。但是,我跟你們這樣冷血無情的人是不一樣的,如果沒有蘇涼,我真的……無法繼續活在這個世界上了。我真的,非常,非常,非常愛他。比你們所有人以為的還要愛他。但是,事情出了差錯,你知道嗎?他應該是beta才對。他是beta的話,我們一定可以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然而,他變成了omega,這才讓一切都亂套了。”
說著說著,陸之昭臉上的肌肉抽搐了起來。
“我需要讓一切重迴正軌。我好不容易,我好不容易才終於擁有了一次重新彌補一切的機會。等他變迴beta就好啦,一切就跟以前一樣了,不過這一次不會再有任何人可以阻止我們在一起了。沒有了那該死的高等級omega信息腺,蘇涼也會認清事實,他就可以安安心心地留在我身邊了,不會再被那種惡心的老男人騙了……”
陸之昭可能已經瘋了。
這是寧棠生腦海裏閃現出來的第一念頭。
他實在不能理解陸之昭的想法。
讓蘇涼變迴beta就能夠讓事情迴歸正軌?還有陸之昭又怎麼可能在蛇窟的監視下,將他送離第一星區?就憑著他那個已經被驅逐的陸家少爺的身份嗎?
陸之昭當然也看到了寧棠生的不信任,但他內心毫無波動。
寧棠生不過是一個蠢貨,他永遠都不可能猜得到陸之昭的底牌。
上輩子,陸之昭為了能夠讓蘇涼複活,幾乎跟整個世界為敵。更何況,在事情暴露之前,他一直都是陸家最引以為豪的s級alpha,那個老男人當時都病得快死了,也讓他順利地接管了一部分蛇窟的外圍勢力。
隻要他願意,他確實悄無聲息地寧棠生送出第一星區,而且他也非常有自信,自己之後將跟蘇涼一起過著幸福而快樂的生活。
“你可以不信我,也可以信我。留給你的時間不多了。”
陸之昭微笑著衝著麵前的青年說道。
寧棠生唿吸急促。
除非他也瘋了才會相信陸之昭的那些狂言。
他想。
而就在這個時候,寧棠生手上的監視器閃爍了一下,他低頭瞟了一眼,清楚地看到了一大片密密麻麻的紅點正在包圍他所在的區域。
毒蛇們已經在路上了。
也許是十幾分鍾後,也許是下一秒,繼續留在這裏,他很快就會被蛇窟的人直接帶走,然後,送上法庭。
寧棠生放下了槍,然後朝著陸之昭露出了一個非常難看的笑容。
“那麼希望我們能夠合作愉快。”
他啞著聲音說道。
……
十分鍾後——
“砰——”
在破門器的暴力拆卸下,毒蛇們迅速地衝進了這間散發著惡臭的安全屋。
然而,本應出現在這裏的目標,此時卻已經消失不見。
小隊長漆黑的作戰麵罩下,表情瞬間凝重。
三個小時後——
一艘陸家內部使用的物資接駁船無聲無息地按照規定航線和程序,離開了第一星區。
某位“偷渡客”在開船前,將一個手提箱交給了陸之昭。
“按照約定,這是定金。”
寧棠生說道。
陸之昭沒有理會她,在確定了手提箱裏的東西後,他轉身離開了港口。
五個小時後——
陸家內院。
一棟溫馨的小屋內部一片溫馨安寧,年輕的女人煲了湯,正在跟自己的丈夫分享。
而看似無人的小屋花園裏,幾名“毒蛇”正按照慣例進行著任務交接。
可就在這個時候,毒蛇們倏然轉身,槍口對準了逐漸走近的男人。
安全防護程序不知為何忽然失靈。
夜色中,某個人身形晃動。
‘
身份檢測程序在下一秒中給出了男人的身份,可這也沒有讓“毒蛇”放下手中的槍,他們冷峻地看著男人,發出了第一聲警告。
“停下腳步,不然你將被視為入侵者予以剿滅——”
身形消瘦,眼窩凹陷的s級alpha嘴角歪斜,他看著他們笑了一下。
下一秒鍾,幾枚散發著暗綠色的特質微型炸彈,在草叢中倏然炸開。
……
“砰——”
一隻杯子自從桌麵墜落,摔成了粉碎。
蘇涼愕然地在自己的書桌前直起了身,看向地麵粉身碎骨的杯子。
不知道為何,他總覺得自己的胸口有點兒悶。
清潔機器人迅速地滑了過來,將地上的碎片清理得幹幹淨淨,可蘇涼在接下來一小段時間裏,卻莫名無法集中精神。
“蘇涼,我有一個消息要告訴你。”
然後,他就看到自己的戀人以前所未有的凝重態度走了進來。
“巳先生?發生了什麼?”
蘇涼還從來沒有看到陸太攀臉色如此難看過。他的心跳開始變得越來越快。
陸太攀深深地看著他,在短暫地停頓後,他小心地半跪下,雙手護在少年的身側。
“陸家本家受到了疑似寧家殘餘勢力的攻擊,蘇暖受到了牽連,也受傷了。”
陸太攀對蘇涼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