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墨之劍化落葉飄飛，千葉簌簌而動，最終迴轉至每一棵樹上，仿佛剛才的一切隻是幻覺，而顧餘生這般化腐朽為神奇的手段，讓在場的所有劍修皆驚，他們臉上的傲然之色漸漸斂去，取而代之的是敬畏。


    劍宮萬年規則，以劍道為尊，少年未出匣中劍，已然能接下劍宮天劍官的一劍，那他的修為，究竟到了什麼樣的可怕境界。


    嗒，嗒，嗒。


    腳步聲從長廊月橋傳來，一道模糊的身影看緩實急，倏忽間飄然而至，隻見來人銀鬢霜發，神顏矍鑠，內瑩斂藏，一襲劍宮青袍繡鶴劍，歲長而不衰，如壯年之身。


    來人正是劍宮三位劍官之一的陸元貞，明麵上劍宮的三位天劍官之一，也鏡域最頂尖的修行者和掌權者。


    陸元貞停下腳步，站在三個臺階之上，其身高於顧餘生，其勢亦強，他聲音蒼老顯老，言道：“老夫陸元貞，添為陸家之主，閣下以儒墨為劍，以鑒心正，可見你並非是天下的邪劍修，然早年以心言之誓殺我陸家子嗣，誓言契書已至陸家中堂，又在北境殺我劍宮四位劍官長和一位劍官，這些恩怨，不如先了結一下，閣下有何話說？”


    顧餘生早年踏上修行時，便已知修行者可容顏永駐，可自踏入修行以來，他見過的修行者之中，鮮有如眼前這位歲月長修而返老還童之輩。


    對方站在那，確如一把劍立，其威竟如小夫子留下的三座劍山之一，顧餘生暗以神識探查，發現對方的修為已如自己這般在十二境，可對方神瑩內斂，元神如火，已然是煉虛境後期甚至大圓滿的傳說修士，若以境界而論，已然對自己形成一種同境超小階的碾壓狀態。


    大世之修，果然如山嶽之峰，一山更比一山高，修行如逆水行舟，能至如此地步和地位，歲月之長，豈是空渡之輩，沒有一個是簡單的。


    然顧餘生雖年輕歲少，已然久曆風霜，麵對傳說中的天劍官質問和暗中散發出的境界威壓，他泰然不驚，不卑不亢迴答道：“我於微末之時，昔日之友陸塵以吾父之名相欺，約以三年之鬥，生死難料，我以擂臺光明正大將其誅殺，問心無愧，至於陸家其他人，以人身修妖功，實為邪修，我以劍殺之，有何不可，至於你說的北境四位劍官長，我並未誅殺，倒是隨手殺死了一位姓袁的劍官和追隨者，若要說因果，倒與我身後的太史鳶姑娘有關，不知我這樣迴答，閣下可還算滿意？”


    大劍官陸林聽顧餘生提及小玄界陸家血脈為邪修，當即怒道：“哼，我陸家子孫豈會修煉妖功，閣下雖為背劍人，豈可輕易汙蔑毀壞我陸家名聲……”


    “嗯？”天劍官陸元貞以一個眼神製止了大劍官陸林，雙眸凝看顧餘生數息，又看一眼其身後站立的太史鳶，“自太初人皇伊始，背劍人之名雖非世間最閃耀之輩，但為人處世，總是身懷正義，光明磊落，閣下既是背劍人，你的話我信，方才你接了我一劍，足見實力，你與我陸家一脈往日之恩怨我可不追，然我身為劍宮執事，你殺我劍宮劍官終是事實，現在我給閣下兩個選擇，一是將身後這位太史家的血裔交給劍宮處置，劍宮會奉你若上賓……


    顧餘生立即打斷道：“我想聽聽閣下給的第二個選擇。”


    陸元貞對顧餘生的選擇並不意外，隻是他沒想到顧餘生拒絕得如此幹脆，他負手而立，神色變得肅然：“我聽聞曆代背劍人都有獨行黑暗的能力，劍能斬凡人所不能見之物，我要邀閣下暫住劍宮，為劍宮效力。”


    “什麼？不可！”


    不等顧餘生開口，外表溫柔的太史鳶戰勝了眾劍修的威壓，上前一步，以目光迴應顧餘生，她神色決然。


    “顧公子乃是世間飄搖的風，向往的是自由自在，我與公子雖相識不久，已受厚恩，豈能因我而困於一處？我的生死皆是命，公子不必介懷。”


    顧餘生聞聽太史鳶之言，一時沉默，他庇護此女的初衷並不那麼單純，她追隨自己亦有目的和隱瞞，然而在這樣的場合能將生死看淡，其心無暇，足見心性品質。


    “姑娘倒是有太史家的風骨，可惜你終究不過是一女流之輩，這天下大勢，也不是你們太史家春秋之筆所能主宰的，昔日太史公隱真相而至天下之禍，距今已有千年，如今已波及鏡域，天下生靈有頃危之險，事到如今，縱然你說出太史家隱藏的真相，恐怕也有些遲了。”


    陸元貞抬手一揮，劍宮之地的靈陣穹窿上，一麵奇異的靈鏡如水紋波動，片刻後靈境內畫麵浮現映照，鏡域山麓曠野交界之地，黑暗如帷幕懸豎天地間，不斷地侵襲朝陽，交界之處，好似有無法捕捉的未知魔物吞噬著大地生靈，畫麵再一轉，鏡域如方島，與諸界交匯的裂隙之地，魔氣衝天，無數魔修魔獸肆虐，萬山叢林，上古兇妖猛獸橫行，生靈塗炭……


    緊接著，上方的畫麵隨陸元貞掐訣陡然一變，無盡的滄溟之海迷霧磅礴，無邊無際，隱隱約約間，滄海神龜馱伏著巨山在滄海前行，大若垂天之翼的海鳥和身軀如巨鯨的海妖在浪潮之中起起伏伏。


    滄海烏雲垂暮，小玄界的輪廓逐漸在顧餘生的眼底變得清晰，穹頂之上的虛空漩渦映照十六根神秘光柱，乾元金雷傾瀉小玄界的邊緣，畫麵無聲亦有聲，天地之威隨雷霆化龍化虎化古獸，小玄界各州傾覆，大荒妖族，十六州人族好似籠罩在天罰之下，傾覆之險隻在旦夕間。


    顧餘生以眼穿鏡，好似看見了大雨落青萍，昔日的千裏曠野桃花林化作一片汪洋……


    可就在這關鍵時刻，劍宮上方的鏡驟然一暗，所有的畫麵皆消失不見。


    顧餘生雖不發一言，但唿吸已然顯於臉上，一雙眸子怔然看著上方，久久未迴轉。


    “大世如浮沉，哪裏都一樣，顧餘生，你心係故鄉，我等又何嚐不是擔憂鏡域的未來，你也看見了，鏡域連接其他位麵的傳送陣已暫不可用，邊境之地被黑暗侵襲，你就是想要離開鏡域，也是不可能的事，而且鏡域之禍或也是因為小玄界而起，難道你就沒有責任嗎？太史姑娘，事到如今，你還要守著你們太史家的秘密，看蒼生傾覆嗎？”