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醒來的太史鳶和弗林笑如同木雕般杵在原地。


    他們既為方才觀少年舞劍而震驚癡迷，又不敢相信所站之地是鏡域的萬仞山！


    一夜之間。


    已離鏡域之北近乎萬裏，而這萬裏之地，弗林笑花費了十年時間！


    “十……十五先生……”弗林笑的背影仿佛佝僂起來，嘴角嚅嚅不知道該怎麼表達內(nèi)心的激蕩，“這裏是……傳說中的萬仞山……傳奇之地。”


    “我們逃離了北境……而且我……”太史鳶從剛才的癡迷狀態(tài)醒來，略一感知自身，才發(fā)現(xiàn)她不但突破了八境，就連昨夜的‘心魔’反噬也平安度過了，她凝看顧餘生的背影，小手默默攥緊。


    “你先將境界穩(wěn)固下來。”


    少年迴頭，光剛好落在他刀削斧鑿的麵龐上，讓太史鳶看得有些癡了。


    “哦。”


    好幾息，太史鳶才乖巧地點頭，找一個僻靜的地方背靠著樹盤坐修行穩(wěn)固境界，但她這一次入定，比以往花費了許多時間。


    “你剛剛說，這裏是傳奇之地？”


    顧餘生方才於雲(yún)霧山巒之中縱橫練劍，直抒胸臆，將積壓數(shù)月的負麵情緒排遣出去，心情奇好，側(cè)身詢問弗林笑，背地裏，他將父親顧白給的圖冊以神識展開，迷霧一樣的圖冊不僅將昨夜飛過的地方記錄下來，甚至連眼前之地也被特別標注成一柄劍的模樣。


    “是。”


    弗林笑剛剛醒來親眼見到顧餘生於雲(yún)海之上舞劍，加上昨夜他與太史鳶皆昏迷，卻在數(shù)個時辰內(nèi)被顧餘生帶到萬裏之地，不僅讓他消除了對顧餘生疑慮，更是對顧餘生這般絕世修為敬畏無比，此刻的他已經(jīng)明白，太史家過去的榮光雖然多少加持在他身上，在背劍人麵前，這些榮耀什麼都不是，唯一能倚仗的歲月，也不過是倚老賣罷了。


    弗林笑態(tài)度轉(zhuǎn)變，十分誠懇：“十五先生，這萬仞山非天然絕壁，一萬年前，太史家的一位先輩曾於此山腳尋覓時間的軌跡，彼時還有上古十大家族的人前來觀閱奇跡，不過關於此山的記載，無論是當年的太史公還是十大家族都諱之莫深。”


    “後來聖王朝統(tǒng)禦鏡域之地，將此山視為聖劍山，當時的王朝之主在這座山巔以劍祭天，當時前來觀禮的宗門就有數(shù)千之多，他們大多都是以劍道為主的宗門，聽說在那一場觀禮之後，有不少劍道宗門在此山之中尋覓劍石篆刻為碑，成為宗門的鎮(zhèn)派之寶。”


    弗林笑說到此處，微微一頓，問道：“十五先生所在的小玄界……是否還有一個叫拜劍閣的宗門存在？”


    “有。”


    顧餘生不由地想起曾經(jīng)與自己為敵的萬劍一，萬劍山等人，當初在仙葫州蘆山之巔，還曾召喚出拜劍閣獨一無二的劍碑來。


    那拜劍閣雖然不如三大聖地出名，但數(shù)千年間，可是出過數(shù)名劍仙，顯赫千年。


    “當初創(chuàng)立拜劍閣的劍主，因機緣巧合在此山中尋得一塊劍碑，短短十數(shù)年之內(nèi)，以一把劍縱橫鏡域，近乎無敵，後來驚動了劍靈宮的強者，以三人合擊絞殺，激戰(zhàn)了三天三夜，最終讓他逃到了小玄界，後來鏡域因為此事而鑄造了新的劍王朝……”


    弗林笑不愧是個說書人，將過去的歲月娓娓道來，而顧餘生的腦海，卻不由地想起當初在劍塚內(nèi)經(jīng)曆的一切，那時他在尋找王朝三把劍，卻是第一次經(jīng)曆了詭異的時間漂流，遇見了隻差半步飛升的黃大仙，還有掩埋於黃沙之下的無數(shù)王朝劍修。


    對顧餘生而言，無論是劍王朝，還是再往前推的聖王朝，在別人的眼裏，不過是一段故事，可他卻有幸經(jīng)曆過。


    “……自劍王朝開始，在劍修之中流傳著這樣一種說法，這鏡域的萬仞山是由一位天地間的絕世劍修以劍劈山，引滄溟之海淹沒了無數(shù)山川大地，把無數(shù)向往大道的宗門深埋於滄海之下。”弗林笑哂然一笑，似乎連他也不信這種流傳，“十五先生，雖然關於此山的各種傳說紛紜，但聖王朝之主曾在此地以劍祭天是真的，你身為劍道修行者，說不定可以從這萬丈壁仞上尋找到一絲絲機緣。”


    顧餘生的腦海裏正浮現(xiàn)出青萍山浣溪河下的神跡，再從弗林笑剛才的話中加以佐證，內(nèi)心深處篤定相信了幾分，不過此間秘密還不是他現(xiàn)在的實力可以探尋的，他也不便告知於弗林笑，微微頷首道：“怪不得剛才我至此處，胸中激蕩，匣中佩劍吱吱作響，原來此山竟然有這樣離奇的傳說，既然此山如此神奇，我倒要好好看看。”


    顧餘生身影如一陣清風消失在原地，再出現(xiàn)時，已躡踏在一片雲(yún)彩之上，居高臨下，以他的視角看去，這片萬仞山比之青萍山主峰還要磅礴巍峨，斷仞崖麵如同被一把開山斧劈開，不過另外一半不知所蹤，或是被雲(yún)海遮擋，其淵不知多深，一條長河自北向南奔流不息，尋常飛鳥根本飛過不過此山，啾啾鳥悲，或也是在感慨山不可躍。


    夜間顧餘生施展逍遙遊心懷天地，尚未覺此山之綿綿，此刻他刻意以眼觀之，南北不見邊，斷口如鏡，他心中暢想若換做自己以劍劈山，必須憑虛禦空至更高處。


    想到此，顧餘生意念一動，身影向著更高處遁行，風唿唿在耳畔作響，整個山脈並未因為他拔高而變得渺小，就算俯瞰山脈更開闊，但那絕仞之斷口，越發(fā)讓顧餘生唿吸窒息。


    他站得高，才注意到自己的渺小和劍道微弱，因為他已經(jīng)意識到，就算自己施展更玄妙的逍遙遊至蒼穹之下，亦無法斬出這一劍，換句話說，劍之高低，絕非以身淩站於高處。


    “這種感覺……”


    顧餘生的心陡然跳動，當他意識到自己的弱小時，其實是他心境最強之時，也就在這電光石火間，他忽然明悟過來，斬斷山脈之人，絕不是從高處揮劍，而是站於淵，向天揮劍，向前方揮劍！


    當明悟到這一點後，顧餘生的內(nèi)心變得激動無比，若以劍比，他不如，可若以持劍之心而比，自己未必不如，當年的自己，不也被困在青萍六山之下的深穀裏嗎？


    “若心堅毅，山嶽可摧，蒼穹可開！”


    “我走的路，是對的！”


    顧餘生目光變得堅定無比，此時此刻，他的內(nèi)心竟不再那麼孤獨，他讀懂了曾經(jīng)那位揮劍之人的劍心人意！


    錚！


    就在此時，顧餘生的劍匣之內(nèi)，劍音嘯動九霄。


    青萍劍在鳴，那一把紅劍也在鳴。


    仿佛間，那一把劍不再沉寂，承認了顧餘生的存在，劍的歡愉，如同遇見了明主。


    “你也覺得我是對的嗎？”


    “該不會劈開此山的，是你家主人吧？”


    顧餘生不再追求禦空之高，他觀山之絕，明白劍勢之重，一重山一重關，山山疊加之劍勢是他過去的領悟，現(xiàn)在的他，於劍勢的領悟突破至新的境界：山多重而阻，以劍可開。


    以劍為眼，登臨絕頂，眼界就變得開闊了！


    那南北綿綿的絕仞，不過是一劍之地罷了！


    顧餘生從空俯下，落在山的最高處，高鼎立九劍，祭天之臺蒼古而神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