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宮對你的信息搜集還是太少了，我不是你對手。”


    懷抱寶劍的大劍官陸林並不敢冒然轉身，他明白，少年的劍方才沒有取他性命，隻是因為想要讓自己看見這個結果，若是他動了殺心，這把抵在後心的劍隨時都能要了他的命。


    顧餘生沒想到這位十境的大劍官能夠坦然麵對自己的失敗，心中殺意稍減，“我勸你不要耍小心思，這絕靈劍陣困不住我，你既然知道我是異鄉人，應該明白，我行至此地，不會受任何羈絆。”


    “可你也不可能將我們所有人都殺了。”大劍官額頭沁出汗水，“劍宮傳承數萬載，劍修之眾不下於數十萬，在我之上還有天劍官和神劍官，你想要知道故鄉的事，我可以幫你引薦，也許天劍官和劍宮長老會同意，不過他們二人乃是天道盟點名通緝的犯人，請務必交給劍宮。”


    陸林將目光看向弗林笑和太史鳶，趁著這機會緩緩轉過身來，以光明正大的姿態動了動手指，示意布下劍陣的所有劍修後退。


    “大劍官？！陸前輩！”


    在場持陣的劍官長封長靈眼睛瞪大，他敬畏威服百年的大劍官，以一把風雷之劍縱橫鏡域，麵對異鄉人竟然連劍都不出竟然就直接認輸了。


    “不必多言！”陸林擺了擺手，“若說仇怨，我陸家在小玄界那一支的後裔，也是為他所殺，但這個世界，誰的劍強，誰說的話便有理，更何況他還是夫子的學生，縱以年少，猶是十五先生……”


    顧餘生聽見中年男子的話，眉頭一皺，他自然不會輕信於任何人，但此人的話裏話外，卻透露了諸多信息，這是在向他暗示小玄界的事，他知道很多，亦或者，劍宮知道小玄界的諸多事。


    同樣的話，也讓弗林笑和太史鳶麵色慘白，尤其是太史鳶，她雖然剛剛晉升至元嬰境界，若是在平時，她也算一方大能修士，自保有餘，可眼下這樣的場合，劍宮精銳齊出，就連傳說中的大劍官都親自降臨，這樣的陣仗，她的命運如何，隻在顧餘生一念之間，生死不由己。


    “鳶小姐……”弗林笑低歎一聲，他隱約有些後悔，早知道如此，他在前幾天就不該謀局歸鄉，如今被卷進不屬於他所能掌控的局勢，縱然他有心赴死，也不過徒勞無益。


    “我不會將他們二人交給閣下，我已答應護送他們歸故鄉，豈肯失信於人？”


    顧餘生目光平靜地掃過太史鳶，雖然隻有短短的一瞬目光接觸，已讓她淩亂的心平靜下來，她這些年見過形形色色的人，她從少年的眼睛裏感受到真誠。


    “那可真是遺憾。”大劍官微微搖頭，“閣下的修為和劍道雖然遠超在下，但想要護送他們二人至眠月大陸，恐怕是千難萬難。”


    “什麼意思？”


    顧餘生目光銳利，一道強大的劍意如實質般凝聚，將整座萬仞山巔籠罩，尚未撤去絕靈劍陣的所有劍修，皆感覺到靈魂被一道利劍懸豎在頭頂，生死隻在瞬息間，修為稍弱的劍修，再無法維持劍陣，直接從空中掉了下去，絕靈劍陣頓時變得稀稀落落，此時隻需顧餘生出手一劍，就能破除大陣。


    但顧餘生並未這麼做，他人站在原地，就好似萬仞山上最神聖的劍，其他所有的劍修，都變得黯淡無光，萬難以劍抗衡。


    咯咯咯！


    大劍官懷裏抱著的劍咯咯作響，而那位劍官長封長靈暗懷敵意間，手中本命劍竟然嗆啷斷裂，神魂受到劍損之反噬，一口鮮血噴灑出來。


    千名劍修皆駭然。


    “十五先生千萬別誤會！”大劍官陸林連忙伸出手，他離顧餘生很近，強大的劍意襲來，讓他於空中蹬蹬蹬後退數步，每一步都踏出震耳如鼓的音波，“這一切，皆因你而起，否則劍宮豈會緊守鏡域劍關，以防小玄界修士闖入！”


    “嗯？因我而起？”


    “是……”大劍官陸林穩住身形，又看一眼被顧餘生以劍意破掉的絕靈劍陣，內心的那一點點心思也徹底磨滅，揮揮手，“你們都退去！”


    “是！”


    在場的劍修如蒙大赦，連忙撤去劍陣，朝遠處遁去。


    “還請十五先生容我慢慢道來。”


    大劍官陸林從空中垂落至百丈劍鼎碎落之處，抱在懷裏的劍也被他老老實實的收放在腰間，他剛要轉身尋找顧餘生，卻發現顧餘生已悄無聲息出現在他身側。


    陸林見狀，嘴角動了幾下，態度再次一變，他以右手拍了拍袖腕，一隻羽毛奇異的青鳥怪叫一聲飛出來，並落在大劍官劍靈的手背上。


    “十五先生請看。”


    大劍官以手示意，顧餘生目光看向手背上的青鳥，隻見青鳥的羽毛顏色交織五行之芒，逐漸匯聚於一隻眼睛裏麵，青鳥的眼睛散發出黑色芒光，顧餘生的神識被那隻眼睛的芒光吸引，腦海之中立時浮現出鳥瞰大地畫麵：


    萬裏浩瀚煙柳之地，無數妖獸肆虐橫行，成千上萬的獸潮如同蝗蟲過境，從南北妖關奔向青萍之地，蒼穹黑雲卷積，雷束傾瀉人間，一場前所未有的災難正在人族領地肆虐。


    那震撼的畫卷之中，顧餘生看見四方城西的那一對斬妖兄妹的家園被妖獸無情踐踏，大荒萬妖奔騰，飛鳥走獸惶惶奔逃，於青萍安家的凡人們亦攜妻帶兒向巍峨的高山，躲進桃花繽紛的山林小鎮。


    顧餘生的心緒未定，畫卷陡然一變，無盡的黑暗自北方襲來，青鳥雙瞳能夠看見黑暗之中的邪物，它們以生靈為食，無數妖獸浪潮被黑暗吞噬過後，隻剩下累累白骨。


    緊接著，青鳥躍空，向南而飛，一路上，一條長長的魔淵裂痕橫貫數州，魔界生靈從裂隙之中攀爬出來，到處皆是末日景象。


    青鳥飛渡滄海，曾經的那一片迷失之海，滄海已退潮，露出掩埋在深海之下的建築古跡，天地間的靈力噴薄，卻有古老的海妖肆虐。


    甚至於，一條條蛟龍也從沉睡中醒來，他熟悉的煙州，花州，中州盡皆變了模樣，山川移轉，乾坤皆覆，熟悉的故鄉，變成了陌生的世界。


    恍惚中，顧餘生好像看見一個埋葬於上古的遺跡世界，就宛若他時光逆旅時看見的洗心村外蠻荒世界，天地大墓秘境也與小玄界相連，曾經的劍塚，大荒秘境似乎也徹底與小玄界融合在一起，變成了一個陌生奇異的世界。


    隻是那無盡的黑夜侵襲，終究吞沒了青萍州，甚至連青萍山也隱沒消失不見了……


    顧餘生心神激蕩，青鳥無法承受，怪叫一聲化作一團血霧，顧餘生怔然立於原地，一言不發。


    “後來如何了？”


    顧餘生的聲音有些低啞，他的麵色看似很平靜，可雙眸之中已然有血絲遍布。


    那個被世人稱為神棄之地的小玄界，縱然有種種不堪的經曆，可終究是他難以舍棄的故鄉！


    異鄉人這個稱唿。


    顧餘生很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